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醒對昇東南軍營的報復(fù)持續(xù)了大半個夜晚。
在東方的晨光能夠?qū)w途照亮之后,他們啟程回艮北,半點不在乎昇東南軍營的將士們是如何跳腳的憤懣。
她又花了幾日處理善后,便在某日晨起時分出發(fā),一路快馬加鞭,在次日的日落時分總算是趕上了回營。
姜醒入營便看見馬倩跪在了她的的營帳前,周圍還不時有異樣的目光和竊竊私語的聲音對著她。
把馬韁繩丟給一旁的的小兵,姜醒快步走進(jìn)了營帳,半分余光都沒有施舍給馬倩。
馬倩看見姜醒回來了,但她不敢動,懷著孕還老老實實的跪在賬外,這是風(fēng)險極高的。
她如此作為的目的,顯而易見,是在逼姜醒就范。
這都什么時候了,她竟然還是這樣的一副腦子。
這種人到底是怎么混到的艮北軍營的副將位置,詩心表示非常懷疑。
“主上?!痹娦倪M(jìn)入營帳,匯報這幾日軍營發(fā)生的事情,末了還補(bǔ)上一句,“馬倩原本說自己是來請求您寬恕的,可她如今這副架勢,主上,屬下還是將她押下去吧?!?p> 姜醒翻開案幾上的書冊,垂眸淡淡道:“不用,畢竟?fàn)I里這么多人都看到了。讓她進(jìn)來吧,免得真的小產(chǎn)了?!?p> 對于姜醒突如其來的仁慈,詩心驚訝的同時,心里更多是對馬倩的嘲諷。
外界從來沒有傳出過姜醒仁慈的言論,因為一開始她就是以手段狠辣立世的,她廣為人知的名聲里,除卻年輕有為,少年英才這幾個標(biāo)簽,余下的盡是詆毀之詞。
姜醒是有過仁慈的,但是那種仁慈,是平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就連她的親衛(wèi)都不愿接受她的來之不易的仁慈,由此可見端倪了。
得知姜醒讓她進(jìn)去,馬倩面上顯出笑意的同時,心下卻是鄙夷。
什么殺伐果斷的巾幗將領(lǐng),也不過是一個懼于流言蜚語的女子罷了,自己不過是在帳外跪了一些時候,就害怕的讓自己進(jìn)去,想來也知道,定是不敢對自己做什么。
馬倩想的理所當(dāng)然,一時忘形之下,飄飄然的表情就帶進(jìn)了營帳里,所幸姜醒并未看著她。
姜醒的眼神太可怕了。
馬倩心有余悸的想著。
“見過……”
“跪下?!?p> 馬倩故作姿態(tài)的禮儀還沒有盡到,就被姜醒一聲喝令嚇的跪了下去。
“殿下,屬下……”
姜醒擱下手中堪堪看完的書冊,一臉冷淡的看著馬倩。
“前些日子,本宮約見了長恩侯?!?p> 短短一句話,就讓馬倩怔愣在原地,她的眼神里,透著驚訝,擔(dān)憂,還有微不可查的欣喜雀躍。
大概是覺得姜醒是為了她才去約見的長恩侯吧。
未免過于自大了。
但馬倩的愉悅還沒有到達(dá)心底,姜醒下一句話就讓她如墜冰窖。
“長恩侯的意思,是他要他還在世的嫡長子回去繼承家業(yè)。對于你肚子里的孩子,他只字未提。”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馬倩突然大叫起來,孕婦本就情緒容易激動,她又受這一遭刺激,整個人忽的看起來就有些癲狂。
“殿下,殿下!”她跪行到姜醒的案桌前,深深咽了口口水,而后有些壓抑的問,“殿下,殿下您是不是在騙我?殿下,殿下我知道我錯了。殿下別騙我,殿下。他說他不會拋棄我的,殿下?”
