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晚霞漸濃。
卡洛坐在實驗臺前,借著昏黃的瓦斯燈光,正在翻閱著一本封面已經(jīng)泛黃了的陳舊筆記。
“所有人都會死……”
筆記上的第一句話,算是一個懸疑小說的經(jīng)典開頭,很常見,但卻讓他莫名地有種煩躁的感覺。
瞇了瞇眼睛,將書合上,卡洛重新打量了眼前這本莫名出現(xiàn)在自己枕邊的筆記:棕黃色的外皮,沒有書名,正面是一個黑色絲線縫上去的眼睛圖案,幾乎占據(jù)了大半個封面。右下角一行小字寫著:獻給最崇高的巫神。
整本書很薄,也就幾十頁的紙那么多,但拿在手里掂量的話,卻能有四五斤重,這讓卡洛不得不懷疑書里是否夾雜了某種貴金屬物質(zhì)。
“是西澤爾的惡作劇么?”
皺著眉頭,重新翻開書本的第一頁,棕黃色的皮紙上,依舊是一行字在中間,卻不再是之前的那一行,而是轉(zhuǎn)換成了漂亮的手寫體:“我們在看著你......”
這行字排在書頁的正中間,顯得很莊重。
卡洛皺著眉頭注視了這行字許久,都沒有翻頁,低聲喃喃道:“用特殊墨水寫的字,根據(jù)打開的次數(shù)不同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語言么?這倒是一個值得研究的新方向?!?p> 雖然這樣說這,但是他的眉頭鎖的很緊。
這一行字給了他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在卡洛思考的時間,外邊的天色越發(fā)昏暗下來。
一點點月光從窗外灑進來,如同給房間里的所有事物蒙上一層白色薄霧。桌面上瓦斯燈黃色的火光照在他的臉上,眼窩和鼻翼下都呈現(xiàn)出黑色的陰影。
過了好一會兒,卡洛才緩緩翻開第二頁,但眉頭依舊緊蹙著。
第二頁是一張彩圖,畫的是七個戴著巫師帽的人,這七個人看起來都很年輕,當中是七個女巫,她們緊湊地挨在一起,個個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彩圖繪制得惟妙惟肖,畫像如同活人一般,栩栩如生。
卡洛緊皺的眉頭終于松了開來,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這張照片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學畢業(yè)照,照片上面大概也是這個情形,每個人都傻傻的戴著一個博士帽,當時為了拍照的效果,他還特意花錢去買了一個索尼的ILCE-9M2微單,超高的像素讓照片上每個人的毛孔都幾乎清晰可見......
等等,清晰可見……
想到這里,卡洛的臉色頓時變了,他湊近臉龐,仔細觀察這幅圖——那上邊居然連七個人臉上細微的臉部毛孔都點了出來,他甚至能看見最右邊一個女巫手臂上細微的汗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這本詭異的書籍合了起來,不敢再看。
這幅畫未免有些太過真實了——就好像里面的是真正的人!
呼.....
一陣微風從窗外吹進來。
哐鏜!窗戶被吹得狠狠撞在房間窗欞上。
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的卡洛被嚇得一個激靈,不小心將手中的書籍掉落到了地上,他連忙將窗子關(guān)上,然后低頭剛要將這本黃皮書撿起來時,卻是陡然一驚。
很巧,這本書掉落在地上的時候,書頁正好打開到了最后一頁,上面同樣有字,只不過與第一頁上呈現(xiàn)出的字跡明顯不同,是工整的印刷體:
