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扎彩匠

　　扎紙的手藝人叫扎彩匠。

　　所謂扎彩匠，說通俗一些就是紙扎手藝人。紙扎，又稱糊紙、扎紙、彩糊等，融剪紙、繪畫、草編、竹扎和裱糊于一體，說好聽一點是一門中國民間的傳統(tǒng)藝術(shù)，說難聽一點就是吃死人飯的手藝人。

　　中國文化中特別是喪葬文化，紙扎人和素車、素馬、素轎無疑是濃墨重彩的一環(huán)。上一章講到在做紙扎人時，手藝人一直遵循著一個非常詭異、奇特的規(guī)矩，就是紙扎人絕對不能畫上眼睛。

　　我的老家村里就有一個扎彩匠，他擅長扎紙馬、紙牛、紙人和紙橋，這些是喪葬中最常用到的扎紙。至于紙質(zhì)冰箱、彩電、汽車那都是后來才衍生變化出來的。我們村這個扎彩匠，手藝精湛，扎出來的成品惟妙惟肖，我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他扎的紙馬，馬鬃，馬尾巴，都能迎風(fēng)舞動，大小也和真馬無二。方圓十幾里的人當(dāng)遇到喪事，一般當(dāng)天都會到他這預(yù)訂紙馬，紙人，他就會連夜趕制，以備第三天出殯時候燒，不能耽誤了事主使用。

　　出殯的時候?qū)⒓埲藬y帶到村西邊的十字路口，進(jìn)行焚燒，這個紙馬（或者紙牛）必須由死者的兒子當(dāng)頭扛著走在最前面，然后后面是各種紙人，紙元寶，紙扎的品種、數(shù)量越多，在我們看熱鬧的人就會認(rèn)為兒孫最為孝順。

　　男性逝者要燒紙馬，女性逝者只能燒紙牛，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女性生前以家庭為主，洗衣做飯等常與水相關(guān)，而黃泉路上有一關(guān)，是喝下生前用后的臟水，故而騎一頭牛飲水洗晦，安穩(wěn)踏往黃泉，還能給家人帶來福祿安康。而男主外，四處奔波，上馬在黃泉之中，能夠讓家人生活一馬平川，吉星高照。

　　紙扎人的顏色也是有講究的，童男得用紅色，童女要用綠色，是所謂的紅男綠女。童男童女可陰間引路，防孤魂野鬼的侵?jǐn)_。

　　有一次，別的村一個老人去世了，當(dāng)天在我們村這個扎彩匠這預(yù)定了1對童男童女和紙馬。他首先把童男童女扎好了，放在了家里的堂屋里。他有事出去了，他的孫子和幾個玩伴到家里玩，看見放在堂屋的紙人，覺得好玩。但他們發(fā)現(xiàn)紙人沒有點上眼睛，以為是爺爺把眼睛忘了畫了。他們就找來毛筆，把這個童男童女的眼睛給畫上了。

　　當(dāng)天夜里，扎彩匠睡覺時候聽見堂屋里有人說話，說話的是一個男孩和女孩聲音。他悄悄地起來，隔著門的玻璃向堂屋里看去，借著依稀的月光，他看到了白天他扎的童男童女在拉著手說話。這可看得他心里一驚，扎彩匠是一門傳承手藝，各種該注意的事項在上一輩傳承的時候都會給后人說清楚，所以這個扎彩匠大概明白咋回事了。他沒有貿(mào)然進(jìn)屋，而是悄悄地退了回去。

　　第二天天一亮，他到堂屋一看，果然是跟他心里想的一樣，紙人的眼睛被畫上了。他沒有聲張而是將這倆個紙人供奉起來，同時重新扎了1對童男童女給客戶。供奉期間夜里，每晚堂屋都會有孩童打鬧、說話的聲音傳出來。供奉了三天后，他帶著這對童男童女，帶上紙錢，到了村子的十字路口將紙錢和童男童女燒了。

　　從那以后，扎彩匠就特別注意不讓別人動他的扎紙作品。

　　關(guān)于扎彩匠，還有另一個故事，這個故事是發(fā)生在他孫子身上的。

　　我們那的初中在村東約1里的地方，初中村里人都叫“東陵”，顧名思義就是東邊的陵地。當(dāng)時修建校舍時候，推平了很多墳塋，還有很多未完全分解的尸骨。初中當(dāng)時我們是有晚自習(xí)的，晚自習(xí)一般是3節(jié)課，需要上到晚上9點半左右。（在此，感嘆一下山東的學(xué)習(xí)壓力……）

　　扎彩匠的孫子有一天晚上自習(xí)后有事耽誤了，沒有和小伙伴們一起回家。完事后只能自己往村里走去。

　　當(dāng)晚，就在他走到回村的半路時，突然前方就傳來了一陣“咚咚咚”的響聲。他一聽，前方那聲音竟然是馬蹄聲，他當(dāng)時就很好奇，這大晚上的怎么還有人趕夜路??？而且還騎馬趕路？

　　他開始有點好奇，后來一想我們村及周邊沒有養(yǎng)馬的，既然是騎馬的那肯定是遠(yuǎn)地方的人，那么騎馬趕夜路也能說得過去。他也沒過多懷疑。

　　就這樣，沒過一會兒后，馬蹄聲越近了，接著他看到有一個男人騎著一匹白馬正往我這邊趕來……

　　見到白馬往他這邊跑來，他急忙讓到了路邊，想讓騎馬人先過?？墒悄前遵R跑到他前面居然停了下來，接著馬背上的男人就開口問：“你是不是xx村（我的老家村名）扎紙胡老頭的孫子？”

　　他一看這人，并不是我們村里的人，雖然不明白這個人是哪個村的人，不過見他竟然認(rèn)識他爺爺，于是我就點頭說是的。

　　那男子聽他這么說，于是就跟他說，他前不久在他爺爺那買的紙轎子爛掉了，昨天去找他爺爺，發(fā)現(xiàn)不在家里，要他轉(zhuǎn)告他爺爺去幫忙修補(bǔ)一下，紙轎子著急要用。

　　扎彩匠的孫子聽見這個男子這么說，覺得帶個話也沒什么，就問這個男子家在那里。這個男子說在xx村以南3里的那棟新房子。說完就騎著白馬走了。

　　扎彩匠的孫子回到家就把這騎馬男人你的話告訴了他爺爺，扎彩匠一聽，心里明了了。xx村以南3里那是那個村的墳地，新房子那就是新堆起的墳塋啊，正好前幾天那個村有人從他這買了頂紙扎的轎子，這是對他之前扎的轎子不滿意啊。第二天，扎紙匠趕緊，重新做了一頂新的紙轎子，給xx村那家事主送去了，在事主的帶領(lǐng)下來到村南的墳地把轎子燒了。

　　現(xiàn)在，村里扎彩匠依然健在，已近90歲高壽。扎彩這門手藝，他兒子也沒有繼承，也沒聽說他收徒弟。

　　我已離開家鄉(xiāng)16年了，不知道現(xiàn)在家鄉(xiāng)的喪葬風(fēng)俗變成什么形式，是否還有紙馬、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