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衡轉(zhuǎn)過頭去。
月色朦朧下,只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在朝他揮了揮手。
再仔細辨認,裴衡無奈地扶額:“謝—笑—顏?!你又跑出來了?”
謝笑顏,慶王爺?shù)男∨畠?,蹦蹦跳跳地跑到裴衡旁邊?p> 她穿著比自己肥大幾倍的男子長衫,腰帶松松垮垮的,想也知道是偷拿慶王爺?shù)囊路?p> 裴衡哭笑不得:“謝大郡主,你不是在家關禁閉嗎?”
謝笑顏自豪地說:“這世界上,還沒有能關得住本郡主的地方?!?p> 裴衡見她鼻尖微微出汗,想來她在這街上已經(jīng)閑逛許久了。這么晚了還不回去,慶王妃一定心急如焚,自己這位郡主堂妹真是愛胡鬧。
“怎么,叫我送你回家呀?”裴衡故意問道。
“那自然不是,”謝笑顏笑嘻嘻地挽起裴衡的手臂,直言不諱地說,“我要去笑春風聽曲,但是……我迷路了。”
噗,迷路了?裴衡忍不住笑出來,邊笑邊問:“你不是老溜出來玩嗎?還能迷路?”
“那以前……那都是跟著我爹一塊出來玩的,”謝笑顏不好意思地說,“今天這……這不是自己一個人出來的嘛。”
“哦——我明白了——”裴衡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謝女俠出去闖蕩江湖,還沒出京城,就找不著路了?!?p> 謝笑顏氣得臉紅彤彤的。
從小,謝笑顏就喜歡讀小人書,對那些江湖兒女故事十分癡迷??偸腔孟胫约耗軌蛞黄バ〖t馬,仗劍走天涯。
最好再結(jié)交個武功高強的少年,上演些英雄救美的戲碼,最后結(jié)成愛侶,浪跡江湖。
慶王爺寵著她,只要市面上出了新的小人書,第一時間買回家,謝笑顏看得常常連飯都忘了吃。
但她仍覺得不夠,自稱自己“謝女俠”,讓裴衡扮演被“冰山老妖”抓走的村民,沈照是救人無果的一號少俠,林湘是救人無果的二號少俠。
而冷冰冰的謝懷瑾,自然就是“冰山老妖?!?p> 謝笑顏:都聽我的指揮啊,謝女俠闖蕩江湖現(xiàn)在開始。
謝懷瑾:不玩。
后來年齡大了些,謝笑顏不再拉著他們玩過家家的游戲了,她有了新的樂趣,就是跟著慶王爺溜出王府,去街上茶樓里聽說書。
聽“有聲書”可比看小人書有趣多了。
可是她娘偏要她待在家里,學習棋琴書畫,刺繡女工。真是叫她頭都大了。
于是她勇敢提議:“我以后是要行走江湖的,不如學一些刀槍棍棒?!?p> 慶王妃一票否決了她的提議,順帶著把慶王爺也罵的狗血淋頭。然后關了謝笑顏禁閉,讓她在繡出百鳥朝鳳圖之前,不準出來。
此時,謝笑顏紅彤彤的臉在明亮的月光下,更紅了。
她咬牙切齒地說道,“不準你羞辱我的江湖夢想!”
“好好好,”裴衡趕緊給她順毛,“你剛說要去哪聽曲,我?guī)闳??!?p> “笑春風!”謝笑顏一秒變開心。
裴衡猶豫了五秒,提醒她:“女俠,那可是青樓……”
慶王爺雖然閑散好玩樂,不像個長輩。但他從來只會帶謝笑顏去茶樓,不會帶她去青樓。
“我知道啊,”謝笑顏滿不在乎地說,
“我聽府里的下人說,爹今天晚上去笑春風聽曲了。還說笑春風有個琴姬特別厲害,我也想去湊湊熱鬧。”
“青樓不讓女的進去。”裴衡努力地找理由。心想,我今天要是帶你去了青樓,明天被關禁閉的就是我了。而且大概率比關禁閉還要嚴重。
“所以我穿的男裝?!敝x笑顏一副我早就料到的表情。
“額,”裴衡只能重新找個借口,“我對去笑春風的路,不熟?!?p> 謝笑顏一臉嫌棄地看著裴衡,“裴哥哥你不是京城各大青樓的??蛦幔?p> 還有那個冰山老妖,我聽說他還在青樓里包養(yǎng)了個姑娘呢。”
她說得自然是九王爺和白茉莉。
這些話肯定都是慶王爺告訴謝笑顏的,裴衡只能暗暗祈禱,這位愛八卦的皇叔沒有告訴敬元長公主。
“喂,裴哥哥你到底送不送我過去,”謝笑顏撅著嘴說,“晚了可就聽不到曲了?!?p> “我今天要是不送你呢?”
“那拜拜,我先走了?!?p> “得得得,我送你,謝女俠?!?p> 這大晚上的,謝笑顏吃準了裴衡,肯定不會任由自己在街上閑蕩。裴衡也只能無奈地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告訴你,你可別想?;?。”
“你裴衡哥哥哪次坑過你?”
“好!多!次!”
裴衡想把謝笑顏領回慶王府去,誰知道這丫頭機靈得很,不時就問問路人,這是不是去“笑春風”的路。
裴衡沒撤,只能把她帶去“笑春風”。
“笑春風”今夜張燈結(jié)彩,人聲鼎沸,聽說是紅玫瑰的露相表演。
“笑春風”的紅玫瑰臨時救場,一曲名動京城,這是最近京城最熱門的事件,裴衡也有所耳聞。
他領著謝笑顏剛到“笑春風”的門口,就聽到從里面?zhèn)鞒鰜砬俾暎绯彼闼囊玳_去,亦揚亦挫,婉轉(zhuǎn)而不失激昂。
“紅玫瑰開始表演了?”謝笑顏在旁邊一臉興奮地問道。她第一次來青樓,雖然還沒走進門,已經(jīng)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了。
月皎波澄,微風徐來。
裴衡已經(jīng)聽不見謝笑顏在旁邊說些什么,只有連綿的琴聲,隨著夜晚的微風,不斷地飄進他的耳朵。
那是珠迸于玉盤,露泣于香蘭,鳳鳴于東山,龍嘯于天穹。時疾時緩,時揚時抑,時為流水潺湲,時為泰峰崩裂,蕩人肺腑,撼人心魄……
樓里,客人們享受著這無法言說的震撼,每個人都似乎超脫紅塵,與琴聲融為一體,琴靜心靜,琴動心動。
樓外,裴衡一遍遍在心里確認,這空弦,這轉(zhuǎn)調(diào)……這是謝懷瑾才能彈出來的曲子,是他,一定是他。
一曲罷,樓里傳出來震耳欲聾的掌聲。裴衡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謝笑顏不知道何時早已經(jīng)溜進“笑春風”了。
他也連忙走進去,迫不及待地想確認彈琴的究竟是誰,腳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開普勒的魚
裴衡:我找你找得半死,你卻擱這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