“世間最過美味的,莫過于纏繞在死人最重視的貼身遺物上的思念?!?p> 卡洛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很難不將這句話與開始的那一句“所有人都會死”聯(lián)系到一起去。
房間里寂靜無聲,就連平時外邊衛(wèi)兵們嘈雜的說話聲也消失不見了,一種沉悶壓抑的感覺彌漫開來。
卡洛渾身微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一種莫名的危險似乎在從某種詭異的角度向他逼近著。
“卡洛閣下……”
一個低沉的男聲將卡洛從驚恐中喚醒,扭頭看去,是一名頭戴深黑色禮帽,擁有著灰色幽深眼眸的男人,他的胸前有著三顆銀質(zhì)的六芒星。
“克萊爾督察……晚上好?!?p> 卡洛低聲問候了一句。
“其實不是很好?!?p> 克萊爾嘆了口氣,挨著卡洛坐下,然后又摘下禮帽,輕輕放在桌子上:“卡洛閣下,帝國的戰(zhàn)事已經(jīng)進行到了最為關(guān)鍵的時刻,現(xiàn)在奧古斯特陛下非常想要看到這些年來在您實驗室中投入資金的回報?!?p> “雖然這樣說很抱歉,但是克萊爾督察…我還需要一些時間…”
卡洛不動聲色地合起書頁,略帶歉意地回答。
克萊爾輕輕拍了下放在桌上的禮帽,將目光投向玻璃的下方,那里是這個實驗室里最重要的地方,也是這個實驗室之所以存在的意義。
“我們下去看看吧?!?p> 卡洛提議道。
克萊爾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重新戴上禮帽,跟隨著卡洛的步伐走下了樓梯。
片刻后,他們來到了這個實驗室保護層的內(nèi)部。
頭頂是厚度十五厘米的花崗巖屏障,上面點綴著一些散發(fā)著明黃色燈光的瓦斯燈,為了保持生態(tài)原樣,腳下的地面并未經(jīng)過處理,是普通的泥土地面,只是由于長期缺水的原因,已經(jīng)有些干裂。
克萊爾慢慢地抬起頭來,看向身前那塊巨大的土黃色石板,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奧古斯都石板,還是五年前的那個樣子么……”
卡洛跟著克萊爾的目光一起看向石板,石板的表面刻著如圓形迷宮般的奇妙花紋,大約能有六頭豬玀獸的大小,是一塊未經(jīng)雕琢便天生如此成型的平整巖石。
“石板上的封印已經(jīng)解除了一部分?!?p> 卡洛笑著搖了搖頭:“前不久,我發(fā)覺石板被施加了以木火金水四元素為循環(huán),而囚禁‘土’氣的嚴密封印,并且借此解除了石板上部分封印?!?p> 一面說著,卡洛一面伸手指向了石板旁,克萊爾垂眸看去,卻是一只銀白色的小蛇縮在那里,嘶嘶地吐著蛇信。
“不就是一只有些特別的白蛇么?”
這位身著黑衣的督察看上去顯得有些不解。
“它會飛。”
卡洛的話音剛落,這只銀白色的小蛇猛然飛起,朝著克萊爾所在的方向咬了過來。
克萊爾灰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不屑,他抬起手杖,輕聲喝道:“烈焰!”
那銀白色的小蛇頓時被憑空出現(xiàn)的烈焰吞沒在了其中,克萊爾剛要放下手杖,卻聽到一旁的卡洛又低吼一句:“小心!”
克萊爾下意識地朝著一旁閃開,幾乎是在同時,一道銀色的光芒從他剛剛所站的地方滑落了過去。
“根據(jù)克羅蒂亞的實驗推斷,這只蛇初步具備了‘不朽’的權(quán)能?!?p> 卡洛嘆了口氣,一腳踩在了這只不老實小蛇的七寸上,躁動的蛇首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原來西澤爾所說的實驗進展是指的這個……”
督察扶了下自己的禮帽,默默地看著卡洛將小蛇放到了一個金屬質(zhì)地的盒子里面,這才繼續(xù)開口道:“那么理論上來說,石板的應用是不是已經(jīng)可以進一步了?”
