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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弟別任性

第十章身份

阿弟別任性 墨色入心 3450 2021-07-30 17:41:39

  如他所說,我在這座隱于鬧市之中的宅院里住下的第四日,他才突然現(xiàn)身,令人捧著一套極為華貴的衣飾,著人將我穿戴整齊,又妥帖地收拾過后,阿弟領(lǐng)著我上了一頂官轎。

  一路無言,直到官轎停下,他起身下轎,然后回身微微彎腰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本不想將手放上去,可是看了看他身后的正陽宮門,也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的搭了上去。他輕輕將我?guī)С鰜?,我看著四周陸陸續(xù)續(xù)有不同樣式的官轎停下,然后從轎子里出來穿著各不同的大人們,我低下頭站在阿弟身后,盡管我曾經(jīng)差點成為相國府的少夫人,可眼下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是個俘虜,且是個在逃的俘虜,免不了心里有些慌。他們見了彼此,同朝為官難免一通寒暄,相互阿諛逢迎一番,阿弟也不冷不熱地同他們招呼幾聲,他們時不時地朝我瞥來幾眼,好似在看一個稀奇的八卦。

  我被他們看的心里直發(fā)怵,我并不知道這里的人有幾個能將我認出來,瑟云國的臣子我并未一一見過,只在從前的御學(xué)府與幾位大人打過照面,只是那時我還只是個卑不足道的婢子,縱使有人記得我,那也不會是像他們這樣的人。

  貴人向來多忘事。

  果然,除了每個人路過時都向我撇上一眼外,再沒有別的事發(fā)生,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阿弟帶著我隨著人流一路行至椒樂殿,長廊上有十幾個小黃門低著頭彎著腰端著各色瓜果點心,踏著利落的小碎步進了椒樂殿,宮娥們也都幾個成隊的端著酒水,杯具器皿等物件兒,經(jīng)過我們身邊時微微曲身,等著我們走過一段距離,然后才緩緩起身繼續(xù)頷首低眉地跟在我們后面進殿。

  進了殿內(nèi),我愈加緊張了,因為殿內(nèi)稠人廣眾,王孫貴胄幾乎都到齊了,阿弟向上座之人曲身行禮后,拉著我挨著首席僅三四人的距離入了座,待我坐定后,我才敢微微抬起一些頭來打量四周,我斜著目光看去,高臺上坐著的人身著墨青色滾金龍袍,那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下面的一眾官員,他正舉杯,笑意迎人地道:“今日宮宴,為慶皇子誕世滿月,諸位愛卿都與闔宮同樂,不必拘束。另我御靈國入主乾京城,攻破瑟云,一舉拿下皇城,軍中業(yè)已安置妥當,朝堂肅清,百姓也重歸安定,諸位都功不可沒,今日定要盡興!”臺下眾官皆起身舉杯,高呼國君萬歲,社稷昌盛。

  我跟著舉杯,極力躲在阿弟身側(cè)一些,聽他們高呼萬歲,我只微微張口,卻不出聲。

  高臺之上是滅我國的君,我并不想讓他萬萬歲長長久久的活著,而這社稷,是一切權(quán)欲的始作俑者,我亦不想看著它能夠綿長,今日在這宴席之上,至少有一半的人參與了奪城,毀滅一個朝堂,在他們這些被權(quán)利掌控的人眼里,也只是一個成功的計謀。

  我并不想與他們同流合污,因為這權(quán)利與我并不相干。

  眾人一飲而盡,繼而坐下來,兩旁席位屏風(fēng)后樂聲漸起,有樂人舞姬翩翩而至,身姿裊娜宛若流風(fēng)回雪。我忍不住再次瞥向臺上之人,其實說起來我從未見過有國君是像他這般的,溫潤而澤,像是隨時都帶著微微的笑意,也并非戲文里那樣雷厲風(fēng)行,正言厲色,倒像是平易近人的兄長一般,但這樣說也許不太恰當,因我只是頭一次見到這位令我成為亡國之奴的國君。

  盡管如此,對于這位面善的國君,我仍舊是有些怨懟的,我在心里打量著這樣的人,究竟會將公子囚禁在何處,可他只是看著舞姬們,不緊不慢地一杯一杯往嘴邊送著佳釀,眼角仍舊掛著笑意,我向他身邊探去一絲目光,他身邊緊挨地坐著一位美艷至極的娘子,她松松地梳著墮馬髻,斜斜地插著一支累絲雙鸞銜壽果步搖金簪,耳上戴了一對淺色翡翠滴珠耳環(huán),與一旁的國君相比,她穿得便素雅了些,臉上也只是簡單的施了些脂粉,看起來似乎有些虛弱,應(yīng)該是生產(chǎn)后還未調(diào)養(yǎng)好所致。

  我正出神思量著,這位國君看來不甚體貼,自己的夫人既然已經(jīng)如此虛弱,怎的還讓她不斷飲酒,也不呵護些,轉(zhuǎn)念一想,戲文里常演著皇族中人向來涼薄的戲文,戲文里一國之君有著三宮六院,諸多妃嬪,今日到這個妃子宮里作作畫兒,明日去那個夫人殿里寫寫字兒。

  宮里從來不缺女人,尤其是長得好看的女人。

  像這位夫人還能生了皇子,讓皇帝如此大辦宴席的,想必也算是混得不錯的了,如此一來,不說只是產(chǎn)后并未恢復(fù)了,哪怕是重病,只要能下床的,也得來坐一坐,讓眾人都知曉,今日這位令闔宮與百官同樂的皇子,是從自己的肚子里出來的。

  我一時想得入了神,竟未察覺到身邊的阿弟與人交談了些什么,我緩過神來時,他突然起了身,走到殿前,抬手行禮道:“君上,今日大喜,臣有一事需稟奏君上,還望君上恩準?!?p>  我完全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能干愣著。

  高臺上應(yīng)了聲“稟”。

  他接著道:“數(shù)月前,臣為軍務(wù)出城,順道去捉拿逃犯容蘇氏,卻在回京途中遇刺,容蘇氏墜崖身亡,臣也身受重傷,幸得一人相救,才能得以回京,繼續(xù)為君上效命?!?p>  那人聽聞“遇刺”一事,立時正襟危坐,一改之前笑意,道:“何人膽敢行刺,可有查明?”

