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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低語時

第七章 少年-痛處

月下低語時 念碑 4250 2021-07-21 18:00:00

  案一少年

  七痛處

  肖樂天推門進到詢問室的時候,程燁正低垂著頭,執(zhí)拗地撕扯著指甲邊緣的倒刺,整個人沉靜又躁郁地坐在那兒。鐵門的鎖舌響動,程燁稍微偏頭,逆光注視著門口,視線輕蔑地掠過肖樂天,輾轉(zhuǎn)落定在晚來一步的江陌頸側(cè)。

  程燁幾不可查地向后一縮,手指撕扯的動作也隨著血珠沁出的刺痛戛然止住。他盯著江陌看了幾秒鐘,在江陌和他對視的瞬間迅速垂下視線,似乎有些預(yù)料之外的惶然不知所措。

  “我記得你流了好多血……”程燁突兀地開口,說話的聲音喑啞干澀。

  “是啊,醫(yī)院留觀了半宿。”江陌對于程燁的主動搭話稍感意外,立刻抓住程燁提及的話題,半抬起手臂嘗試著握了握拳頭,目光卻始終落在程燁的臉上,一錯不錯地捕捉著他竭力克制的表情和動作,“你沒想到我能出現(xiàn)在這兒?!?p>  “流了那么多血,你不應(yīng)該還能好好地站在這兒?!背虩顖?zhí)拗地強調(diào)了一遍,重新抬起頭,視線卻有意避開江陌,“女孩子很脆弱。”

  江陌屈起指關(guān)節(jié)輕叩桌面,試圖吸引程燁飄忽的目光,“你為什么會覺得女孩子脆弱?”

  程燁咬住后槽牙,兩頰的肌肉隱隱抽動,他松了松有些緊繃的肩頸,刻意收緊下頜微微后仰,視線從江陌的手指上移,最后落到她的臉上:“你是怪物,跟她們不一樣?!?p>  “跟誰不一樣?”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耍諢。

  江陌能察覺到程燁在乍一看見她出現(xiàn)時的下意識表露出來的惶恐已經(jīng)迅速退卻。他兩手一攤,更加松弛地靠坐在椅子上,顯然是擺好了油鹽不進瞎扯胡咧的架勢,準備跟這兩個看著就資歷尚淺的年輕警察展開一場拉鋸戰(zhàn)。

  肖樂天看看江陌,在她肯定的示意下猶豫地接過審訊的主動權(quán)——然而程燁對于警方以少博多的審訊方式嗤之以鼻,在既定證據(jù)上胡編亂造的功力爐火純青,中規(guī)中矩的例行詢問到頭來變成了油嘴滑舌地博弈,一個小時沒到,肖樂天的耐心就臨近崩盤,被程燁過分看輕的態(tài)度攪擾得煩躁指數(shù)直線上升。

  江陌瞥了眼肖樂天,感覺得提個醒,擰開一瓶水遞到小警察手邊。

  肖樂天正繃著一根弦,水瓶貼到手背時猛一激靈,他擰著眉頭看向江陌,一張兇神惡煞的娃娃臉跟撒了氣的皮球似的往下垮,壓低了聲音問:“師姐,怎么了?”

  江陌眨巴著眼睛搖搖頭,起身也給程燁送了瓶水:“沒事兒,喝口水,你問你的?!?p>  肖樂天聽話地點頭,一口氣灌了半瓶進肚,再開口的語氣也像是在涼水里滾了一圈兒,不自覺地沉下去:“程燁,水喝完了嗎?繼續(xù)說說化工街這起案子。九月十號到十二號,這三天晚上,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化工街附近?”

  程燁手里的塑料瓶被他捏得“咔嗒”一響,平靜回答道:“隨便找個長得好看的就跟著,可能她住在那邊,沒注意在什么地方?!?p>  這句說辭曾反復(fù)且表意無誤地出現(xiàn)在程燁的供述中。

  肖樂天嘗試著給出警方已經(jīng)掌握了他生活動線和犯罪地點重合的信息,程燁的無動于衷看起來像是真的一無所知。江陌盯著他,忽然插了句話,更直接地問道:“被害人上下班和休息日的動線跟你平時沒有交集,你是從哪兒跟上的?”

  程燁本能地將目光投向開口說話的江陌,隨即視線迅速向下一沉,喉結(jié)滾了幾滾,眉頭收緊,很不耐煩:“周末這幾天晚上我出去閑晃都不行嗎?這么久了我怎么記得從哪兒跟的……再者說,在化工街的時候我只是尾隨,還沒怎么樣呢,她自己先摔倒抽過去了,我甩她兩個巴掌是怕她咬了舌頭死在那兒再賴到我身上——這案子她也有臉指認我是|強||奸||未遂?真是夠|賤|的……”

  “嘴巴放干凈點兒!你敢說你沒扒人衣服?!”

