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肉身閉上眼,隔絕了世間的障眼紛繁,靈魂便睜開了眼。
他看到夕陽透過空氣的折射,一條條七彩而偏金紅色的光柱在空氣中穿行,折射成各種幾何圖形,切割成鉆石般的多面體,遼闊的天空塞滿了形狀各異的光體。
隨著形狀大小力度的不同,變換著位置穿行的光體,在空氣的微粒中激蕩起水波般的細紋,以致于光體和空氣閃爍不已,仿如碾碎的玻璃粉末。
霎時間,他看到白色的光束從幾何光中脫離出來,覆蓋到比薩斜塔上。
光芒似水般柔軟,如緞般厚實,好似從杯口溢出的啤酒泡沫般,從比薩斜塔最上面的副頂層,一層一層順著塔身和每層的立柱、浮雕往下流淌,很快覆蓋了整個比薩斜塔。
與此同時,白霧狀的光芒從比薩斜塔的磚石縫里,立柱之間和浮雕上透出來,越來越盛大,像一層閃閃發(fā)光的膜,緊致地貼在斜塔的每一個面每一個邊邊角角上,與白色的光束交匯,恍如重影疊疊。
整個比薩斜塔被純白而圣潔的光包裹住,光線的質地里無一絲雜質,充滿不可侵犯之勢。
魔力鳥驅動意念,一座光質的斜塔從比薩斜塔分離出來,向前推移了數(shù)米,與比薩斜塔并肩矗立。
光塔仿佛完美的復制品,與比薩斜塔本身分毫不差:每一條磚縫、每一個浮雕、每一處歲月的侵蝕、整個的大小和傾斜程度......。
光塔遷就著、服從著魔力鳥的查看,他透過光,看到塔身中空的內部,以及供人環(huán)形登塔的石梯。
這光質斜塔與比薩斜塔并肩斜插在奇跡廣場上,仿佛在呼吸一樣忽閃忽閃,又如仙境般神秘而深刻。
但廣場上的靈盲是看不到的。
這縹緲的幻影般的光質斜塔,就是比薩斜塔的元魂。
“真是好材料??!古跡的靈質真是純凈,小英仙座說的沒錯?!蹦ЯB挑了挑眉,暗自贊嘆道。
只一剎那,元魂又回到原位,在另外的現(xiàn)實里與比薩斜塔本身合為一體。圣潔的白光如退潮一樣漸漸散去。
剛才透過斜塔的元魂,他看清了跑進斜塔的人,三男一女四個人,穿梭在游客里,正在快速地沿著塔內環(huán)形石梯上來,已經(jīng)來到了第六層。
魔力鳥稍稍感知下,便知道這四人絕非靈盲,來者不善。
若不是《次元公約》里關于公開界域和靈盲世界的一些條款限制,他們可能已經(jīng)乘靈駕魂直接飛上來了。
在靈盲的世界,肉身必須乖乖走樓梯。
雖然來人的靈質和元魂暫時沒看清楚,但肯定不會太強,應該不需要調動第三次元之力。
收拾掉他們不難,但由于屬性未知,最好用上兩種不同屬性的元魂攻擊。
當然,能裝孫子混過去更好,當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雖然說,好久沒有練手了哈,幾百年不打架,比沒酒喝還難受啊。
簡直太令人興奮了啊。
不打架的海盜不專業(yè)啊!
算不上純海盜??!
過去那些老家伙會瞧不起我??!
而且,又可以增加收藏了。嘿嘿嘿。
元魂的第一次元之力,與本體的屬性相關聯(lián),斜塔的屬性便是土。
土,持萬鈞之勢,無垠無界的分散張力,是第一次元的世界之本,是現(xiàn)實世界的源頭。整個大地和所有采用土、石等材料的建筑都具有土的屬性。
第二次元之力,則與本體的履歷、被附著的理念和形成的精神相關。這種精神為主的力量,能夠為物質為主的第一次元之力增加更多的驅動力。此外,第二次元之力還與元魂靈質的純度相關。
對次元之力的驅動,是專業(yè)的技術,而對其背后原理的研究,則是一門重要的科學,再往深處的研究,便是哲學。
......
