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蘿這天給李姝送飯,一進(jìn)門就壓低聲音滿心歡喜地說道:“奴婢為公主探聽到了?!薄爸v?!崩铈贿吔乐堃贿呎f?!疤釉诔啥挤Q帝啦,國師從漢中一直打到了巴西,不過現(xiàn)在退回來梓潼?!?p> 李姝把嘴里的飯吞下去,小心翼翼地問:“可是兵敗了?!?p> “嗯……奴婢聽說都打到成都城下了,結(jié)果被播州公擊敗了……”
“這……”李姝的嘴角抽動著,“那個混蛋,果然什么都能出賣啊?!?p> “那個步旨的消息,奴婢也探查到了?!薄?p> 說吧。”李姝冷冷地吐出來這句話?!奥犝f步旨將軍是被迫的,我在禁軍認(rèn)識的人說步旨那天喝了個大醉,醒來一看兵符已經(jīng)沒了,禁軍也被調(diào)走。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跟著叛亂了?!薄安街歼@個蠢貨。”李姝咬牙切齒道,“這么輕易就被人利用了?!崩铈肫鹉翘焖贿^是心中煩悶沖著步旨發(fā)了一頓無名火,萬萬沒想到步旨就因此醉酒誤事。
宇文禧也在長安的丞相府中得到消息,正思忖間管家上前對他耳語一番。他眼睛一轉(zhuǎn),移步到正堂。一人隨即被下人帶了進(jìn)來,那人摘下斗笠作揖道:“大蜀國皇帝密使李登拜見大魏上柱國、大丞相?!薄澳闶悄膫€皇帝派來了?!?p> “自然是漢中的皇帝?!?p> “如何證明?”
宇文禧打量著面前這個身材矮小卻看上去也有幾分機(jī)智敏銳的人。“這是陛下派我交給大人的信?!庇钗撵舆^管家轉(zhuǎn)呈上的信,看見信封上印著蜀國玉璽。
“漢中和大魏接壤,兩國邊界修好已經(jīng)二十年了,何必打扮成這副模樣?”
“這也是我來見大人的原因,”那人放下茶碗,“梁國已經(jīng)介入此事,他們借著保護(hù)陛下安全的名義對漢中大肆滲透。
若是魏國再不出手,只怕上柱國南下的時候就會面對一個統(tǒng)一的南方了?!?p> “哦?”宇文禧笑了笑,“蜀梁兩國兵力加在一起也不足我大魏的一半,我為什么害怕蜀國被梁國兼并?”
“丞相三思,我主愿意用上庸諸郡換取魏國軍力支援?!?p> “哈哈,上庸孟遠(yuǎn)答應(yīng)了嗎?拿別人的東西來跟我交換,我可不傻。送客?!?p> 說罷幾個人就把李登架走了。宇文禧走到屏風(fēng)后面,見自己兒子宇文烈正在玩著龍袍上充作龍眼睛的南海珍珠,皺了皺眉頭:“行了,多大人了,還玩這個!”
“爹,你說你啥時候能讓我叫你一聲父皇呢?”
“說不定就是明天?!庇钗撵攘艘豢诓瑁愿烙H信把龍袍抬下去再好好改改。
“爹,我都聽到了,這李睍是想空手套白狼啊?!?p> “這你倒是說對了,咱們不能當(dāng)這個冤大頭。”
“是啊,今年冬天特別冷,柔然草原雪災(zāi)不斷,正是我們北伐的大好機(jī)會,到時候,爹就是為大魏報了當(dāng)年吉利可汗兵臨長安城下的奇恥大辱,那時候爹一呼百應(yīng)即可改朝換代!”
