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行 第七章 同病相憐
張副官挑了挑眉,“你說的是鎧吧?!?p> 花木蘭的話,讓這些隊長級的軍官們想起了當初那個魔鎧,因為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時常發(fā)狂傷人,魔鎧遭到守衛(wèi)軍們的排斥。
但身為隊長的花木蘭一直沒有放棄他,慢慢的,不知道從多少時候開始,魔鎧再也沒有發(fā)狂傷人,與常人無異。
花木蘭點點頭,算是回應了張副官的話,看著李信繼續(xù)說道:
“統(tǒng)領,你與黑暗力量抗衡至今,寧與李氏決裂也不交出司南星,恰好證明你坦蕩磊落,花木蘭愿意相信你?!?p> 話鋒一轉,笑道:
“不過,一碼歸一碼,統(tǒng)領既然有失控的風險,就不能放任下去,至少我們得時刻盯著,若是你再有失控的跡象,也好及時阻止。就像我對待鎧那樣。”
張副官瞪眼道:
“你這句話便是以下犯上?!?p> 廳內哄笑四起,誰都看出張副官是在開玩笑,并非真的責怪花木蘭。
而眾人的哄笑聲,也讓李信表情不再緊繃,能笑出來,說明大家是認可花木蘭一席話的。
“統(tǒng)領,你體內的黑暗能量,該如何解決?”張副官問道。
李信剛舒展的眉頭又一次皺起,微微搖頭:
“不知!”
“嗨!”張副官連忙找補,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嘛,總會有辦法的。諸位,統(tǒng)領的事,暫且保密,莫要傳出去?!?p> “這是自然?!?p> “明白?!?p> “放心吧,我等一定守口如瓶?!?p> 將領們理解張副官的用意,他們能理解統(tǒng)領,但普通守衛(wèi)軍未必能共情,到時候,難免要生出流言蜚語。
會議到此結束,因為賢者之玉關乎重大,謹慎起見,眾人一致決定不暴露司南星的身份,不暴露賢者之玉的存在。
.........
這天夜里,李信罕見的沒有夢到父親和族人,沒有被冤魂索命,他一覺睡到天亮,精神抖擻。
不知道為什么,解決司南星的事后,與守衛(wèi)軍眾將領坦誠相見后,他心情變的無比輕松,像是卸下了所有的負擔。
很久沒有睡個好覺了.........李信翻身下床,舒展雙臂,冷峻的臉龐露出一抹愜意。
接著,他從角落的臺子里取出豬鬃牙刷,提起一桶昨夜打好的水,走到銅盆前,水流‘嘩啦啦’的倒入銅盆,從“浪花”激蕩到恢復平靜。
銅盆里,映出一張劍眉星目的臉,他眼神沉穩(wěn)內斂,雙眉斜飛入鬢,沉穩(wěn)中透著難掩的威嚴,宛如不屈的戰(zhàn)士,宛如孤傲的君王。
同時,他有一頭燦燦生輝的金發(fā).........
‘哐當!’
水桶脫手,摔在地上,李信驚的連連后退,下一秒,他臉上露出了狂喜,飛撲向銅盆。
銅盆里映出的人,黑發(fā)黑眸,俊朗的五官洋溢著狂喜之色,但在看見水中的倒影時,喜悅緩緩僵凝在臉上。
他的臉上露出了濃濃的失望和失落。
錯覺嗎?
安靜的房間里,李信雙手撐著架子,附身趴在銅盆上,保持著這個姿勢很久很久。
直到陽光斜斜的照射進來,李信收拾好心情,洗漱完畢,穿上輕甲和披風,在清晨陽光的沐浴下,前往辦公堂。
..........
守衛(wèi)軍營房,某座小院。
花木蘭在甲胄碰撞的微響聲里,在紅色馬尾的搖晃中,邁入小院。
小院不大,東邊立著一只大水缸,水缸邊是躺在竹椅上曬太陽的司南星,離她不遠處,則是在曬衣服的文小雨。
小姑娘身高還沒竹竿高,要墊著腳尖才能把衣服攤開晾好。
察覺到有人進來,司南星睫毛微動,但沒睜眼,不予理會。
她的五官極為精致,此時傷勢未愈,臉色蒼白,透著一股讓人憐惜的柔弱。
當然,這只是表象,柔弱的外表之下,不輸男兒的殺伐果斷。
文小雨轉頭,看見花木蘭,嗓音清脆的招呼:
“見過將軍?!?p> 花木蘭‘嗯’一聲,說道:
“李信醒了?!?p> 這句話是對司南星說的,果然,她一下睜開眼睛,然后又閉了回去,道:
“你們守衛(wèi)軍打算如何處置我?”
