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一聲比一聲大,聽起來一聲比一聲寂寥、落寞,一聲比一聲心如死灰。
笑到后來,他雖然收了收自己的笑聲,但仍是不經意間牽動了未曾好全的傷口,惹得一陣急促的干咳從喉間逸出。
聽得人揪心的疼,而他本人更是疼痛難忍,幾乎想要當場去死。
但他只是狠狠的抓著胸口的衣服,即使是癱倒在了軟榻上,也仍舊在與病痛糾纏,滿臉漲紅,頸間青筋暴起。
坤允其顯然痛苦到了極致。
背部拱起,雙腿收縮彎到胸腹,全身都在不住的顫抖著,戰(zhàn)栗著。
額間冷汗不斷沁出,細細密密,面色漸漸蒼白起來。
坤允其沒有喊出聲來,他徑自在忍耐著,所以也根本沒有人知道一墻之隔的房間里發(fā)生了什么。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半個時辰,也許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也許更久。
反正當坤允其緩過氣來的時候,窗外的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畢竟是六月的天氣,怎么都是說不準的。
坤允其先是借著軟塌起身,后又借助他物慢慢站起來,緩緩挪動到窗邊,輕輕打開一條縫隙,探眼望去。
遠處天空,黑云翻滾,正是雷陣雨即將來臨的前兆。
坤允其蒼白的唇畔揚起淺淺的笑,有些詭秘的陰森感。
他的嘴角微微翕動,聽不見聲音,不知道在說什么。
*
艮北軍營
姜醒又走上了練武場。
周邊一眾士兵高聲歡呼,聲音洪亮,直擊云霄。
姜醒有大半個月沒上練武場檢查了,這次一來,不僅是抽查士兵們的操練情況,更是來試試個別有特技傍身之人的身手是否長進。
艮北軍營是艮國最混亂的,男女老少都有,高矮胖瘦也都不缺。
這是在老將軍退下發(fā)展起來的。
因為陸續(xù)有幾位朝臣來過艮北,發(fā)現了軍營的情況,還曾因此上報過艮帝。
此事甚至在朝堂被公開討論,那時候朝堂分作了三派站隊。
一派支持姜醒,聲稱戰(zhàn)場變幻莫測,若要出其不意的攻打敵方,獲得勝利,必然要采用未在戰(zhàn)場實施過的新戰(zhàn)略,軍營體制多元化,未嘗不可。
這一派多為武將,熟知戰(zhàn)場形勢之變幻。
一派反對姜醒,稱其行為出格,原本姜醒的名聲就在十國之間不甚美好,甚至稱得上是極差,現在還在軍營里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著實是,,頑劣不堪!
這一派則以文臣居多,
最后一派保持中立,表示愿意看這些人在戰(zhàn)場上的發(fā)揮的作用,屆時再行決定他們的去留,以及是否批判姜醒。
沒過多久,姜醒就率兵先后與兌昇打了大大小小的七八次仗,完勝。
而那些不被朝臣們看好的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更是在戰(zhàn)場上發(fā)揮了不一般的作用。
用事實來說話,姜醒很好地踐行了這一點。
首先,與姜醒對陣的是一個善舞的女子,看起來弱柳扶風的,實則袖中暗藏乾坤。
“殿,不,左將軍,屬下開始了。”那女子險些說錯了話,幸好及時糾正,才不至于在練武場旁觀的珊玉出言訓斥,但珊玉仍然蹙起了眉。
所幸女子的注意已經不在她的身上了。
所有人都看著場中的情況。
女子不會輕功,只是身量較輕,在進艮北軍營前,是以跳掌中舞聞名的。
所以姜醒訓練她的,便是借助身量輕巧的優(yōu)勢,于袖中藏納暗器,出其不意的攻擊敵方軟處。
這算是一個比較陰險的打法了,但戰(zhàn)場之上,勝者為王。
只有勝利者才書寫手段是否陰險。
女子輕輕一躍,袖中紗拋散開來,掩了姜醒視線,隨即她抓住時機,又擲出袖中暗器。
周遭眾人皆是睜大雙眼,翹首以待,而珊玉未曾見過這邊情況,更是大了眼睛,想要知道結果。
至于結果,結果自然是沒有懸念的,姜醒勝了。
在薄紗掩住視線前,她就看到女子所在的方位,并推測出了女子可能會拋擲暗器的位置方向。
如此一來,躲避便是硬功夫。
姜醒借勢而起,化掌為刀,一記橫劈。
紗帛撕裂,女子也被內力震了出去,翻倒在一邊的沙坑里。
有相熟的人趕緊去將她攙扶起來。
跟姜醒切磋真不是說笑的,確實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重傷。
女子顯然是做足了準備,放暗器之前還調整了自己的體態(tài),甚至切磋前還找人幫忙將沙坑刨了刨,以方便她減少落地的重力,減輕這次會受的傷。
“不要想太多,順勢出手即可,多想多錯?!苯炎叩脚拥拿媲?,開口指導。
寥寥的幾句話,不過十幾個字,女子卻如飲甘霖一般,神色動容,瞧著似要美人落淚。
“柳娘子,你可別哭啊,咱們哥幾個最怕你眼眶紅了,跟前幾日被獵到的野兔子一樣,最是性野?!?p> 得虧一側的年輕小哥忽的來了一句欠打的話,柳娘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方才收了眼淚回去。
眾人見此,哈哈大笑。
接著,他們看見姜醒又走到了中心位置,微抬下顎。
顯然,是要下一個上場。
眾人訝然,因平日里姜醒斷不會接連抽人,而是會先查看過先前之人的改正,怎么今日……有些古怪啊。
士兵們暗傳眼神,又趕忙了原先抽好的下一人過去。
等到這人也結束之后,他們看見姜醒再一次走到了中心位置。
這……
饒是覺得異樣,但也沒有多想,只當是姜醒被廢黜皇室身份之后,心情不大好,想發(fā)泄一下。
于是接二連三的派人上去了。
到后來,姜醒連一對一都給改成了一對多,聲稱——減少麻煩。
但這次的切磋還是從午前持續(xù)到了晚飯時分。
“啪!”
當最后一人也落入沙坑里,姜醒拍了拍衣袖,將身上所粘帶的沙塵盡數拍去后,自顧自轉身,走了。
這回是什么話也沒留下,也不稍微解釋下她今日異常的原因,雖然她從來沒有解釋過這種類似的事情。
眾人將目光投向了儉日,希望這位“天子近臣”可以給個答案,但儉日確實一手握拳,干咳一聲,掃了眾人一眼,也走了。
偌大的練武場上只有一眾被姜醒打慘了的男女老少面面相覷。
“左將軍到底怎么了?”有人問。
“不會是因為姬先生吧?”柳娘子隨口接了一句。
然后她就接受到了眾人看著她,灼熱十分的眼神。
逼得她只能訕訕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