宇文烈腦子里已經(jīng)全是自己當(dāng)上太子的風(fēng)光模樣了?!八袁F(xiàn)在顧不上南邊,要全力對付北邊。”宇文禧把目光從龍袍轉(zhuǎn)移到了地圖上的長城上。
第二天,宇文禧提劍穿靴走進(jìn)朝堂,他最晚一個到,一眾大臣都給他讓路。宇文禧看著坐在龍椅上的宇文靜,四肢細(xì)長眼睛瞪得大大的,瘦得皮包骨頭,又想起自己太監(jiān)中的眼線傳消息說宇文靜不能行房事,心里就是一陣嘲笑,一邊罵著給鮮卑宇文氏丟人一邊隨便作了個揖就坐到比龍椅稍矮一點的上柱國位子上去了。
剛坐穩(wěn),宇文禧就說:“一年前商議好的北伐柔然一事,籌備得如何了?”自劉象死后就繼任為大將軍的宇文護(hù)出列說道:“啟稟陛下、上柱國,今年河南大豐,三千萬石糧草已經(jīng)運至并、幽州。并州集結(jié)兵馬二十萬,幽州集結(jié)鐵騎十萬,后續(xù)有四十萬兵馬一個月后可抵達(dá)長城一線。另外征討西域的征西將軍宇文昭已經(jīng)平定西域,除去留守的四萬兵馬外,正率領(lǐng)六萬主力準(zhǔn)備班師。大約三個月后抵達(dá)長安?!?p> “好!此次出擊是要洗刷當(dāng)年柔然賊首吉利兵臨長安城下的國恥,到時候北方安定,南下梁蜀一統(tǒng)天下指日可待,”宇文禧興奮的目光轉(zhuǎn)移到宇文靜的臉上,“想必陛下也是萬分支持的吧?”“皇叔不辭勞苦捍衛(wèi)江山,朕心甚慰,朕已經(jīng)命太常選定吉時,他日親赴太廟為大軍祈福。”
“哈哈,陛下成長了,老臣也就安心了?!边@時皇后之父尚書令伏波顫顫巍巍地從文臣班子里出來:“啟奏陛下,稟告上柱國,涼州牧趙齊昨日送來軍報,說是李睍稱帝后就屢屢挑起邊釁,掠傷我邊境軍民。請陛下圣斷,上柱國決議?!?p> 宇文靜還沒說話,宇文禧就呵斥道:“這樣的小事也敢驚擾圣駕!令趙齊整頓涼州兵馬抵御,另命宇文昭分兵三萬火速前往涼州援助。”“微臣遵命?!狈ㄗ饕竞笥只氐轿某及嘧永锶チ恕?p> 下了朝宇文禧就派人把伏波請到了自己的六十四抬轎子里面,伏波被宇文禧看作自己人,這也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個被外界稱為小皇宮的轎子里面,確實是美輪美奐,里面有金絲楠木做的床榻和齊備的書房。伏波小心翼翼地作揖道:“下官拜見上柱國、大丞相?!?p> “誒,你我雖有上下之分,實是兄弟之情誼,不必行此大禮?!庇钗撵f罷放下手中的茶盞,慢騰騰地從楠木床上下來把伏波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著。宇文禧坐回到床上,居高臨下看著伏波說道:“賢弟可知愚兄找你有何事啊?!薄跋鹿俨率腔适覂?nèi)府的事情?!?p> “正是,這些年來修長城和抗擊柔然耗資巨大,遠(yuǎn)征西域也是把國庫掏空了。如今北伐在即,還請賢弟在內(nèi)府上想想辦法。”“這……內(nèi)府一向是皇上親自掌管,下官還得進(jìn)宮勸勸陛下以國事為重。”“如此我就放心了,還請賢弟促成此事?!薄按筘┫嘁試聻橹?,下官必定效犬馬之勞?!?p> 宇文靜被幾個太監(jiān)帶回后宮,皇后伏玉趕緊上來把他從太監(jiān)手里接過來。宇文靜抱住伏玉說道:“玉兒,你跟我后悔嗎?”“臣妾五歲的時候就伺候皇上,皇上給了臣妾天大的恩寵,怎么后悔?!薄澳蔷秃??!庇钗撵o順勢讓伏玉靠在自己胸前,眼睛里流露出一絲笑意。
李登在宇文禧這碰了釘子,悻悻地騎著馬準(zhǔn)備出城,卻忘了時辰來到了城門下只看見關(guān)閉的城門,只得找一家客棧住下。晚上他下樓吩咐小二送飯菜上來,不一會兒一個女子端著托盤上來,徑直走到桌旁坐下,自顧自地吃菜飲酒,李登氣不打一出來:“媽的,你……”
“堂堂的蜀帝密使就這點罵人的能耐?”那女子抬頭說道。
“你是……”“大魏河朔公主宇文菡?!?p> “原來是公主殿下,失禮了,不知公主見在下有何貴干?”李登連忙起身作揖道。
“你跑到長安城里是打算讓宇文禧出兵吧?”“正是?!薄八芙^了。”“確實?!薄耙俏铱梢詽M足蜀國的條件呢?能給我什么回報?”