花木蘭道:
“昨日統(tǒng)領與我們商議過了,先把你留在守衛(wèi)軍營房里,等你的同伴尋來。”
司南星對此并不意外,想了想,道:
“還有嗎?”
花木蘭補充道:
“如果你的同伴實力一般,我會帶上小隊護送你回去,嗯,這是統(tǒng)領的決定。”
說完,花木蘭看見這位云中女子,眉眼柔和了一下。
她輕笑一聲,道:
“你看起來很信任我們統(tǒng)領。”
司南星淡淡道:
“他值得信任。”
她和李信交集不多,交情更是沒有,但光憑他當日的所作所為,司南星閱人無數,怎么會看不出那位外表冷峻的青年,擁有著許多人都沒有的高潔品性。
信任一個人,未必需要多深厚的交情,知他品德便夠了。
頓了頓,司南星又問道:
“他體內的,嗯,那股古怪力量是怎么回事?如果涉及李信統(tǒng)領的隱私,你可以不答?!?p> 花木蘭干脆利索的回答:
“確實是隱私,不能告知,另外,我也希望你能保密,不要向外人透露。”
說完,臉蛋明媚,英姿颯爽的御姐,轉頭望向文小雨,笑道:
“小姑娘,你也一樣?!?p> 文小雨乖巧的應了一聲,脆生生道:
“將軍,我父親怎么辦?他快要回來了?!?p> 文汗是守衛(wèi)軍的雜役,隨運輸淄重的隊伍前去都護府,算算時辰,近幾日就會回來。
司南星解釋道:
“獵知者知道我藏在文汗家中,他若是回來,說不定會遭獵知者的報復?!?p> 花木蘭恍然,“是我們疏忽了,等文汗回來,便讓他暫住守衛(wèi)軍營房,與你們一起?!?p> 文小雨松了口氣,這時,她看見院門外,一道貼著院墻的身影緩緩現形。
是個穿著守衛(wèi)軍鎧甲的青年,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尾巴,背著一把又長又重的槍。
“隊長,外頭出了點狀況?!卑倮锸丶s沉聲道。
在花木蘭驟然銳利的目光中,他補充道:
“事關統(tǒng)領的?!?p> 躺椅上的司南星小腰一挺,猛的一個起身,追問道:
“李信統(tǒng)領怎么了?!?p> 百里守約先看向花木蘭,見她沒有阻攔,便道:
“今日不知是誰在城中散布謠言,說李信統(tǒng)領與云中沙匪勾結,要占領長城,推翻女帝?!?p> 花木蘭愣了一下,沒想到是這回是,嗤笑道:
“這也有人信?”
百里守約卻沒有笑容,低聲道:
“謠言還說,李信統(tǒng)領表面正派,實則陰險狡詐,只是在苦苦壓制自己,偽裝成良善之輩。如果嘗試攻擊他,他就會暴露本性。
“還說殺死王貴的兇手就是云中的細作,已經被抓住,但統(tǒng)領您包庇兇手,悄悄安排在營房里。
“城中百姓雖然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不敢怎樣,可,可不要忘了,當日李信統(tǒng)領的異常,有不少守衛(wèi)軍是看在眼里的?!?p> 花木蘭臉色微變,道:
“幕后之人散播謠言的真實目的是動搖我們守衛(wèi)軍的軍心,讓兄弟們猜忌統(tǒng)領........”
司南星臉色凝重,補充道:
“而且,李信統(tǒng)領如果躲在營里不外出,等于做賊心虛,坐實了謠言。若出了營,八成會招來李氏或獵知者的追殺。”
而李信統(tǒng)領無法掌控統(tǒng)御之力,遇到危險,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啟用黑暗之力自保。
如此一來,等于又驗證了謠言。
“如此熟悉李信統(tǒng)領,恐怕是李氏的人在興風作浪吧。”百里守約評價道。
花木蘭冷哼道:
“雕蟲小技,他們低估了守衛(wèi)軍的軍紀。”
區(qū)區(qū)謠言就想撼動守衛(wèi)軍的軍心?縱使軍中會有流言蜚語,但也僅限于流言蜚語。
百里守約皺了皺眉,低聲說:
“隊長,你忘記鎧的遭遇了?”
..........
“統(tǒng)領!”
