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胡’雙目一閉，頭一抬，道:“過幫主，話說到這兒，對你可有幫助？”
‘過三江’，仍然單膝跪地，喘息道:“能載上這幾位武林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菜闶俏疑揭淮罂焓铝?，多謝古長老為我解惑……但你自己也說，我當(dāng)時不過華山派一棄徒，裴總舵主《迂直圖》如此重物，他怎會相贈？你們弄錯了……當(dāng)日我所載，一共四人，除去裴總舵主，余下只三人，你所說‘三頭六臂’……這人數(shù)上也不對……”
‘古月胡’一搖頭，道:“‘三頭六臂’合指四人，‘六臂’為三人——
‘逐鹿問鼎會’‘莫回堂’堂主‘紅三臺’，外號‘御狂神’，在會中主理戰(zhàn)事……
‘霧隱堂’堂主‘丁甬’，江湖人稱‘落日吹沙’，會中主理安插刺客細(xì)作……
‘青眼堂’堂主‘龍禾斤’，人稱‘把酒邀天’，會中主理軍機(jī)情報……
至于那‘三頭’，實際只一人，此人乃‘逐鹿問鼎會’大軍師！因心思細(xì)密，智謀過人，故盛贊‘三頭’！
這四人與裴中正南陽突圍后，一路被圍追堵截，入湖南境內(nèi)之時，那‘霧隱堂’堂主‘丁甬’，舍身掩護(hù)，被官兵所殺……
那日，你船上所載之人便是‘裴中正’、‘紅三臺’、‘龍禾斤’、大軍師四人，并無差錯……”
‘過三江’擦了擦嘴角血跡，嘆了一口氣，道:“十幾年前的舊事，你們‘八立兒’竟能撤查得如此端詳，好不厲害……”猶豫半晌，又道:
“那日裴總舵主在船上，確有物相贈，但絕不是你們口中的《迂直圖》…只是一副殘圖，并不完整……
當(dāng)時他從懷中掏出此圖，上面已粘滿血跡，起初我以為是銀票，斷不肯要！裴總舵主強塞于我，也不說話，眼中甚是懇切……
事后我打開一看，這副殘圖上繪得全是湘資沅澧水域走勢、灣道、激流、險灘處處標(biāo)繪于上，我只道是裴總舵主有意指點，便在這一方水域落下根來…十幾年來，圖中所示我已爛熟于胸，那副殘圖也早已無跡可尋……”
這時‘耳東陳’已走近‘古月胡’，輕聲道:“‘過三江’絕非詭辯之人，據(jù)我觀察，此言非虛，難道是‘三勾先生’記錯啦？”
‘古月胡’瞇著雙眼，正自思索著，道:“這么說‘裴中正’并沒有把《迂直圖》全交給他，只是撕下圖中一角，這么做又是意欲何為？……看來《迂直圖》還在裴中正手上，這下可麻煩了……”又向‘耳東陳’使了個眼色，道:“圖的事暫放一邊，該問人的事了！”
‘耳東陳’轉(zhuǎn)過身來，望向‘過三江’，兀自又笑了起來，道:“師弟十幾年前就與裴總舵主、‘御狂神’、‘把酒邀天’這當(dāng)世武林一等一的人物有了交情，起初還真把你看小了……”
‘過三江’看也不看他，道:“當(dāng)時只覺意氣相投，至于他們的身份我也是方才得知……”
“恐怕不然吧？”‘耳東陳’沒等‘過三江’說完，便打斷道:“我信中一再提及，要你邀約此地最有名望的人物，你怎只叫上了郭堂主一人？裴總舵主還有紅堂主和龍?zhí)弥髂?？此刻在哪？?p> “當(dāng)年只是萍水之交，再無往來，至于這位郭堂主，一直以來只是已錢莊老爺身份所示，也算是我過某人眼拙了，才誤打誤撞，邀約而來……”
“過三江！”‘耳東陳’忽一變臉，陰沉至極，道:“‘八立兒’早已查出近年來你排幫與‘逐鹿問鼎會’殘余，互通消息，在江湖上擾我‘八立兒’行事，你若不是與‘裴中正’、‘紅三臺’、‘龍禾斤’有往來，怎敢插手我們的事？”
‘過三江’一臉迷惑……
‘耳東陳’雙頜一咬，壓低聲音，像是憋著一股氣，道:“師弟！圖！你不交也就罷了……這人的下落……就請告知師兄吧！當(dāng)年我跟師傅他老人家，也沒說那么多好話呀！……我實不想……屠你滿門?。 ?p> 這時‘郭子興’，僵在一旁，突然叫道:“過幫主于此事，確不知情！你‘八立兒’有什么可沖著‘逐鹿問鼎會’來，‘紅三臺’與‘龍禾斤’，我尚且不知其下落，過幫主怎會……”突然頸后一麻，被人點了啞門穴，多說不出一個字來…