“只要公主能為漢中解決后顧之憂,蜀國愿意奉上上庸諸郡?!?p> “哈哈,本公主知道宇文禧為什么拒絕你了?!薄斑@……”“先不說你家皇帝能否把被孟光占據(jù)的上庸交割給大魏,就是能交割,離著大魏本土那么遠(yuǎn),魏國要它有什么用?剛拿到手就送給梁國嗎?”“那……公主想要什么條件?”
“梁國江陵王蕭昶從漢中集散蜀地藥材賣往河西。此事你應(yīng)該知道些吧?!?p> “這……在下確實知道。”
“他和崔應(yīng)一起發(fā)財卻擋了我的財路?!崩畹且宦犨@話,頓時來了興趣:“公主的意思是……”
“我要你們幫我把這條通道變成我的?!?p> “這……”“怎么,舍不得?放心,蕭昶原來給崔應(yīng)的,我都會給你家皇帝,只多不少?!?p> “哦?那在下為什么不直接找蕭昶合作,非要跟公主去得罪這只盤踞在江南的毒蜘蛛?”
“蕭昶和崔氏在這筆生意上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你覺得他們憑什么這時候和你分一杯羹?還有,你怎么覺得本公主不比那毒蜘蛛可怕?”
“這……崔氏可是一心追隨陛下。我何必要得罪崔氏呢?”
“今日的李睍無異于昔日的漢獻(xiàn)帝,今日的崔起就是昔日的曹操。你幫李睍積累財貨防備日后不測,不好嗎?”
“這……那公主為何對我蜀國政事有興趣?”李登心中雖然對宇文菡的話連連點頭稱是可還是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宇文菡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地問道?!捌尕?,可居也。”
“三個月內(nèi),魏國不會出兵漢中。你家皇帝可以放心地對付他叔叔?!?p> “如此甚好?!?p> “我還沒說完呢,魏國征西將軍宇文昭一個月后就會到達(dá)涼州,我要你們和我一同殺了他。”
“這……”
“反正現(xiàn)在能幫你們的只有我,看著辦吧。”
“好,我明日啟程稟告陛下?!薄昂?!我會派人跟著你,他作為我的特使,有權(quán)替我決定?!闭f罷,蒙著面的蘇鐵推門進(jìn)來,李登看見那雙深邃中透著兇狠的眼睛不禁一顫。“算了,本公主心善,你可以請命去攻打上庸,我會派趙齊助你一臂之力,送你一場富貴。”“多謝公主,多謝公主。在下一定促成此次合作?!?p> 這天晚上,伏波吃過晚飯就進(jìn)了皇宮,中途宇文禧的人也沒有多加阻攔,等到了最后一道門的時候被一禁軍統(tǒng)領(lǐng)攔住了,那人晃動著配刀攔住伏波的去路:“皇上晚上不見朝臣。尚書大人不知道嗎?”
“這可是上柱國讓我來見陛下,你不知道嗎?”伏波反問道。
“這……可有憑證?”
