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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詩魂

第92章 我要認(rèn)清你遠(yuǎn)去的身影

綿綿詩魂 波歷哈特 2746 2023-12-21 03:23:10

  193X年,我一(徐志摩)

  我祝賀蝦弟復(fù)明。我也擔(dān)心過,蝦弟重見光明之后,神鐘是否會剝奪我們見面的機(jī)會?,F(xiàn)在我放心了。我繼續(xù)講我的事情吧。

  在上海四明邨里住著,把所有的錢拿出來過奢華的日子,我跟眉時而歡樂,時而苦惱,時而熱鬧,時而沉默,沉默的意思是,誰都不愿意開口講第一句話。她的哮喘和胃痛都基本上好了,卻離不開聽了瑞午的話服用來治病的鴉片。怎么說她也下不了戒的決心。她經(jīng)常喝得爛醉,吸得暈暈乎乎,然后手舞足蹈(雖然美人的醉自是一道風(fēng)景,用適之的話來說),再然后一睡就是十幾個小時。

  我看著她,不知怎么是好。我在日記里寫下了我這樣的矛盾的心境:

  你說你不好的時候,我疼,疼的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你說你醉的時候,我疼,疼的不能自制,思緒混亂。我的語言過于蒼白,心卻是因?yàn)槟愕拿恳痪湓挾?。太多不能,不如愿,想離開,離開這個讓我疼痛的你。轉(zhuǎn)而,移情別戀,卻太難,只顧心疼,我忘記了離開,一次一次,已經(jīng)習(xí)慣,習(xí)慣有你,習(xí)慣心疼你的一切。

  北京成了我的避風(fēng)港。我在北大和北京女子大學(xué)教書,經(jīng)常連續(xù)幾天生活在北京。然后返回上海。一開始,這還真是有效。幾天不見,一見面就分外的激動,一進(jìn)門我就跟她抱在一起,然后就抱到了床上去翻滾。也許連續(xù)兩天如此,到了第三天,不滿和煩惱又來了??偹愕搅说谒奶欤呐绿崆耙惶烊ケ本?,也不愿在上海多待??墒窃诒本┐藥滋欤挠诛w到上海去了,一小時也多待不了,趕緊去買火車票,買了就走。

  煩惱的時候,我什么都想過,甚至包括離開她,甚至包括移情別戀??墒窍氲诫x開她,我的心就疼起來,特別的疼。想到移情別戀,我就覺得根本不可能,純屬胡說八道或者胡思亂想或者想想而已。除了她,我這個情哪里都移不去。人說,樹挪死,人挪活。我說,人挪活,情挪死。是的,我心里有徽徽,一直都有,但她在我的心里已經(jīng)在供桌上了。不好意思,我的意思其實(shí)是,她已經(jīng)成了我心里的女神。一個生活在別的世界或者說別人的懷抱世界里的女神。

  我在日記里也寫下了這樣的悖論心理:或許可以愛很多個人,但只有一個人會讓你笑的最燦爛,哭的最傷心。于我——應(yīng)該都笑的燦爛,但我不明白給我最燦爛的是誰??蓿鞘墙?jīng)常的吧。但是我不明白傷心,讓我最傷心的是誰。只是心太痛,太痛……之后便不覺著痛了。也記不清楚那些班駁的光影。面對,不一定最難過。孤獨(dú),不一定不快樂。得到,不一定能長久。失去,不一定不再擁有。不要因?yàn)榧拍e愛,不要因?yàn)殄e愛而寂寞一生。

  關(guān)于我和眉入住上海四明邨的事,我在適之的住處遇到思成,他不得不問起我和眉的近況,我不得不告訴他的,而他不得不告訴徽徽。這又是一種復(fù)雜。思成和徽徽都不清楚我在北京的住址。

  徽徽給我來了信,寄到四明邨。信里只有一張她的近照,是躺在床上的照片,背景是白色的,顯然是攝于醫(yī)院病房里。

  我的徽徽又在我的心里復(fù)活了,或者說重新燃燒起來了。她的火苗其實(shí)一直在我心里壓著,有個小風(fēng)就會旺盛起來。

  兩天后回到北京,我直接就去了她家。她已經(jīng)出院了。我叫徽徽別起床,可她非要起床。非要起床的她讓我心疼得厲害。她站都有點(diǎn)站不穩(wěn)了,整個人瘦得骨頭都挺了出來。思成也憔悴得很。我知道,他一方面是由于心疼和擔(dān)心徽徽,另一方面是老是要承受徽徽。這“另一方面”,我在他家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就體會了三四次。簡而言之:徽徽動不動就對他發(fā)脾氣。而他就得承受著。我知道,她不是發(fā)給我看的,我不在的時候也會發(fā)?;栈湛粗业难劬€是那樣的明亮,里面跟以前一樣,跟在倫敦和劍橋一樣,有火苗,我知道,我的眼睛里也同樣有火苗。在我們倆的火苗對照下,思成成了最可憐的一個,他的臉在火苗映照下會變得更加蒼白,好象每分鐘都會老一歲。這也是我謝絕思成留在他家吃晚飯的邀請并匆匆離開他家的原因。