“首先,我從來不贊成進行人體實驗。”
卡洛沉默了片刻以后,緩慢搖頭:“而且我們并不知道這塊石板里面到底蘊含著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我認為這并不能成為改變我們在戰(zhàn)爭中劣勢的武器,所以我拒絕用無辜人民的性命來進行這項實驗。”
“果然是這樣么?”克萊爾低低地嘆了口氣,重新?lián)炱鹆俗约旱氖终?,看向卡洛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惋惜:“西澤爾告訴我,石板的研究只余下了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但卡洛閣下您卻遲遲不肯通過?!?p> 說話間,克萊爾將一副生鐵制成的鐐銬卡在了卡洛的雙手上,卡洛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您的仁慈是一件好事?!?p> 克萊爾督察用右手輕錘了下自己的胸口:“但是陛下已經(jīng)等不及了?!?p> 說完,他輕輕將卡洛朝著前方的石板推了一下,被捆住了雙手的卡洛整個人重心不穩(wěn),失去平衡后一下子摔倒在了石板上面。
卡洛掙扎著想要從石板上站起身來,卻被克萊爾牢牢地按住,并從身后摸出一捆繩子,圍繞著他慢慢纏繞,直到確定卡洛被牢牢地捆在了石板上以后,這才重新站起身。
卡洛看著克萊爾的鐵灰色的眼睛,那里面看不出來一絲情感。
克萊爾搖了搖頭,沒有在這個實驗室里多停留哪怕一秒,大步流星地出了實驗室,將門鎖上,然后朝著遠處的階梯走去,來到了這棟建筑的地上部分,一對穿著白色衣服的男女早已經(jīng)在觀察室里面等候多時了。
這是在君士坦帝國科學領域中被譽為雙頭天才的阿道夫姐弟,克羅蒂雅?阿道夫和西澤爾·阿道夫,他們與卡洛三人一起進行著對奧古斯都石板的研究工作。
見到?jīng)_進來的克萊爾,兩人立刻起身,對著這個雷厲風行的冷酷男人微微躬身。
克萊爾脫下帽子,微微搖頭,兩人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透過厚厚的無色玻璃開始觀察實驗室里面的景象。
卡洛靜靜地躺在石板的中央,沒有動彈,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掙扎的欲望。
“可以開始了。”
克萊爾拍了拍一旁西澤爾的肩膀。
“好?!?p> 西澤爾微微點頭,從面前的銀制小箱內(nèi)取出了一張羊皮紙,用專門調(diào)制的、有寧靜香味的黑色墨水在上面畫著奇怪的圖案。
“儀式魔法?”
克萊爾低聲問道。
“只有在有魔力氣息流動的時候,那塊石板才會做出回饋?!?p> 西澤爾點起一根蠟燭,在羊皮紙的四角各滴下兩滴燭油,等到燭油凝固成蠟,才將蠟燭放在了桌子的東南角,又取出一個玻璃瓶輕敲一下,一股淡藍色的霧氣升起,在羊皮紙上空緩緩彌漫。
西澤爾放下玻璃瓶,雙手合攏,低聲吟誦:
“我祈求深空的力量?!?p> “我祈求血肉的延伸?!?p> “我祈求星空的眷顧。”
“祈求您降下那無匹的狂風?!?p> ……
這樣簡單的頌詞,卻讓克萊爾灰色的瞳孔微微一縮,只是下一秒又立刻很好的掩飾住了,他將目光望向遠處的石板。
在西澤爾的儀式魔法結(jié)束以后,實驗室內(nèi)立刻響起了呼嘯的風聲,似乎是在與風聲呼應一般,那塊土黃色的石板的最外圈上有銀色的光芒開始緩慢地流淌,猶如靜態(tài)的巖漿。
“還不夠?!?p> 西澤爾搖了搖頭,他從銀色的箱子里取出一把銀質(zhì)小刀,放在燭火上灼燒了幾十秒,然后吹熄蠟燭,沿著中線,將蠟燭整個切開。
在蠟燭被切斷的瞬間,他面前的那張仿羊皮紙突然燃燒起來,隨著而來的,是密室內(nèi)變得更加狂暴的風聲。
克萊爾無暇關(guān)注西澤爾這個膽大包天的瀆神之舉,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密室內(nèi)的石板。
此刻的石板似乎已經(jīng)被完全激活了,即使隔了很遠的距離,銀色的光芒亦是十分刺眼,當卡洛的身后緩慢亮起了銀白色光芒的時候,他像是受到了什么東西的灼燒一般,拼命扭動著自己的身體。
“這個銀白色的物質(zhì)是什么?”
克萊爾開口問道。
“白銀?!?p> 回答的是克羅蒂雅,剛剛進行儀式的西澤爾此刻正躺在椅子上,大汗淋漓。
“液態(tài)白銀?”
看著那銀白色的物質(zhì)漸漸將卡洛吞沒,克萊爾的眉頭皺地很深——什么樣的生物能在這樣高溫的侵蝕下存活下來?
反正人類應該不行。
所以說這些該死的研究者這些年來都在干什么?每年花費國家巨額的資金,卻沒有任何人知道資金的用途?!?p> 片刻后,隨著風聲的消逝,石板上的液態(tài)白銀也慢慢消失,只留下了上面一個被銀所包裹著的扭曲人形。
“皇帝陛下還不如用這些年撥下來的錢多養(yǎng)幾個情婦?!?p> 克萊爾嘆了口長長的氣,拔出手槍,沒有任何預兆地,分別對兩名天才研究者的頭顱扣動扳機,在確定他們已經(jīng)失去鼻息以后,重新戴上自己的禮帽,朝著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