“去問宇文禧要憑證去!”伏波推開那人的劍直接進(jìn)了宮,剛進(jìn)宮就碰見宇文靜在看書,伏波小心翼翼地作揖道:“臣伏波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國舅不必多禮,快快起來吧?!庇钗撵o揮揮手,伏波爬起來說道:“啟奏陛下,臣今年校驗國庫發(fā)現(xiàn)國庫這些年來由于北方柔然騷擾已經(jīng)是虧空嚴(yán)重,如今宇文禧率軍北伐聲勢浩大,糧餉不足還請陛下從內(nèi)府出資填補空缺?!?p> “你一來朕就知道是來要錢的,行了,你是國舅,朕不想為難你。朕從內(nèi)府出資四十萬錢,夠了吧?!?p> “陛下以社稷為重,臣等莫敢不效死力?!?p> “對了,今年各地收成都不錯吧。”
“啟稟陛下,各地百姓知道陛下親自在宗廟中祈禱天時,無不感動,今年更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多地豐收?!?p> “豐收是好事,可是一想到又要打仗流血,朕還是于心不忍,這樣吧,再撥付三十萬錢用于撫恤傷亡兵士?!?p> “陛下恩德?!?p> “好了,你難得進(jìn)宮一次,去看看皇后吧?!薄拔⒊歼抵x陛下。”
伏波見到皇后倒不是什么難事,因為當(dāng)初宇文靜和伏玉這門親事就是宇文禧促成的,宇文禧本想通過此舉讓伏波繼續(xù)為他效命,不想伏玉對宇文靜一見傾心,伏波借此也想取代宇文禧。宇文靜不能生育的謠言也是她按照宇文靜的意思散布出來的。不過散布出來的時候她心里是有些委屈的,因為每次和宇文靜行房事后就要飲湯藥避孕,這也是宇文靜為了麻痹宇文禧的不得已之舉。
她親自熬藥飲藥倒不是什么難事,最讓她憂慮的是久久不能生下一個她和宇文靜的孩子,萬一哪天宇文靜對她厭煩了該如何是好。想到這她就愁眉苦臉,這時宮女來報國舅來了,她才從胡思亂想中清醒過來,伏波走過來,伏玉準(zhǔn)備像往常一樣把父親遞過來的要接過來,可這次等來的確是伏波言語中難以隱藏的笑意:“宇文禧要北伐柔然,陛下就要動手了。”
伏玉又驚又喜:“真的!”“這次陛下要凝聚心力對付宇文禧了,咱們伏家也要跟著揚眉吐氣了?!薄笆前?,我這皇后也不不必終日如履薄冰了?!薄霸掚m如此,可要變天了,還是要多謹(jǐn)慎些?!薄芭畠褐?jǐn)記在心?!?p> 楊彪走后沒幾天就聽說了成都城下的戰(zhàn)局,知道楊昂大獲全勝以后他心頭一緊,抓緊向南方進(jìn)軍。這天晚上,楊彪巡視營寨時看見兩個騎兵揮舞著黃色的犀牛旗幟來到營門。
楊彪吩咐手下兵士放下武器,來人下馬說道:“在下沙賈昂宗帥帳下副將,奉宗帥命,拜見楊二公子?!?p> “大蜀國播州公、播益二州都督楊昂帳下護(hù)西南蠻校尉楊彪奉命前來巡視地方。請貴使隨我進(jìn)帳議事?!?p> 進(jìn)了大帳,楊彪小口啜著茶,聽那副將說道:“宗帥派在下前來就是想問問楊校尉帶一萬兵馬到這五溪蠻的地界上想做什么?可不要說什么巡視地方這樣的話來哄在下?!?p> “以閣下的身份,最好還是不要聽這種事情。有什么事情,我要見到沙賈昂本人才能說?!?p> “好了,”一直在副將身后的那個人摘下普通蠻兵的頭盔,“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楊彪見過宗帥。宗帥孤身赴會,楊彪佩服?!?p> “廢話少說,你帶兵至此到底想做什么?”沙賈昂端起自己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如今蜀國動亂,二李爭斗,沒有第三方的外力是不足以打破僵局的?!?p> “我猜播州公想做這個第三方勢力?!?p> “正是,不過現(xiàn)在的播州還需要宗帥的加盟才能做這第三方勢力?!?p> “想讓本帥入伙,有什么好處?”沙賈昂瞇起眼睛問道。
“我知道宗帥心中所想,當(dāng)年沙摩柯出走讓五溪蠻元氣大傷,麾下部落見風(fēng)使舵各找靠山又相互攻伐,致使寧州南部一片混亂,宗帥一心想還寧州百姓太平安樂,如今正是天賜良機(jī)?!?p> “天賜良機(jī)?何以見得?”
“我有一萬精兵可助宗帥,如今正值隆冬,播州軍士沒有蚊蟲疫病困擾,兵精糧足,足以平定整個寧州。”
“聽起來是不錯,那本帥需要為你的幫助付出什么代價?”
“屆時宗帥就是坐鎮(zhèn)東寧州的一方霸主,只需要為播州出幾萬兵馬即可?!?p> “很好,既然播州公相信我,我也愿意相信播州公?!鄙迟Z昂這才舉起面前的酒杯,楊彪也舉起酒杯,營帳中傳來歡快的笑聲。沙賈昂一邊看著楊虎抬頭飲酒,一邊盤算著自己手中有兩萬蠻兵可供調(diào)配,其中一萬人還精通盾陣,如今能夠借播州之力統(tǒng)一整個寧州東部,何樂不為。到時候聽不聽他楊家的號令還不是看他自己的意思。想到這,沙賈昂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