  這也是我三上香山看望移到那里去養(yǎng)病的徽徽,每次都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去的原因。

  第一次去香山看望徽徽,我拉上了張歆海、張莫若夫婦。一個月后再去,我拉上了羅隆基、凌淑華、沈從文。第三次去,是徽徽病情見好,我?guī)Я松驈奈暮蜏卦磳幣闼汲扇ソ铀律健?p>  我知道她有多么希望跟我面面相對,我何嘗不作如是想??墒俏也荒苋缡窍?。為了思成,也為了眉。

  我新辦的《詩刊》幾乎每一期都跟徽徽有關(guān)。比如第二期上發(fā)表了徽徽的三首詩:《那一晚》、《誰愛這不息的變幻》和《仍然》。第三期上發(fā)表了我寫給徽徽的《你去》,這是對徽徽的《那一晚》的回應(yīng):

  你去,我也走,我們在此分手;/你上哪一條大路,你放心走,/你看那街燈一直亮到天邊,/你只消跟從這光明的直線!/你先走,我站在此地望著你,/放輕些腳步,別教灰土揚(yáng)起,/我要認(rèn)清你的遠(yuǎn)去的身影,/直到距離使我認(rèn)你不分明,/再不然我就叫響你的名字,/不斷的提醒你有我在這里/為消解荒街與深晚的荒涼,/目送你歸去……//……//等你走遠(yuǎn)了,/我就大步向前,/這荒野有的是夜露的清鮮;/也不愁愁云深裹,但須風(fēng)動,/云海里便波涌星斗的流汞;/更何況永遠(yuǎn)照徹我的心底;/有那顆不夜的明珠,我愛你!

  我坦率地說:我愛你!是的,我們分手了,可我一直愛著。我知道,你也一直愛著。我愛徽徽,也愛眉。我的肉體不可分割,可是我的心飛行在兩個人之間,對著哪一個都會劇烈地跳動,對著哪一個我的血都會沸騰。我不去想世俗的那個名份,我也不去傷害任何一個人。如果我不去傷害的情況下傷害到了,我卻也無可奈何。

  思成在北京圖書館辦了一桌宴席,給從香山上下來的徽徽接風(fēng)。我對徽徽說:過幾天我回上海一趟。徽徽說:19日晚上,我在協(xié)和小禮堂給外國使節(jié)講中國建筑藝術(shù)。我說:我一定趕回來,當(dāng)你的聽眾。

  后來有人說,徐志摩是被兩個女人害死的,而且是兩個絕代佳人。一個給徐志摩發(fā)出了死亡之約,一個把徐志摩吵到了北京去。一個讓徐志摩魂不守舍,一個讓徐志摩魂飛天外。

  本來,這些說法根本就不值一駁??墒?,我實(shí)在是心疼她們倆,兩個都讓我心疼。

  有人說,我是跟眉大吵了一架,才堅決要走的。這也真的是胡編亂造。我們有爭吵,但從來沒有真的面紅耳赤過。

  用現(xiàn)代話說,那些天,眉一直很不爽。她說她一直生活在我和林徽因的陰影里,我的心里沒有她只有林徽因,林徽因一抬手,我的魂就去了,我的心就去了。我說:我是去工作,本來我就要回北京去的,要開課的,只不過提前兩天去。

  另一個讓眉不爽的,是張幼儀。她說:到底是我是徐志摩的妻子,還是張幼儀是?我說:那還用說,當(dāng)然你是。她說:在你父親心里,始終只認(rèn)張幼儀為兒媳婦,我連一個姨太太都不如。我說:我父親是我父親,我是我。我才是跟你起床的那位。

  母親不久前去世,痛苦的是我,難受的卻是她。這我能理解。我說:父親不讓你去參加母親的葬禮,是因?yàn)閺堄變x要來。她說:我不怕面對張幼儀。我說:我也沒有辦法,母親的葬禮畢竟是父親說了算。

  她說:你就不能多陪我兩天嗎?我說:下回我回來多陪你幾天。她就不吭聲了。她一整天都不說話,我跟她說話她也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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