張副官匆忙奔進辦公堂,臉色凝重,身上的甲胄鏗鏘作響。
坐在案后的李信抬眸看他一眼,淡淡道:
“何事驚慌?!?p> “統(tǒng)領,有人散布謠言污蔑你.......”張副官邊走邊說,當他走到案邊時,正好把事情說完。
李信臉色已是沉如寒冰,握緊手中的公文,一字一句道:
“李氏........”
張副官道:
“統(tǒng)領,我們把李氏潛伏在長城中的勢力一網打盡吧。讓這群龜孫付出代價?!?p> 李信沉默半晌,微微搖頭:
“不必管他們。
“清者自清,流言蜚語自會消散?!?p> 張副官深深看他一眼,這位統(tǒng)領心腸還是太軟,做不到對族人刀戈相向,但李氏不但利用他,更污蔑他,一旦為敵毫不留情。
張副官嘆了口氣,轉而說道:
“這或許便是李氏的陰謀吧,詆毀統(tǒng)領,離間您和守衛(wèi)軍的關系,而后肯定要找機會刺殺您,逼您動用黑暗之力,變成六親不認的劊子手,喪心病狂的大肆殺戮。
“他們好趁機集結高手,渾水摸魚,搶走司南星和賢者之玉?!?p> 黑暗之力雖然殘暴嗜殺,但你的措辭是不是太過分了.........李信沒好氣道:
“既知李氏謀劃,還不盡快想出應對之策?!?p> “這不是來找您商量了嘛。”張副官道。
正說著,一位守衛(wèi)軍匆匆進來,躬身道:
“統(tǒng)領,王貴遺孀和子女又來鬧事了?!?p> 說完,他神色古怪的看一眼李信,又迅速低頭。
李信和張副官帶人抵達營房之外時,遠遠的便聽見了嚎哭聲。
走得近了,看見一名布衣婦人倒在營房外撒潑打滾,身邊跪著一名少年和女童。
營房外,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湊熱鬧的百姓。
“王貴死的冤啊........”
那婦人涕淚橫流,拍打地面,反反復復就這一句。
身后的百姓指指點點,小聲議論,營里的守衛(wèi)軍也迎了上來,在不遠處駐足觀望。
張副官大步上前,訓斥道:
“吵吵嚷嚷,成何體統(tǒng)。
“守衛(wèi)軍營地,不得擅闖。”
婦人抹了抹眼淚和鼻涕,伏地而泣:
“民婦不敢擅闖軍營,守衛(wèi)軍護衛(wèi)長城,保護父老鄉(xiāng)親,民婦和鄉(xiāng)親們敬愛將士們,民婦只想討個說法,討個公道?!?p> 一上來就戴高帽,并把自己擺在弱者地位。
張副官皺了皺眉,便不好再訓斥,沉聲道:
“你想討什么公道?!?p> 婦人抽泣道:
“民婦聽說,殺死我男人的兇手已經抓住,被大人安排在守衛(wèi)軍營房里,可是真的?”
張副官本想推諉敷衍,突然發(fā)現身邊不少守衛(wèi)軍,竟同時看向了自己。
頓時心里一凜,知道司南星在營房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他現在扯謊敷衍一個民婦不難,可落在守衛(wèi)軍眼里,可就變成心虛了。
可就是替謠言背書。
張副官念頭一轉,淡淡道:
“確有此事?!?p> 婦人聞言,突然一聲嚎哭:
“王貴,你死的冤啊.......”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守衛(wèi)軍真的包庇犯人了。
張副官大怒:
“何來的冤,賤婦休要在此胡說八道?!?p> 婦人哀泣質問:
“既已抓住兇手,為何不收押。我聽說守衛(wèi)軍統(tǒng)領把他藏起來了,還說,還說.........”
她一臉惶恐,擺出不敢說真話的模樣,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不遠處圍觀的百姓頓時竊竊私語:
“對啊,既然是兇手,為何不收押。”
“聽說那個新來的統(tǒng)領是李氏皇孫,那兇手是云中細作,是他的人呢。”
“傳聞不是真的吧,難道真的要讓云中人入城?那守衛(wèi)軍是不是也要跟著那個新統(tǒng)領造反啊?!?p> 這些話一字不漏的聽在張副官耳里,他敏銳的注意到,一部分守衛(wèi)軍露出了憤慨之色。
但凡有集體榮譽感的人,聽到百姓這般抹黑,都會心生怒氣。
而這一切的來源是新統(tǒng)領李信。
“疑犯雖然逮捕歸案,但在逮捕過程中受了重傷,傷勢未愈之前,此案無法審理?!?p> 張副官環(huán)顧周遭百姓,大聲道:
“嫌犯是統(tǒng)領大人親手抓獲,我知城中謠言四起,爾等不可輕信,守衛(wèi)軍戍守邊關,何曾做過不利于百姓之事?”