‘古月胡’湊將過來，笑道:“郭堂主，我們行事有自己的規(guī)矩。不逼你出賣同會兄弟的下落，只因為你是‘八立兒’看上的人才，那‘紅三臺’、‘龍禾斤’亦是！只望能為我所用………至于對付旁人的手段嘛，你就切莫管了……”
‘過三江’聽完‘耳東陳’所言，氣往上涌，竟自又慢慢立了起來，他雙眼血紅，看著‘耳東陳’，一字一語道:“‘耳東陳’，你言下之意，師傅當(dāng)年是被你所害？”
‘耳東陳’咧了咧嘴，道:“‘三勾先生’為了止戰(zhàn)止亂，為了天下蒼生，想借閱《準(zhǔn)望圖》，他‘楚青云’如何不肯？為了‘三勾先生’，我也是不想有差池……”又朝‘過三江’擺了擺手，道:“不過，師弟，我可不是有心陷害你的，只不過那晚剛好輪到你給師傅奉茶……換了誰都是一樣，只怪你運氣差些……你與那‘裴中正’、‘紅三臺’、‘龍禾斤’是如何互通的？速速告予我吧！…”
“哈哈哈！…”‘過三江’怒極反笑，眼里射向‘耳東陳’的有輕鄙，有厭惡，有憎怒！不知怎的，可能是積壓在內(nèi)心多年的弒師情結(jié)終于水落石出，他體內(nèi)頓時像舒坦了許多。又可能這是他決定慷慨赴死前，體內(nèi)產(chǎn)生的錯覺……
只聽‘過三江’道:“耳東陳！你可曾照見過自己那副奴才模樣？……我與你可不同。今日我一家生死，雖全在你手，但我若與你再多說一句話，那便是自辱！”說完，望著癱坐在地上的夫人……
那過夫人此時卻只像剛做完農(nóng)活，坐在田埂上歇息一樣，左手抱娃，右手抹去額上的汗珠，眼神也望向丈夫，卻無比堅毅，‘靈兒’依偎在旁……
丈夫大開大闔，夫人拙嘴農(nóng)婦，他夫妻二人平日交往，本來話就不多，卻難得心意相通。生死關(guān)頭，互望對方，已勝千言……
‘耳東陳’此時已氣急敗壞，大叫:“過三江，你說是不說？”
過夫人此時眼神越發(fā)堅毅，突然道:“他爹！都聽你的！”又望著‘耳東陳’道:“快殺了我罷！”
刀刃從頸間掠過……‘靈兒’只覺下起了細(xì)雨，打濕了臉蛋，她抹了抹臉，手上卻已鮮紅…娘親俯倒在地……
‘耳東陳’在過夫人俯地一瞬，又一手抓起她懷中小兒，提在半空，那小兒本已不哭，受此驚嚇，“哇！——”的一聲，響徹南正街……
‘耳東陳’面目扭曲，左手提刀，右手提娃，叫道:“過三江！再不說！你可要無后了！”
‘八立兒’眾人面無表情，顯是見慣了這種場面。‘郭子興’僵在一處，看不到臉上表情……護(hù)著‘過三江’的排幫兄弟，滿臉怒容，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被提在空中的小兒，終于換了一口氣，開始“哇！哇！……”啼哭……
‘過三江’看著小兒，憋足了氣，傷心喊道:“我的兒??！聽你娘的話，莫長了敵人氣焰，有爹娘陪著，你可怕死？”
那小兒在空中手腳亂舞，哭嚎著:“我怕！哇…哇！…我怕！唔…！爹爹抱！唔…！答應(yīng)他們！答應(yīng)他們！哇！…哇！…唔…”
‘過三江’，臉上一顫，慢慢閉上雙眼，喃喃道:“……你不是我兒！……”
——哭聲遏止……
‘過三江’心頭一顫，慢慢睜開眼，小兒全身鮮紅，已趴在夫人背上，再不哭鬧……
‘耳東陳’提刀站在‘靈兒’之前，已如野獸般，對‘過三江’笑道:“不在乎多這一個了……我最后問你一句，那‘紅三臺’、‘龍禾斤’下落何處？”
“轟叮?。∠掠挈c兒，點點打向‘八立兒’……”
“轟叮??！下雨點兒，點點打向‘八立兒’……”
‘耳東陳’一驚，回過頭來，見那‘靈兒’像是被這一幕幕，嚇得傻了。又或者她當(dāng)真不怕。臉上沾滿了娘親和弟弟的血，眼神呆滯，竟自念叨起兒歌來:
“轟叮?。∠掠挈c兒，點點打向‘八立兒’……”
‘耳東陳’怒道:“小妮子！好大的膽子！”便是提刀一揮……
南正街一片死寂……
偏北風(fēng)一陣陣吹來，這次卷起的不光只有血腥味，‘靈兒’念的那首兒歌，也像被風(fēng)卷了起來，輕輕的念著……
“轟——?！?！”突然天上雷聲大作……“轟——?！。 ?p> ——“紅—丁—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