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景曜坊,媱嫦并未在乙字十九號門前停下。
她徑直去到鄭子石家門前,再次叩響了府門。
“誰呀?”
門內(nèi)再次傳來了翠兒的聲音。
“媱嫦?!?p> 不多時,房門便被打開,翠兒乖覺的行了個禮,望著媱嫦的眼中多了抹熱絡(luò)。
“將軍請?!贝鋬鹤岄_門,手指緊攥著衣擺,不知所措的模樣。
媱嫦邁步進去,輕聲道:“勞煩把門關(guān)好?!?p> 翠兒連連點著頭,不問一句便關(guān)緊了大門。
她挪蹭著來到媱嫦身前,目光灼灼的望著她:“將軍,我家夫人方才吃過藥睡下了,奴婢這便去叫夫人起身?!?p> 她說著便要往東廂走,媱嫦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不必,幾句閑話罷了,你說與我聽也是一樣的?!?p> 翠兒的眸子登時便更亮了,她連連點著頭:“那將軍請到花廳來,奴婢給您泡杯茶?!?p> “不必?!眿勬先耘f搖頭,她轉(zhuǎn)頭看向西邊,問,“你家隔壁住著的是誰?”
翠兒脫口而出:“隔壁院子現(xiàn)下空著,無人居住?!?p> “以前呢?”媱嫦又問。
“以前住的那家官人是弘文館校書郎元大人?!贝鋬簯?yīng)答得飛快。
媱嫦始終緊盯著她的眸子:“你與他家很熟?”
也不知鄭夫人與翠兒說過些什么,翠兒看著媱嫦的眼中盡是欽佩,丁點兒的懼意也無。
她搖晃著頭,發(fā)帶也跟著輕輕搖晃。
“元家雜事多,老夫人向來不許奴婢們與他家接觸過多的。不過半年前他家出了件難堪事,是以印象深刻?!贝鋬赫f著,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眼睛都瞪得圓了許多,“將軍是要查元家?”
媱嫦望著這口無遮攔的小丫頭,點了點頭:“嗯,你把他家的事與我仔細(xì)說說?!?p> 她不想嚇著鄭子石的家眷,言辭間便刻意藏去了急切。
翠兒輕點著頭,靈動的眸子轉(zhuǎn)了兩圈兒,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元大人只有一個妻子,并無妾室,一兒一女,年紀(jì)都還小。還有個老母親和待字閨中的胞妹?!?p> “元大人的母親甚是刁鉆,稍有不滿便要吵上許久,元小姐也是這般潑辣,不過他的妻子倒是賢德,兒女也甚是可愛……”
翠兒一邊說著,一邊把媱嫦請進了花廳,給她倒了一杯熱茶來。
她繼續(xù)說道:“將軍是想要問他家為何搬走的吧?這事老夫人以前說過,決不許奴婢們再談?wù)?,免得污了自家聲名,不過將軍必定是有公務(wù)在身的,奴婢不敢隱瞞?!?p> “就在半年前,元小姐與明遠(yuǎn)樓的一個窮書生私奔了,元大人發(fā)現(xiàn)端倪請了門衛(wèi)去追,元小姐還未出城便被捉回來了。”
“那事情之后,元家在景曜坊是無論如何都住不下去了,連夜搬離老宅,也不知搬到了何處去,老夫人和夫人都不許奴婢們打聽他家的事情,是以奴婢也不清楚他們現(xiàn)下居于何處?!?p> 翠兒說完了,靈動不知愁的眸子里盡是好奇,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媱嫦。
媱嫦琢磨了片刻,抬頭看向翠兒問:“那之后隔壁院落便再無人來過?”
翠兒歪著頭琢磨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敢太過肯定,只說:“平素倒是沒有見過他們家人再來過。不過這些年來元大人家頗為拮據(jù),這處宅子應(yīng)是已經(jīng)賣出去了才是?!?p> 媱嫦輕輕點頭。
一個從九品下的校書郎,在弘文館那清水衙門里也只能靠著微薄俸祿過活,家中自然不會有閑錢。
但,隔壁那院子,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居住的。
媱嫦問:“可我瞧著,那宅子久無人打理,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樣?!?p> 翠兒年紀(jì)小不經(jīng)事,聞言想了想,點頭:“將軍說的是,許是旁人覺得他家鬧出了這般丑事,不肯買吧?”
東城里住著的都是官家,宅邸搬動本就小,他們平素又最看重風(fēng)水氣運,元家出了這樣的事情,宅子賣不出也實屬正常。
翠兒一副閑談模樣,媱嫦想得卻更多些。
不知元蕪的俸祿多少,也不知這么一家子在京安城中過活需得多少銀錢,她更算不出他家是否該有積蓄。
這種事情還是應(yīng)該讓宋秋來。
她有些后悔此番出來沒帶上宋秋了。
媱嫦輕皺著眉頭,片刻后她放下手中的茶盞,對翠兒說道:“我從西廂翻過去瞧瞧,你只當(dāng)沒見過我,可記得了?”
翠兒的眼睛瞪圓了,她張圓了小嘴,愣愣的望著媱嫦。
“元蕪有些過錯,我得查查他以前的居所,此事不可聲張。”媱嫦隨口給了她一個借口,以免她驚駭之下擾了鄭夫人。
翠兒心思單純,聞言立即點頭:“那將軍,我去給您搬個梯子來?!?p> 東城盡是高門大院,圍墻大多一丈有余,高的很。
媱嫦朝她扯起了個笑臉,搖了搖頭,出了花廳直奔西廂拐角處的墻角。
翠兒急急地跟出來,只是她跑到墻角時,媱嫦已經(jīng)踩在了墻上。
翠兒的眼睛瞪圓了,雙手捂著自己的口鼻,生怕自己驚嘆出聲的模樣。
媱嫦沒理會她,她伏在墻邊,擰眉看著這乙字十九號宅子。
院子的確荒蕪,絕不會有人在此長住,只是這兒絕非無人前來——
因著許久無人打掃,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擠滿了灰塵,也正是這樣,那凌亂的腳印分外顯眼。
自大門直入正房,顯然來人幾乎未曾去過旁處。
媱嫦踩著圍墻,一路繞到宅子?xùn)|北角,而后便輕輕跳入院中。
她落地時聲音極輕,在踩上地面的那一瞬,掛在腰間的障刀已經(jīng)出鞘,被她牢牢地握在掌心。
她彎著腰,緊貼著墻壁悄聲前行,每走到一扇窗前,她便停下腳步側(cè)耳細(xì)聽。
一直走到正房門對著的那堵墻后,她只聽到了房間里有輕微的呼吸聲,卻沒能確定那人在何處。
背靠著墻,媱嫦挪到一扇窗前,用手指戳開了一點窗紙。
一陣濃郁的花香卷著熱氣順著破洞溢出,乍聞到這香氣,媱嫦竟覺得有些晃神。
她掩住口鼻,湊到洞口去看里邊的情形。
房間里空空蕩蕩,只在北邊窗下有一張軟榻,榻上躺著個男人,正在熟睡。
冬日里他卻蓋著薄被,仍舊睡得滿頭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