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臉色微變，朝妗暮看去，嘴角發(fā)苦。
數(shù)月之前，宸淵真神和時笙真神同時在三界頒下御旨，令仙妖兩族任何人不得再提鳳翎上神之事。
妗暮緩緩坐直身子，眼中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消失，看著面色微變的眾人眼角微揚。
“妗暮神君，此事才過兩百年，想必您還沒忘記?！绷d黛笑意盈盈，見妗暮神色微凜，從地上爬起，拂了拂裙上的灰塵：“當初之恩，今日之情，羋黛真是受寵若驚，不敢相忘?！?p> “你這小狐貍真是有趣，說說吧，我這恩情，你想怎么報？”妗暮托著下巴，神情莫測。
“羋黛不敢?！绷d黛低下頭，一步一步朝妗暮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似用盡了全力，卻偏偏毫不停歇：“神君說我罔顧三界律條，可我羋黛縱使再離譜，又怎及妗暮神君……盜聚靈珠、鎮(zhèn)魂塔、聚妖幡，為一己私利棄三界眾生于不顧；怎及神君被兩界之主放逐無名之世百年，淪為三界笑柄，怎及神君當日在蒼穹之巔……”
“住嘴，妖狐，神君座下，安有你妄說之地！”青嫵突然出現(xiàn)，神色冷厲看向羋黛，負在身后的手微微顫抖。
當初宸淵所說之話言猶在耳，若是妗暮知道一百年前的真相……
羋黛偏頭望向青嫵的方向，眼露不屑，嗤笑道：“青嫵上尊，聽聞你在上古界時乃妗暮神君座下神獸，百年前的那些小事，到如今妗暮神君也沒有發(fā)作于你，想必沒有放在心上，你又何必擔心?！?p> 她不知道為何時笙真神會嚴令妖界不得提起鳳翎之事，但如今她一身妖力盡毀，半生盡送，還有什么好怕的，那些威風凜凜的上神，也有不堪的過往，高坐云臺又如何，亦不過是些俗物罷了！
別人不敢說，她偏要當眾提起，踩盡妗暮的顏面
“你……”
青嫵臉色鐵青，心底不安更甚，五彩靈力現(xiàn)于手，朝羋黛揮去，卻在觸到她額間的一瞬間被人接住。似是被青嫵眼底的陰郁殺氣所驚，羋黛倒退兩步，終于有些后怕起來。
“青嫵。”妗暮收回神力，朝青嫵掃了一眼，聲音略高：“盜三寶、被兩界之主放逐天際？”
見青嫵神色略帶慌亂，妗暮從石座上起身，神情幽幽，立于半空，緩緩朝羋黛走來。
她停于羋黛上方，黑發(fā)揚展，神態(tài)睥睨：“盜三寶？羋黛，聚靈珠、鎮(zhèn)魂塔、聚妖幡乃我當年用混沌之力所創(chuàng)，這三件東西，本就歸我所有，區(qū)區(qū)三件靈器，我若要，還擔不起“盜”這個字?！?p> “至于放逐天際……”妗暮唇角微勾，眼微垂：“我是妗暮也好，鳳翎也罷，除非我愿意，否則沒有人可以逼我放逐無名之世?！?p> 玄色的衣袍逶迤華貴，羋黛怔怔地看著妗暮，被她眉宇間的淡漠威嚴壓得喘不過氣來，她說的沒錯，當年擎天柱下，是鳳翎自削神位，自我放逐天際，即便是兩界圍剿之下，她亦沒有半句討?zhàn)垺?p> “至于蒼穹之境……本君之事，還輪不到你來評說?！?p> 即便是她忘卻前塵往事又如何，她妗暮之事，是是非非，自有她來斷定。
青嫵聽到此話，暗自輕舒一口氣，緊握的雙手緩緩松開。
妗暮停聲，立于半空，看向仙妖兩方，眉宇肅然。
“傳本君御旨，妖君羋黛，妄動地獄弒神花，違三界鐵律，幽于地獄之底弒神花之畔，他日喪于弒神花之妖兵魂歸本位之日，方是羋黛出地獄之時。”
銀色的卷軸劃破蒼穹，出現(xiàn)在水云之澗彼端，墨色的妗暮梵文現(xiàn)跡于天際，凝聚成形長久未化。
“謹遵神君御旨?！?p> 水云之澗上空，整齊劃一的聲音響徹云霄，鳳皇、阿玉、青嫵、妖皇退后一步恭聲行禮，仙妖兩族半跪于地。
眾人垂下的眼底震驚莫名，皆未曾料想妗暮真神竟會降下如此懲罰來。
喪于弒神花之口的妖兵，魂魄大多散于三界，運氣好的幾百年便可輪回再生，若運氣不好，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亦有可能，那如此一來羋黛之刑皆由枉死的妖兵緣法來定，不可謂不公平。
但地獄之底，炙火永生，萬世黑暗，世間最兇惡孤寂之地莫過于此。
羋黛臉色慘白，退后幾步癱倒在地，眼底俱是恐懼，妗暮高立云端，仿若神祗，神情淡漠，視她如螻蟻。滿座仙妖，無人敢說半句話。就連剛才神情倨傲的青嫵亦臉色泛白，唇角輕抿。
她蜷縮著退后，指尖觸到一物，回轉(zhuǎn)頭，唯有阿玉皺著眉看她，神色間似有憐憫。
千年為敵，若她當初不曾對滄溟心生妄念，處處和阿玉一較高下，一步錯，步步錯，可會淪于至今。
可是……若她無欲念，到如今也只能是一只掙扎于妖界底端的小小妖狐，又何來和滄溟的千年相守，妖界中百年尊崇，她沒有錯……
羋黛眼底俱是瘋狂，抬首朝妗暮望去：“妗暮，你是真神又如何？我詛咒你，他日如我一般生死不得！”
妗暮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手一揮，黑色的光柱自地獄而出，穿過云海，將羋黛籠罩在內(nèi)，凄厲的喊叫戛然而止。
眾人心驚之余，只看到黑色的火舌將她的面容吞噬，咆哮著朝云海之下而去，翻騰落入地獄之底。
水云之澗無聲靜止。
妗暮掃視四周，重新坐于石座之上，垂眼道：“本君知道仙妖之爭已有數(shù)萬年，也無意介入這次爭端，但今日青姒寂滅，此地兵戈必止，他日誰勝誰敗，本君承諾，絕不干涉?！?p> 肅冷之聲在水云之澗上空淡淡響起，眾人心中一凜，恭聲稱是。
羋黛的下場歷歷在目，多深的仇怨也得暫時放下，即便是鳳皇也不敢在這種情景下去犯妗暮逆鱗。
焰火燃燒的聲音自仙界界門前傳來，眾人抬首看去，只見那純白的火焰似是凝聚成實質(zhì)，威壓襲來，青嫵猛地倒退幾步，按住心口，額間沁出冷汗來。
“青姒寂滅……”青嫵怔怔的看著那團灰白的火球，眼底莫名空洞：“青皇降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