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白衣男子(5)
其實,對方都是她剛剛結(jié)識不久的男子,可是,在九小寒的心里,感覺上的差別就是天然存在的,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么緣故。
只聽到屏風(fēng)之外,背對著自己的白衣男子忽然問了一句: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仇不暖!”
九小寒一下都沒有遲疑,便脫口而出了。
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提前料想到:
這個原本是臨時搪塞自己五師兄悟宇的假名字,這么快,就會被用到第二次。
仇不暖,九小寒,即便,男女之差,十分明顯;但是,如果足夠了解她的人,理應(yīng)可以從這個名字上,多多少少分辨得出她來。
“仇不暖?”
“怎么,爺是耳熟嗎?”
九小寒一邊在屏風(fēng)那邊解開自己身上一個個的道袍布扣,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她這一口一個“爺”地喚著對方,喊得那可是越來越順口了。
然而,只不過,她嘴上服軟,心中卻未必已經(jīng)服軟!
這些,都僅僅只是她“寄人籬下”之時、不得不表現(xiàn)出來的基本姿態(tài)。
“耳熟倒是不怎么耳熟!可偏偏,就是由于小爺兒我第一次聽你這名字,才會覺得格外奇怪!”
“喔!在帝都名府所轄的地域之內(nèi),我這‘仇’姓,確實也是,十分少見的!”
“不,不是這個原因!”
“……”
突然,九小寒手上更衣的速度明顯放緩了下來,全身的經(jīng)脈,警惕性地緊繃了起來,她靜默地聆聽著,那白衣男子接下來要說的話:
“是在你的師父無為子他此前給我的那本‘獵衛(wèi)’花名薄里,并沒有你的名字??!”
呃……
突然聽到白衣男子的回答,九小寒剛剛退到肩頭的灰色道袍懸在雙手的十指之間,整個人僵在了那道毫無任何阻擋意義的屏風(fēng)之后。
莫非,他對清心觀的底細,已經(jīng)完全掌握得一清二楚了?
那么,九小寒的這一番“易顏偽裝”和“查無此人”的虛假之名,會不會立即惹怒了對方、又落了個充當(dāng)巨蚺美食的下場吶?
“莫非,你是無為子近日收的新弟子?”
白衣男子信誓旦旦地自以為是著,問向九小寒。
在他的語氣中,就仿佛是在和九小寒炫耀:
你看,小爺兒我就是聰明機智吧!
“啊……對!不虧是爺啊,您,真心是好眼力吶!”
話說,爺呀,反而是您的腦力,可真心是不怎么大好吶!
“所以嘛,先前,小爺兒我就在籠子里問你了:你師父他老人家,最近,可還好???是不是生病了?而且,病得還很重?”
白衣男子又重復(fù)了一遍自己十分關(guān)心的這個問題。
嗯?
他是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的?
莫非,這幾個月中上山給師父瞧病的那幾位名醫(yī)之中,也有白衣男子的人?!
“這個嗎……既然,爺猜到了,那我也就不瞞爺說了。我下山之前,山中天氣突變,師父偶感風(fēng)寒!要說病癥的輕重,畢竟,我?guī)煾杆先思?,年事已高,都幾百歲的人了,素日里吃五谷雜糧的,就算是不變天,有個頭疼腦熱,自然也是在所難免的嘛!”
對于九小寒的這一番解釋說辭,令白衣男子也頗感,極為有道。
他連連點著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就說么!他要是沒生病,我爹這道重金懸賞的任務(wù),怎么可能會派你這么個名不轉(zhuǎn)經(jīng)轉(zhuǎn)的新人出來吶?!”
“嗯!是!爺智慧,分析得頗為通透!”