  肖樂天一砸桌子,轉(zhuǎn)頭隱約咂摸出點兒讓程燁心煩意亂的門道,撿起對于證據(jù)鏈完整串聯(lián)無關(guān)緊要的擦邊問題迂回著跟他周旋:“既然時間久記不住,那就說說最近的。你跟夏妍的男朋友鄭非是同班同學(xué),應(yīng)該知道他們最近有放學(xué)之后約會的習(xí)慣,那你為什么會選擇夏妍作為施害對象,你就不怕鄭非趕過來,認出你……”

  程燁的思緒還牽絆在之前的問題中,不耐煩地打斷:“鄭非他根本就不會來。”

  “他為什么不會來?”

  “這跟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嗎?!”

  肖樂天提了口氣,不知道怎么接這茬兒,江陌輕輕地敲了敲桌子,不慌不忙地追問:“鄭非始終沒有配合警方調(diào)查錄取口供,如果他知道些什么,卻一再隱瞞警方的話,我們可以考慮以包庇的嫌疑把他請過來聊一聊?!?p>  程燁眼神一瞥,冷笑了一聲:“他知道個屁?!?p>  “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那鄭非就是一個很可能隨機出現(xiàn)的路人,你為什么認定他不會出現(xiàn)?還是說……”江陌停頓了兩秒,“他即使出現(xiàn)也會裝作什么都看不見?”

  “我說了那個廢物跟這案子沒關(guān)系!”

  話音剛落,程燁自己先瞪圓了眼睛撇開視線。

  鄭非這個人的存在本身始終沒有跟案情相關(guān)掛鉤聯(lián)系,硬拗也不過是夏妍案受害者的時間線證人之一。再加上鄭非的某位親屬不希望這案子對其考學(xué)產(chǎn)生負面影響,警方也就沒有緊抓著他不放——然而就是這么一號無關(guān)緊要的人,程燁卻在關(guān)于他的問題上意外地產(chǎn)生了過激的反應(yīng),這就相當于腦門兒上刻字,顯而易見,其中另有隱情。

  鄭非會是同伙嗎?還是知情的重要人證?程燁為什么如此篤定鄭非不會造成威脅?

  肖樂天一聽,拔直了身子躍躍欲試,江陌卻一腳踢在他踩縫紉機似的抖個不停的腿上,搶先問了一句話,驀地放松了程燁已經(jīng)緊繃的神經(jīng),“那問一個有關(guān)系的,我一直挺好奇,為什么會對夏妍下這么重的手?如果夏妍的傷情跟之前幾起案件程度相近,我們也不會大動干戈地抓你?!?p>  程燁愣了一下,剛蓄勢待發(fā)準備好應(yīng)付“鄭非事件”的說辭被迫原地擱置,似乎還沒徹底回過神來考慮怎么應(yīng)付這件事,磕巴了一句:“她……她反抗的太厲害,我沒辦法……”

  江陌看著程燁的眼睛,半晌,輕輕搖頭:“不對,你在拿石頭砸到她臉上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幾乎暈厥不能動了,沒必要持續(xù)地實施傷害,導(dǎo)致夏妍身上多處開放性骨折——”

  江陌頓了幾秒,補充了一句:“……渾身上下都是血?!?p>  程燁不安地在椅子上挪蹭了一下,吸了口氣想要開口狡辯,江陌卻微微前傾,手肘撐著桌沿,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程燁的臉,突然道:“夏妍有一條特別喜歡的紅色格子短裙,幾乎每次去鄭非學(xué)校找他約會的時候都會穿在身上……但她遇襲受傷那天湊巧趕上身體不舒服,特意換了一套素凈保暖的淺色衣裳。”

  程燁沒搭茬,嘴角微微壓了一下。

  “這好像不太符合你選擇施害對象的條件啊程燁。之前幾位受害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出現(xiàn)過紅色的配飾——紅書包,紅鞋子,紅上衣,紅色指甲油……”江陌漫不經(jīng)心地翻點著卷宗照片,視線卻始終徘徊在程燁的臉上:“夏妍突然穿了不合你心意的衣服,你惱羞成怒了對吧?但是距離上一次尾隨已經(jīng)隔了太久,一切都準備好了,你實在情難自禁。既然她沒穿紅裙子,那就不妨用她的血,染紅她的衣服,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反正,你的目的也不是侵犯到最后那一步?!?p>  江陌話音稍落,程燁還沒被詐出個四五六來,肖樂天先活魚似的一撲騰,眼睛瞪得溜圓,僵硬地扭頭看向江陌。

  關(guān)于受害者身上頻繁出現(xiàn)“紅色”元素這事兒,卷宗里只是作為犯罪心理研究參考一筆帶過。雖然江陌跟著派出所女民警走訪被害者時了解到的更全面,但因為服飾或裝扮的紅色出現(xiàn)具有偶然性,協(xié)助立案的受害者取證不完整,絕對特征不明顯,所以即便這個關(guān)鍵點與程燁的犯罪行為觸發(fā)很可能具有關(guān)聯(lián),警方也暫時沒有將其直接視為證據(jù)鏈的一環(huán)。

  程燁皺起眉頭看向江陌,靠著椅背微微后仰,滿不在乎地嗤笑一聲:“這位警官,你在講故事嗎?紅色是什么特別的顏色嗎?背紅包穿紅衣服的遍地都是,這也算證據(jù)?該不會你就是因為猜測我喜歡紅色,所以特意穿了紅裙子來勾引我?你們警察抓人可夠草率的???”