想著這些,一句句仿佛又帶上了小英仙座那古板又不容置疑的聲音。
小英仙座這廝的教條真的會腦循環(huán)啊,
魔力鳥又陷入過去的回憶,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
從前在靈魂高等研究院里,小英仙座教授講過,古跡類的建筑物,精神氣息厚重,往往具有極其強大的第二次元之力,并且隨著歷史的推移,精神附加越來越厚實,靈質越來越清澈,其次元之力還會更加深厚。
小英仙座還講過,屬性和精神的重疊就是元魂具有次元多象性的原因。斜塔的元魂,正是可雷霆萬鈞又可輕若無物,可擎天破蒼穹,可把玩于掌中。
當然,還可以偷走。
元魂被偷走,本體就成了行尸走肉。
魔力鳥的手指輕輕彎曲了幾下,試了試,自己與斜塔元魂之間的連接,很穩(wěn)固了,元魂完全屈從于他,次元之力的響應可以隨叫隨到了。
“烏鴉!”隨著腳步聲,背后響起一個粗礪的聲音。
“哈!先生們,嗷,還有女士,見到你們很高興,但是請不要叫我烏鴉,女士你和夕陽一樣美,也許夕陽輕浮了點,太光彩耀眼反而缺了氣質,沒有你的英氣......,不過,我的花店今天休息,哈哈哈,請明天再來,我會找一朵和你最般配的花?!?p> 魔力鳥一改方才獨處時的清絕神情,滿臉堆笑,像個殷勤又傲嬌的小生意人在嘲諷打烊了才來的顧客。
一邊眉飛色舞地講著話,一邊雙眼嘀哩骨碌快速掠過對方的元魂。
那大腹便便的胖子,襯衫都繃不住大肚子,剛爬樓梯上來,正氣喘吁吁地用袖口擦拭著腦袋上不斷冒出的汗珠。透過肉身,他的元魂像個人形的大沙袋,里面裝滿了黑色的兔子,長耳朵擠來擠去,卻忍而不發(fā),元魂只微微晃動著。
散魂多,表明此人可能比較難纏。
旁邊那位清瘦的小姑娘,扎著學生式的馬尾辮,抬起下巴看著他,看起來和課余時間來比薩斜塔游玩的外國留學生沒什么區(qū)別。
方才那粗礪雄渾的聲音就是出自這個女學生之口。
她的元魂已經(jīng)毫不掩飾地放了出來,大咧咧站在身后,是一只巨大的雙頭獸人。
壯碩的頭幾乎頂?shù)教旎ò?,那兩幅面容,完全擔得起兇神惡煞和青面獠牙二詞。
青藍色的肌肉疙瘩上布滿鉚釘狀的疣突,突起的尖端有小口,像無數(shù)微小的火山一般,徐徐有霧氣從里面飄出來。獸人元魂的手上,一團陰慘慘的綠色蘑菇云已經(jīng)騰起來,在掌心旋轉著,呈蓄勢待發(fā)之勢。
這個文弱的姑娘,元魂煉成了獸人,靈質還算可以,應是毒性。
被這獸人的四只綠眼睛瞪著,魔力鳥偏了偏腦袋,知道沒有掩飾的余地了,于是做了個故作驚訝的表情。心想其實這樣的反差還是可愛的,可惜……
旁邊一個紅卷毛短發(fā)的白人小伙子,壯是壯,元魂不強,就是一只老虎,靈質像毛玻璃一樣半透不透,后足站立,雙前掌搭在肉身肩膀上,也是隨時準備向前撲的進攻之勢。
第四個最弱,一臉兇相的絡腮胡子,西服穿得很體面,懷表的金色鏈子閃閃發(fā)光。
但元魂還沒有完全獨立出來,像個面團一樣縮在肉身內。目光機械而呆滯,看來只是個湊數(shù)的記錄員。
“各位,大家都這么體面,能不能不要叫我烏鴉,請叫我麥吉克·伯德,Magic Bird,會拼嗎?M-A-G-……”
沒人接他的話。那小姑娘面無表情,一扭頭,四人散開,各自走到四面的欄桿邊,背對著他看起了風景??雌饋砗推渌掌胀ㄍǖ挠慰蜎]有任何區(qū)別。
除了絡腮胡子,其他三人的元魂都留在原地。絡腮胡子扶著欄桿,元魂轉過來,透過肉身盯著魔力鳥。
另外三個元魂一步一步逼了過來。
老虎輕盈,兔子搖搖擺擺,獸人步伐沉重,仿佛要把地板踩碎。
那鬼火樣的蘑菇云轉得更快了。
就在這時...
一個縹緲的聲音,裹在一小團藍光里,送入魔力鳥的耳朵。
“星瞳首席成功粉碎飛行器上的暗殺并已安全進入蜃殿?!?p> “你可以改名叫小蝸牛座了?!蹦ЯB聳聳肩,食指和中指并攏,一團深藍色的漩渦流光在指尖閃了一下,旋即帶著這句嘲諷飛離指尖,消失在天空。
說完話,魔力鳥一臉壞笑,打架就打架吧,現(xiàn)在不趕時間了,來讓爺爺練練手。
魔力鳥舒展了下手臂,元魂向后一躍,飄出幾十米,施施然懸在半空中。
透亮的元魂和衣著,同肉身一模一樣,黑眼圈和亮眼睛里,戲弄的意味更濃了。頭上多了一頂三角海盜帽,帽子上骷髏頭閃閃發(fā)光,雙臂和脖頸布滿刺青。
就在同一瞬間,萬道灰黃的幾何形光柱傾瀉而下,飛舞的流光在半空中相互撞擊、融合,宛如一團炸開的煙火。
在魔力鳥的元魂與斜塔之間,一座戰(zhàn)斗的場所從半空的光團中現(xiàn)出形來,漂浮在廣場上空。
這戰(zhàn)場,斑駁的黃色外墻殘破不堪,那團流光恍如奔涌的光影在墻面游移著,使得整個外墻仿佛埋在水里一樣充滿流動感。
墻里環(huán)形的觀眾席上站滿山呼海嘯的觀眾,各個時代的衣著裝束統(tǒng)統(tǒng)齊了,有西裝革履的,也有只裹著一張麻布的,有一臉斯文敗類相的,也有滿臉橫肉的糙漢子,有一襲長衫的,也有全身鎧甲的,還有一臉媚相的妖艷女子……各式各樣,不一而足。
一個個狂熱地大呼小叫著,指手劃腳,聲嘶力竭,充斥著生物學名詞和物理學動詞的長短句響徹全場。
“古羅馬斗獸場!”絡腮胡在欄桿邊驚呼道。
斜塔的本體里,另外三人齊齊轉過身,魔力鳥卻悠然地靠著欄桿喝起了朗姆酒。
小姑娘一臉鄙夷:“海盜什么都偷!”這回是真正的女聲了,魔力鳥咧嘴一笑。
紅毛搖搖頭,“開了幻流境,不進去就抓不到他了?!?p> 斗獸場外墻的拱門里,一條舊石板路如舒展的云,向著斜塔緩緩延伸過去。像浮在水面上一樣,在空中搖搖晃晃。
破舊卻不失氣質的斗獸場,令人夢回舊時光,夢回劍與盾的古羅馬,夢回血與火的激情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