九小寒這一套一套阿諛奉承、放任四海而皆準(zhǔn)的“標(biāo)準(zhǔn)路數(shù)”之應(yīng)答,還真心是管用得很。
她,終于可以安心地繼續(xù)更她的那套衣褲了。
純白純白的粗布,這一身,要是穿著走在墓地之上的雪地里,走不出半里地,就能給人徹底凍僵了。
在這溫泉大裂谷之下的蚺帝墓之中,周邊都是硫巖石壁,反而,沒有外面那么寒冷了。
其實,剛剛,走進白衣男子的這間臥房里的時候,九小寒就能夠明顯感覺到,屋內(nèi)充滿了一陣陣撲面溫暖的氣息。
雖然,有一部分熱量是來自于房間里原本一直燃著的燭火;然而,此刻,有八成多的燭燈已經(jīng)熄滅了,仍舊顯得很暖和,想必,是那些自帶熱度的天然硫巖石所致。
“之前,小爺兒我就和我爹打過賭,說他這法子根本行不通!怎么樣,無為子果然是不會親自下山的!如今吶,除了那個女人,誰也請不動他無為子??!哎——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后面的話,白衣男子欲言又止道。
女人?
什么女人?
什么樣的女人?
師父曾經(jīng)有過一個女人?
莫非,對方口中的“那個女人”,在師父過往的道法人生里的某位“神秘女子”,而且,還是她九小寒也全然不知的嘛?
就算是九小寒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那么,一直近身伺候在師父左右的十七師弟悟彥,也跟九小寒一樣,就壓根兒什么也沒聽說?
——不可能的。
但是,或許,只有,在一種極為特殊的情況下,師父可以對十七師弟悟彥也瞞天過海。
那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神秘女子,在近十七、八年以來,準(zhǔn)確地說,是從十七師弟悟彥記事之后,她就沒有到訪過清心觀。
還有,就是,白衣男子口中的“可惜了”,究竟是個什么意思?
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了,那個女人,已經(jīng)再也沒有能夠請動師父他老人家下山的能力了?
可惜了,那個女人已經(jīng)知道,師父他老人家再也下不了山了?
可惜了,那個女子,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到底,哪一個才是最終極的真相?
還是說,亦或者,全,都,是!
來不及九小寒再往深處去思考,便聽到白衣男子接著又說道:
“好了,仇不暖,你現(xiàn)在可以說說了吧!我爹他,這一次,到底對外懸賞了多少萬兩金銀,來召集天下奇人異士尋找我???”
“呃……”
爺,這是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嗎?!
“竟然,連你這個眼力不濟的半瞎子,都被財迷了心竅,小命兒都不想要了,就敢來‘勇闖’小爺兒我這個蚺帝墓???!”
爺,您還是真心沒搞清楚狀況啊,九小寒不要命地非得走進這蚺帝墓,那是財迷心竅嗎?
可,她九小寒,不也是一樣地,被良子玉的一句話,“鬼”迷了心竅,才是吶!
只是,她自己尚且還全然沉浸其中、不知其所以然吶。
這個時候,九小寒已經(jīng)褪去了自己身上的灰色道袍,將其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了手邊的白木八仙方桌之上。
接著,慢吞吞地開始更換那一套幾乎是和白衣男子一模一樣風(fēng)格的套裝:
“呃,三……三萬!”
這個數(shù)字,是九小寒此前從五師兄悟宇那里聽來的。
是義安郡城主皇甫若舟,為了找到自己那個被困于“蚺帝墓”中的“小兒子”,在暗世發(fā)布的懸賞任務(wù)中的“賞金數(shù)目”。
能白衣飄飄著、就勒令官兵和死囚的人,能擁有如此整潔素雅、寬敞獨立之臥房的人,能自稱這座千年歷史蚺帝墓屬于自己的人……
身份一定是不俗的!
其實,九小寒早就懷疑到了:
十有八之九成,這個白衣男子,就是那個對外宣稱是失蹤多日的“七翊小郡子”??!
“什么?三萬!只有三萬么?!你可沒有看錯?!”
“應(yīng)該……沒,沒有看錯吧?!”
莫非,對于自己親爹才“出血”三萬賞金、雇傭死侍和獵衛(wèi)四處尋找自己,他這個當(dāng)親兒子的,還嫌棄親爹這場大出血,出得還是太少了些嘛?
這位“翊七小郡子”的思路,和平常人就是不一樣啊!
想到此處,九小寒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同而為人,自己只是個普通的人族小女修;人家是“邊塞要城”義安郡的王族小郡子。
毋容置疑嘛,簡直,就是泥云之別啊!
