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發(fā)燒?！?p> 謝懷瑾生平第一次感到心虛。
萬籟肅靜的夜晚，兩個人面對面不過一掌寬。
近得可以呼吸到對方的呼吸，靜得可以聽得到彼此的心跳。
李錦瑤神色坦然，謝懷瑾倒是臉龐發(fā)燙，鼻尖微微冒汗。
“奇怪，沒發(fā)燒，臉怎么這么紅？”
李錦瑤關切地望著謝懷瑾。她眼神清亮，燭火映著她的面龐白皙如脂，吹彈可破。
以前，謝懷瑾只把她當做“娘親”，娘親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好看到他晚上偷偷溜到娘親的床邊，看著她的臉發(fā)呆。
如今他以一個男人的角度看，李錦瑤五官普通，絕對稱不上大美人。只有一雙眼睛清純動人。
這樣普通清秀的李錦瑤，卻叫他心神搖曳，不敢直視。
謝懷瑾暗自懊惱。他以前在吃人不見骨頭的宮墻里呆過，在四面楚歌馬革裹尸的沙場走過。
那時他鎮(zhèn)靜自若，視為無物。
從未像此刻這般，心虛，緊張，慌亂。
他不敢直視李錦瑤的眼睛，忙慌亂地松開了手，別過臉去，看著那微微跳動的燭火。
“沒事，可能是屋里太熱了?！?p> “沒事就好?！崩铄\瑤松了口氣，又責怪他道：“小白，你今天太沖動了。要是傷到你了，可怎么辦。”
要是傷到你了，那才叫我束手無措。
謝懷瑾忍不住地心想。但并未開口。
他現(xiàn)下腦海中疑慮重重，并不打算告訴李錦瑤，自己已經(jīng)恢復記憶了。
“以后，有什么事你躲在娘親的身后。娘親一定會保護你的。”
李錦瑤知道他一向話少，便不管他，開始自顧自地念叨起來。
“我已經(jīng)給你上過藥了。你現(xiàn)在就乖乖地睡一覺，休息好，明天就沒事了?！?p> “夜里要是哪里不舒服了，隨時叫娘親，曉得了嗎？”
“嗯?！?p> 謝懷瑾點點頭，李錦瑤滿意地舉起蠟燭，從暗房翻回自己的臥室。
聽著李錦瑤在臥室里窸窸窣窣的聲音，謝懷瑾猜她正在換衣服，臉紅得更厲害了。
又過了一會，燭火被吹滅了，房間里瞬間黑了下來。
謝懷瑾閉起了雙眼，但久久沒有入睡。
他把自己腦海中的記憶都捋了一遍。
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是被那個李喬兒撿回來的，她為什么會把自己帶到“笑春風”藏起來，她是誰的人？
她知不知道自己是九王爺？她對自己有沒有惡意？
如果她是大王爺或者三王爺?shù)娜?，恐怕自己早就被交出去，死于非命了?p> 對了，她剛剛念叨說不相信自己會弒君弒父，也就是她知道自己是九王爺。
謝懷瑾腦海中的思路越來越清晰。
李喬兒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身為九王爺?shù)淖约簱旎貋?，而且他不得不承認，她把自己隱藏得很好，根本沒有人找得到他。
就像她剛說的“娘親一定會保護你的”，在自己失憶的這段日子，她確實在盡心盡力地保護自己。
一想到自己失憶，把李喬兒認成娘親，謝懷瑾忍不住翻了個身。
目前宮里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他不敢貿然現(xiàn)身。
這“笑春風”反倒是自己最好的藏身之處。謝懷瑾心想，不如先留在這里，再聯(lián)系上裴衡，把父皇的事情搞清楚。
他蹙起眉頭，正暗自規(guī)劃著。突然腦海中響起李錦瑤的聲音。
“我就可以把你放心地交給裴衡了?！?p> 沒來由地生氣。謝懷瑾又翻了個身。
不能告訴李喬兒，自己已經(jīng)恢復記憶了。
她定然會讓自己去找裴衡，或者去找長公主，總之是要離開“笑春風”。
我還不能走?，F(xiàn)在事情都還沒有查明白，我還需要借助“李小白”的身份，蟄伏在“笑春風”。
謝懷瑾下定了主意。
他給自己找了個滿意的理由，就是不愿意承認一個事實：
他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想走。
此時，跟謝懷瑾一樣整夜無眠的還有裴衡。他送走謝笑顏之后，就折回了“笑春風”。
“笑春風”門前有一棵古老茂盛的柳樹，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裴衡施展輕功，輕輕一躍，飛到了柳樹枝丫上。
他靠在枝干上，嘴里叼著一片柳葉，只等清晨第一縷晨光，將大街小巷喚醒。
“笑春風”一開門，李錦瑤迎面撞上的第一個客人，就是裴衡。
他衣襟微濕，周身上下遍布著柳葉的香氣。
“李媽媽，早啊?！?p> “裴少卿，才是真的早?！?p> “李媽媽，紅玫瑰姑娘沒事吧，我今天能見到她嗎？”
裴衡開門見山地問道。
“裴少卿，您這一大早過來，還是為了調查案件？”
“自然如此?！?p> “可是紅玫瑰姑娘說，昨個紅綃的事情，她已經(jīng)不打算追究了?！?p> “姑娘宅心仁厚，在下欽佩。但是有些案件上的細節(jié)，我身為大理寺少卿，還是要問清楚的?！?p> 李錦瑤知道，如果再阻攔的話，裴衡必然心中生疑。
“好吧，那裴少卿您稍等半刻。姑娘還未起，我這就去喚她?！?p> “那麻煩李媽媽了。”
李錦瑤匆匆趕到暗房。謝懷瑾已經(jīng)起身，正坐在床邊穿靴子。
“不用穿了，”李錦瑤飛快地說，“過來，娘親給你化個女裝?！?p> 謝懷瑾有如晴天霹靂。
以前他作“李小白”的時候，雖然也不愿意扮成女裝，但小孩心智畢竟單純。
如今，他猶豫地坐在床邊，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小白，你還愣著干嘛？”
李錦瑤疑惑地看著他。
“這，我今天不出暗房，不用裝扮了?！?p> 謝懷瑾結結巴巴地說。
“哎呀，裴少卿來了，點名道姓地要見你。我實在推脫不過去?！?p> 李錦瑤見他還是不動彈，索性把他拉到梳妝臺，按著他坐下。
裴衡？謝懷瑾一個激靈，他現(xiàn)在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見裴衡。
但是他臉上波瀾不驚，甚至奇道：“裴少卿是誰？”
哦，忘了他腦子壞了。李錦瑤看著鏡子中那一張俊美的臉，暗暗可惜。
“就是昨天紅綃鬧事的時候，突然站出來的那個家伙?！?p> 李錦瑤向他耐心地解釋。
“小白你別怕。他今天就是過來問些紅綃的事情?！?p> “他既然是大理寺少卿，一定會講道理的。紅綃的事情跟你無關，你不要怕他?！?p> “娘親也會一直站在你身邊，保護你的?！?p> 什么，李喬兒要跟自己一起見裴衡？謝懷瑾心說不好，待會要怎么跟裴衡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