面對馬倩分外期待的眼神,姜醒沒有給出什么幻想,她就只這么看著淡淡的馬倩,答案已然明了。
不存在什么拋不拋棄的說法,因為長恩侯根本不記得馬倩這個人。
他不敢記得。
“殿下……”得到答案的馬倩頓時有些心灰意冷,她的手從案桌滑落,癱坐在冰冷的地上,有些失神。
姜醒又抽了下一本書冊來看,隨口就說:“你想清楚,你們之間的紐帶就是這個孩子吧,連孩子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那你還在掙扎什么?”
伸手磨了兩下墨,姜醒提筆又落下,書冊上印下了她的零星字跡。
“長恩侯需要的是有足夠能力光復(fù)侯府的兒子,而不是一個不知男女的胎盤?!?p> 姜醒的話,說的真實。
長恩侯自己也確實是念著姬塵的,比起這個未出世的孩子,確然是姬塵更加可靠。
這便是姜醒留下的仁慈,告訴馬倩事情的真相,至于這真相對她來說是喜是悲,并不在姜醒的考慮范圍。
她只是打算看看得了真相的馬倩會如何抉擇。
若馬倩選擇留下孩子,她會判處馬倩通敵斬立決,一尸兩命,絕不手軟。
若馬倩選擇殺了孩子,她也不會有什么欣喜,只是軍中不會少一個能打仗的將領(lǐng)罷了。
在這紛爭的亂世里,如果沒辦法讓孩子安然長大,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讓孩子出生,睜開眼就看到這滿目瘡痍的世間。
如此艱難,汝心何安?
營帳里燈火幽幽,詩月送了飯菜又端走,夜色深了。
詩心端來了兩碗湯藥,擺在馬倩的面前。
面對馬倩疑惑的眼神,詩心解釋道:“這兩碗,左手邊是墮胎藥,右手邊是安胎藥,你可以自己選,這是最后的恩典。無論你選了什么,都不會有影響?!?p> 影響什么,詩心沒說,但是馬倩知道。
再怎么樣,她也是從普通人一步一個腳印奮斗到現(xiàn)在的。
“罪臣謝殿下恩典?!?p> 馬倩盯著面前的兩碗藥,最終下定決心,伸手端起手邊的湯藥,仰頭灌了下去。
轉(zhuǎn)而擺正身子,朝著姜醒深深一拜:“還請殿下饒恕罪臣的家人,來世罪臣定然忠心不二,絕不通敵?!?p> 她們都清楚的,姜醒不會留下馬倩的性命。
說什么墮胎藥安胎藥的都是幌子,這兩碗都是藥到命除的的東西。
只是馬倩大概是不甘心吧,她仰頭躺在地上死亡時,眼睛還死死盯著西邊的昇國,是死不瞑目啊。
身下的一灘血跡漸漸蔓延,染紅了鋪著的地毯,無比刺目。
“拖下去,讓人……葬了吧?!?p> 這是姜醒多年來第一次猶豫著做下的決定。
誠然馬倩通敵叛國,但她被姜醒揭穿時,是求的保孩子。
而這一次,哪怕長恩侯不認(rèn)這個孩子了,她還是要留下這個孩子,她端起的要碗是右手邊的,是所謂的“安胎藥”,這是她的態(tài)度。
姜醒不明白,都已經(jīng)到了這般田地了,為何還要保下這個孩子,明明長恩侯都這般作為了。
是每個母親都這樣,還是她只是打算借此算計姜醒一道。
是為了什么呢?
忽而姜醒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兩下。
這種事情有什么好想的呢?
于她而言,總是無關(guān)的。
*
草長鶯飛,冰雪消融都是北邊國家會出現(xiàn)的景象。
對于南國而言,最明顯的就是大雁向北飛了,春天來了。
姬塵,也來了。
不同于大雁的北飛,姬塵是南下來的。
他挑的日子也很是稱景,春光明媚,人間正好。
他的馬車在軍營門口被了攔下來。
可當(dāng)駐守的士兵看到馬車?yán)镒氖羌m后,就放了行,滿面笑意的。
更有甚者則是直接上了哨臺,大喊——
姬先生回來了!姬先生回來了!
夜闌葉
對了,前面那章補(bǔ)了個尾巴,略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