九小寒,深刻地意識到:
自己與對方,絕非是同一個世界里的人。
還是盡快得想辦法,保命逃出這座偌大而詭異的蚺帝墓,才是正解啊。
▽▽▽▽
九小寒更換好了那一套白色布衣,對著一面一人高的銅鏡,整理好了妝容后,才輕步地走出了臥房內(nèi)室。
倘若,她是以女兒身的樣貌出現(xiàn)在白衣男子的身旁,恐怕,見過的人,大都會認為,他們二人理應(yīng)是情侶罷。
“果然,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這一套,可是要比你那一身破道袍,更配你的膚色和臉蛋兒吶,是不是!”
白衣男子眉梢微挑、嘴角微翹。
一般,普通的屏風(fēng)大都是木制底座,而,最上乘的木料不外乎梨花、紫檀、老紅木。
三萬的賞金,恐怕,還不夠置辦這塊大屏風(fēng)的一角呢!
“這,不明知故問嗎?”
九小寒實在是懶得搭理對方了。
“不,果真,不是我爹派來解救我的人?!”
“你是果真想多了……”九小寒不屑道。
由于剛剛感到備受身心上的撩撥,九小寒不想與對方再有過多的深度交流。
“那……就怪了!你身上怎么會有我爹給死侍親賜的劍穗玉佩?”
“還給我……”
九小寒正要上前去搶奪的時候,那塊“血色藍枝花”玉佩,險些差一點就失手之地了。
那枚“血色藍枝花”玉佩,先前曾經(jīng)被九小寒施過法術(shù)、用來作為保護“子玉”以免巨型蚺怪傷害的結(jié)界承載物來著。
而,此時,它就好像是有了靈性一般,似乎是感應(yīng)到了九小寒的存在、認了主似的,便一閃一閃地,從玉佩的核心深處泛起了陣陣的亮光。
但是,這燦耀的光芒,在略顯昏暗的鐵籠密室里,卻讓九小寒的眼睛感到有些刺痛感。
“喔……看來,這寶貝,還真是你的啊?!”那男子戲謔地將那塊劍穗玉佩持在手中,來回繞著他的食指尖,“說!你,究竟是何人?又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蚺帝墓之中?但凡,有半句謊話,就把你丟去喂我的寵蚺!”
寵蚺?噢……原來,那些巨型蚺怪,確實是被人豢養(yǎng)而成的。真是應(yīng)了那句,什么人玩什么鳥兒??!
九小寒心想著,師父先前說的太有道理了,這回,自己再一次見證了:
外表好看的東西,大多骨子里是又丑陋、又令人討厭啊。
這個時候,只見,那放著異常光彩的玉佩,隨著男子手中的動作,在半空中,畫出了連續(xù)不斷的光暈圓圈,尤為奪目。
那男子越看越是欣喜,甚至是充滿著迷的神情,他接著興奮地說道:
“這寶貝,甚好!甚好!我要了!”
“不行!”
九小寒立即大吼著,上前阻止對方道。
“趕緊還給我!”
九小寒的聲音顯得非常嚴(yán)厲,一臉不容對方反駁的堅持。
“放肆!?。 ?p> 男子頓時眉目豎起變了臉,對九小寒厲聲喝道:
“我小六爺想要的東西,你敢不給?”
“小……小六爺?你……該不會就是那個……傳說被受困失蹤多日的小郡王皇甫……”
九小寒結(jié)巴,并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太過于興奮了。
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大戰(zhàn)雙蚺費工夫,好人自有天神助,努力總是不辜負。
“安!皇甫安!人稱‘義安郡小六爺’……”
皇甫安接著九小寒未說完的話,
“嗯!錯不了!正是本王!你看,我就說,你自然是認得本王的!”
哎!他只是“小六爺”皇甫安,并不是九小寒最想要的“七翊郡子”!
九小寒趁著皇甫安不在意的時候,看了看他那身粗衣布鞋的模樣,想不明白,為何堂堂城主之子竟淪落至此?。?p> 接著,九小寒又回想起,先前那官靴彪漢在皇甫安面前的收斂和卑微,忽然后悔自己怎么就被對方那傲慢和輕佻給氣糊涂了呢。
只要一想到,自己居然陰差陽錯地,在此地意外碰到了正在等著死侍前來解救的小郡王;只要一想到,如果自己將這小郡王成功地救出蚺帝墓去,安全地送回義安郡城府,那么,或許,能救師父的名醫(yī)奇藥很快就有希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