  阿弟卻道:“臣還未查明,已經(jīng)安排人去嚴查了,君上不必憂心,今日提起,乃是為了臣的救命恩人?!?p>  他說著,目光卻幽幽地灑向我身上,我卻是知曉他要做什么了。

  那人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問道:“蘇卿可是將人帶了回來?”

  阿弟這會徹底地看著我,然后對我輕輕地說了聲:“過來?!?p>  霎時間百來雙眼睛皆盯著我一人,我差點讓眾人宛若刀光的眼色盯成篩子,但我仍舊要站起來,雖然雙腿在不住的發(fā)顫。

  正在我不知如何介紹自己時,阿弟開口道:“此女正是臣的救命恩人,若非舒辭衣舒姑娘,臣早已命喪荒野。只可惜舒姑娘孤身一人,親人早已亡故,今日將她帶回,是想向君上討個賞,讓她名正言順的住進臣府中。”他說著將禮行得更重了些。

  我在一旁不知如何言語,思來想去還是靜觀其變。

  只是這樣的事,何至于要到殿前來說呢,將我?guī)нM府中也不會有人知曉。

  我正疑惑著,臺上人亦問道:“蘇卿的救命恩人自然是要好好賞賜,你討這賞,怕不止這般簡單吧?只是自己就能決斷的事,非要說與孤,是有何緣由?”

  阿弟道:“君上所言極是,臣今日向君上討賞,只因這舒姑娘與那從天牢中逃逸并身亡的容蘇氏相貌相仿,未免他日舊人相見有所誤會,今日趁著君上和文武百官皆在,臣先來此陳情,以免往后誤會。”

  “蘇大人好一個先來陳情,想通融囚犯,做出一個局來掩人耳目。”我循著聲音看去,這一眼直將我整個人都看得僵了,那人竟是霍沅。

  他施施然站起身走上前來,向臺上行了禮,然后接著道:“這姑娘分明就是容蘇氏,哪里又冒出個什么舒姑娘?”他將我指了指。

  臺上那人不置可否,看著阿弟,而阿弟卻從容不迫地道:“君上您瞧,臣適才才剛剛說過,這舒姑娘與容蘇氏相貌相仿,恐生誤會,此刻便就有人驗證了臣這一顧慮?!?p>  我看阿弟此刻倒像是委屈極了,心里不免有些佩服。

  霍沅自然是不信他這一說辭的,信心十足地道:“先時我曾與那容蘇氏見過不少面,怎會認錯,這分明就是蘇依依,我不知你為何要包庇一個俘虜,難不成是你看上了這女子,又害怕名譽受損,才想了這樣一個法子,來蒙混眾人嗎?”

  我聽著多少有些不太順耳,阿弟想救我估計是真的,要說阿弟看上我,那真有點牽強了,想起兒時我曾給他提褲子擦身子,再大一些他那個欺負我的樣子,我是不會信的。

  要說阿弟救我,那多半還是因為親情。雖說并沒有血緣,可打他出生,我同他那么多個日日夜夜,斷不會沒有一絲親情,這許多年不見,他依舊是我的阿弟,我從來沒忘。

  阿弟聽了霍沅一番話,愈發(fā)委屈起來,道:“霍將軍不信,那容蘇氏的尸體我已派人尋回,只是身受重傷又跌落山崖,已然摔得面目全非,這舒姑娘的身世君上也可派人前去查探,臣絕非欺瞞君上,還請君上明查?!?p>  這幾日不見,原來他竟安排好了這許多事。

  霍沅冷哼一聲:“尸身面目全非,蘇大人還真是行事周全呢?!闭f著橫了我一眼,我立刻垂下目光,配合阿弟道:“君上,若因民女讓諸位大人相互爭執(zhí),小民實不敢當這罪責,救下蘇大人原本就是無意之舉,小民并未想過賞賜一事,全因蘇大人可憐小民孤苦無依,在外漂泊,想給小民找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小民這才跟著蘇大人回京了,不想惹出這一番事端,小民該死……”說著,我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跪在地上用力的磕了一個頭。

  臺上人見我這副模樣,眾人也皆見我誠懇,皆唏噓不已。

  我這樣楚楚可憐,霍沅貌似更加咬牙切齒,恨不能上來提著我的領(lǐng)口問我虧不虧心。

  阿弟也跪下來,言辭懇切道:“臣未能將逃犯抓捕回京確是失職,臣自愿受罰,但霍將軍硬要將舒姑娘當作是容蘇氏,那臣是萬萬不能答應(yīng)的,還請君上明斷。”

  我跪在地上低頭看霍沅衣角略動了動,他似乎還要說話,臺上那人卻立刻出聲道:“既然容蘇氏的尸身已然送回,那便查驗后送走吧,前朝余孽,死了便死了,這世間相似的人多了,怎能一個個較起真來。蘇卿自領(lǐng)了人,霍卿也不必多言了,該怎么做蘇卿心里有數(shù)?!?p>  眾人隔岸觀火,豈料這火并未燃起便叫人澆熄了,大家也就都悻悻然地舉起了杯,吃起了各自桌案上的肉糜珍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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