  “當故事聽也行?!苯皼]否認,微微提了下嘴角,依舊直視他:“程燁,你知道我們蹲了你幾天嗎?五天。我每天換著不同顏色長短的衣服在三中附近的巷道閑晃,然后在第三天穿紅裙子的時候,你出現(xiàn)了……我們也以為是湊巧,所以第四天換了其他顏色的衣服,一無所獲,等到第五天我又換了一條紅色的裙子,你又跟了上來……然后這次——帶了刀,差一丁點兒就把我捅了個對穿?!?p>  程燁沒做聲,靠在椅背的上身呈現(xiàn)出僵直抵抗的姿勢。

  “在夏妍之前你應(yīng)該沒動過殺人的念頭,刀也是夏妍之后才出現(xiàn)的,那為什么突然想用刀了呢?因為夏妍渾身是血的樣子刺激到你了嗎?”江陌故意做出思忖的神情,探究地看向程燁霎時間爬滿血絲的眼睛,“或者說,為什么,突然就想殺人了呢?”

  “……是你暴力執(zhí)法在前,我正當防衛(wèi)在后,我沒有想要殺人?!背虩钛劭敉t地把說辭牽強地拽回去,一副恨不得把江陌咬碎的表情,“……但現(xiàn)在就不一定了?!?p>  江陌一聽倒樂了:“怎么著,你還想試試?”

  肖樂天看這一來一回有點兒發(fā)怵,清了清嗓子先吼了程燁一聲,又探手揪住江陌的衣角扯了兩下,生怕他師姐跟嫌疑人對著發(fā)瘋——江陌搭了肖樂天一眼心領(lǐng)神會,順勢“讓賢”,交由小師弟做個收尾。

  程燁的情緒迅速地膨脹又收緊,懨懨地答了幾句話就懶得出聲,疲憊地窩在那兒喘氣。

  江陌已經(jīng)一條腿支到桌子外面,準備撤退的時候忽然想起來,隨口問了一句:“對了……鑒于你還是在讀高中生,我們得通知監(jiān)護人,但現(xiàn)在一個家長都聯(lián)系不上。你爸放高利貸惹事跑了你知道吧?他現(xiàn)在誰的電話都不接,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聯(lián)系到他?”

  程燁沒抬頭,漫不經(jīng)心地干笑了一聲,“我爸?我爸早死了?!?p>  江陌一怔,跟滿臉難以置信的肖樂天對視一眼,縮回腿重新坐正,“什么時候?死在什么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程燁斜眼瞥向面前的兩個警察,覺得他們瞬間緊繃的表情十分可笑:“據(jù)說死在工地,死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吧……你們要不燒紙問一問?”

  肖樂天正如臨大敵,以為有什么意外的重大發(fā)現(xiàn),聽完這話直接泄了勁兒,揣著胳膊聽程燁扯淡。江陌倒是笑了一聲,挺感興趣,不解道:“那戶口本上這位算是你繼父?我看戶籍上你母親只結(jié)了一次婚?!?p>  “未婚生子,為了不丟掉教師編的飯碗,隨便找個備胎嫁了?!背虩畋贿@兩個小警察天南地北的審問折騰累了,捏著塑料瓶有節(jié)奏的輕敲桌板,“姓程的圖一時痛快,玩兒膩了就帶別的女人回來。他們兩個說白了就是維持著所謂的面子,一個做生意的家里娶了個有知識有文化的老師,一個老師家里的男人能掙錢滿足她攀比的虛榮心,各取所需而已?!?p>  在程燁眼里,“父親”這個身份只是一個工具,輕視有余毫無尊敬。但江陌有點拿不準他對于母親的態(tài)度,模棱兩可地應(yīng)和了一句:“他們兩個各取所需的關(guān)系最起碼能讓你衣食無憂地生活學(xué)習(xí),可惜……你辜負了你母親的良苦用心——”

  江陌話音未落,程燁卻猛地揚起手把塑料瓶摔在桌腳邊,“哐當”一聲砸出巨響。

  “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程燁的聲音像碾過砂礫,后槽牙咬出了“咯吱”的響聲——他吼了一嗓子就怔住了,眨眼間就意識到自己突然暴走的情緒。他微張著嘴,跌靠在椅背上詭異地笑起來,無所顧忌似的,“瘋病遺傳,我是瘋子,你們覺得她會好到哪兒去?別說我沒有|強||奸|的事實,只要我申請做精神鑒定,你們就判不了我,去精神病院待幾年我就出來了,到時候……姐姐,我去找你???”

  江陌沉默地看了他幾秒鐘,抬手在緊張到晃神的肖樂天眼前打了個響指,敲敲桌子示意到此為止,隨后撿起桌腳的塑料瓶,又漠然地看了程燁一眼。

  “判不判你,怎么判你我們說了不算,你大可以去找各種借口逃避刑罰,我也有的是方法讓你為了你的罪行付出代價,問題是,你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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