他的話多少讓圍觀百姓們打消了疑竇,畢竟守衛(wèi)軍多年積攢下的名聲和威望,不是一些捕風捉影的謠言能攻破。
張副官擺擺手,讓兩名守衛(wèi)軍把王貴遺孀和一對子女帶走了驅趕到遠處。
百姓們頓時做鳥獸散,各自忙活去了。
張副官轉過身,看向遠處的李信。
他正要過去,耳廓一動,聽見那群聚集過來的守衛(wèi)軍正在低語。
“外面的傳言是不是真的?聽起來似模似樣的?!?p> “我昨日路過那個云中女子的院子,看到她好好的,哪有張將軍說的那么夸張?!?p> “對啊對啊,而且我聽很多兄弟們,那天統(tǒng)領確實發(fā)狂了,六親不認,還是花木蘭隊長制服他的?!?p> “這么說,傳言是真的?”
守衛(wèi)軍們竊竊私語,邊說著,邊小心翼翼的看向李信。
眼里既有畏懼又有警惕。
原本聽說李信以統(tǒng)領的身份,積極調查一起命案,他們還頗為欣賞,至少不是個尸位素餐之輩。
“難怪他要查命案,原來兇手是他的同伙。”
“噓,小聲點,你不要命了啊?!?p> 張副官耳聰目明,聽的一清二楚,他沒敢去看李信的臉色,因為他知道李信必然也能聽見。
這群兔崽子,找死.......張副官大步上前,正要責罰敢對詆毀統(tǒng)領的守衛(wèi)軍們,忽然看見一個滿頭銀發(fā),穿深藍鎧甲的青年走了過去。
“如果統(tǒng)領與云中細作勾結,他為何要主動攬下王貴命案?”
鎧的目光冷冰冰的掃過守衛(wèi)軍們。
正因為是同伙,才要攬下來啊,不然怎么包庇.......有守衛(wèi)軍不服,心里嘀咕。
但這些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卻聽鎧又說道:
“如果有勾結,統(tǒng)領為何要去抓人?又怎么會把自己逼到這般地步,讓你們看到他發(fā)狂?!?p> 眾守衛(wèi)軍被問的無言以對,小聲嘀咕道:
“那統(tǒng)領發(fā)狂到底是怎么回事?!?p> 張副官終于走近,怒喝道:
“這是你該問的嗎!
“飯吃太多事兒太少是吧,統(tǒng)統(tǒng)給老子去領二十軍棍?!?p> 守衛(wèi)軍們不敢不服:
“是!”
等守衛(wèi)軍散去領軍棍,李信走過來,看向鎧,輕輕頷首:
“多謝?!?p> 鎧朝李信抱拳行禮,淡淡道:
“不必!”
說罷,轉身離去。
他和李信一樣,不擅與人溝通,不愛說話。
他幫李信,只是因為李信讓他想起了曾經的自己,那時候有花木蘭和百里守約這些隊友陪伴著他,盡管也被守衛(wèi)軍厭棄,但同伴的溫暖始終伴隨著他。
如果當時沒有人愿意相信他,支持他,也許不會有今天的鎧。
所以現在他愿意拉李信一把,正如當初花木蘭等隊友拉了他一把。
...........
“鎧的遭遇.......”
百里守約的話,把花木蘭的記憶拉回了多年前。
當初,他們曾在沙海里“撿到”一個迷途的浪子,他失去了所有記憶,卻擁有一身霸道可怕的力量,時常無法控制自己,從而傷害到身邊的人。
花木蘭見他可憐,且本性不壞,便將他收入守衛(wèi)軍中。
因為不可控的緣故,他遭到了守衛(wèi)軍的嫌棄和警惕,把他當做危險人物看待,而不是同伴。
當然,這不能怪守衛(wèi)軍,一個如此危險且不可控的人物就在身邊,誰都會警惕和敵視。
他一度非常消沉,險些放棄自己。
那個人就是鎧。
花木蘭正色道:
“守衛(wèi)軍會像當初盯著鎧一樣盯著統(tǒng)領,如果他失控,我們會第一時間制止他。”
百里守約點點頭,他對李信的態(tài)度是可以試著去信任,但一定要牢牢盯緊,就像當初對鎧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