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且把雨換梅,小女幾日歸?

且把雨換梅,小女幾日歸?

一聲愛你遙不可及 著

  • 短篇

    類型
  • 2021-07-15上架
  • 8749

    已完結(jié)(字)
本書由紅袖添香網(wǎng)進(jìn)行電子制作與發(fā)行
©版權(quán)所有 侵權(quán)必究

  “江南雨季又來嘍?!?p>  “又是個(gè)屋發(fā)霉的時(shí)節(jié),真夠郁悶啊?!?p>  “可不是嘛,誰會天天盼老天爺刮風(fēng)下雨呢?他倒不管我們老百姓活?!?p>  “前幾年鬧的洪災(zāi),天上的神仙真是發(fā)了瘋,一個(gè)勁地往下灌水,不曉得今年會不會收斂?!?p>  “……”

  抱怨紛紛。

  故事還得從魚米之鄉(xiāng)的江南開始說起。

  濕潤是這片土地的顯著特征,往年存留人印象的江南,若逢雨季,則江河湖海皆歡騰,花草樹木咸齊放。

  彼時(shí),縹緲靈秀的全城便籠罩在彌漫的煙雨蒙蒙色中,仿佛水墨淡開,天青色濃,可謂美不勝收。

  但這雨不是人管的東西,是天上的神仙管的。而雨季是夏天來,是故大降雨常歸那夏季的雨神來把握。而這江南,則專有一個(gè)夏天管雨的神仙,不過近來,這神仙,可沒教百姓們享福。

  近幾年,職位迭換,管雨大權(quán),落到一新官,夏雨之手。所謂上任三把火,這夏雨見著底下人間祥和一片,自己吃到的香火,卻少的可憐,便暗想:

  這幫凡人,活的是逍遙自在,卻不敬畏雨神,這豈有我天之臉面所在?呵,我倒得治治這群忘恩負(fù)義的家伙!教他們懂個(gè),什么叫做敬神!

  于是乎,那幾年雨季,天上像是破了洞,開了口似的,雨水愣是一波接一波往下灌,莊稼淹死不必說,光是洪災(zāi),便到處盡是。

  起初,百姓們怕了,天神發(fā)威啊,這還得了?趕緊上香祈禱,那叫一個(gè)虔誠和恭敬,生怕來年還發(fā)大水沖了這江南。

  誰曾想,人們正去那廟里燒香,不知哪來的幾個(gè)道士,斥責(zé)天神無情無義,用些道術(shù)擾亂天象以降雨,愣是教百姓信了道士的話,倒怪罪起天的不是。

  哪知道他們?nèi)橇藗€(gè)暴君,夏雨見狀,二話不說,放雷,就劈死其中個(gè)道士,不慎留個(gè)道士。

  而他則在那妖言惑眾,以邪術(shù)攏人心。盡說天公的不是,還說向天公進(jìn)貢無用,居然使眾多布衣信了道士,只覺得道法比求天好。

  后來,幾些人拆了道士謊言,他悄然跑了,夏雨卻鐵了心在雨季要折騰。

  平民們曉得天神怒了,想悔改吧,但夏雨卻是個(gè)大暴君,去祭拜他也無濟(jì)于事了。百姓也不顧了,只能寄些微望,甚至罵起管雨的天神來了,乃至于沒人對天講好話。

  而老天爺怒氣再大,好像也沒了人來給他熄火。

  于是這雨,就愈發(fā)的不可收拾。

  直到一日。

  ……

  夏雨正駕著黑云游天,尋該作雨之地,突然被眼前景象吸引。

  一片翠山嫩林,伴著裊裊炊煙,闖入夏雨眼簾,寧靜如水墨般的小橋流水人家,把他們的淳樸寫在了山林的靜謐中。

  “這地方,是不是沒受過雨淋?恰好,我便留個(gè)到此一游的記號?!?p>  夏雨不禁起了興趣,想著作雨,電閃雷鳴前時(shí),忽后知后覺:

  “萬一這地方下雨,助了那些生靈生長,豈不是辜負(fù)我一片心?”

  “罷了罷了,畢竟凡人沒幾個(gè)敬重我這位雨神的,我應(yīng)盡管作雨造風(fēng),只要那凡人覺得不舒服就行,那樣自是暢快。”

  正要一展神威,只聽一陣笑語歡聲,清脆如雀鳴,欣悅?cè)玢y鈴,稚嫩如嬌鶯,吸引住了夏雨。

  “阿哥,快看,黑云,雨要下來嘍!”

  “要下雨啊,好歡喜!”

  夏雨定睛一看,是倆小孩,一小姑娘和她口中的阿哥。

  小姑娘的樣子興奮極了,不讓人不關(guān)注。

  圓潤泛紅的小臉望向黑云踴躍的蒼空,她好似眼含春色,嘴噙笑意,輕巧的身姿蓋不住自在的靈氣,惹滿風(fēng)云一身,皆為她而折腰著迷。

  霎時(shí),夏雨便被這張世間不可多得的面孔吸引住了,春秋幾載看過的鏡花水月,卻因驚鴻一瞥,山河似乎都不比她的靈巧動人。

  “這小姑娘……真靈秀……怎的不怕我下暴雨來?……”

  “雨神啊,可否來點(diǎn)雨,潤潤干燥的山林?”

  小姑娘皺眉閉眼,手作喇叭而吶喊著,樣子甚是可愛。

  “我可不信大人們的話!江南的雨一定是溫柔的,怎會暴怒無常一般呢?”

  “雨神,好雨神,請來一場喜雨吧,拜托了,拜托了!”

  豁然,夏雨的心仿佛被觸動,這小姑娘真是反其道而行之,好似那風(fēng)雪撲面時(shí),暖陽下來一片。

  云吐氣,風(fēng)做媒。殷殷其雷,蒙蒙其雨,好一個(gè)潤如酥啊,這似乎夏雨第一次送的,靜雅小雨。

  “看來,這小姑娘愛雨啊,呵呵,好一個(gè)天真無邪……”

  在許多人們的抱怨中,小姑娘的一番話,是那樣的有力。

  從此以后,夏雨這個(gè)雨神,在不自覺中,開始關(guān)照起了小姑娘,或許是情愿,或許是她比較特別。

  ……

  碰上一日,夏雨經(jīng)過一地時(shí),卻發(fā)覺底下幾個(gè)垂髫小兒,在雨神廟前悉悉索索,定睛一看,竟是想小噓。

  他們鬼鬼祟祟,然后又聚一團(tuán),只見那帶頭的忽高聲倡議:

  “我爹說,雨神求了也沒用,那廟也用不著拜。所以,燃著的香,咱們用尿澆滅也行,反正香少,滅得了!”

  另幾個(gè)樂起來了,紛紛解下褲子,兩手一扶,就要開始,甚至有一個(gè)還笑呵呵地說,咱來比一比誰尿滅的更多。

  夏雨霎時(shí)便來了氣,區(qū)區(qū)孩提都膽敢蔑視神明,這豈能忍?

  忽然見一草叢,石塊飛出,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啪的一聲,正中帶頭的那個(gè)人的下懷。

  剎那間,人已捂襠,哀嚎滿天,愁容滿面,一片虎嘯猿啼都不及的凄涼。

  另幾人愣是看呆了。

  夏雨也望去,卻見那人,正是前幾日碰上的小姑娘。

  投石之人玩弄著石塊,大步流星走出,正義凜然地喝到:

  “你們這些家伙,收了你們骯臟的下體,提了褲子趕緊走,不然你們下場跟他一樣!”

  說完便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故作要丟石之勢。

  倒地上的那個(gè)指著小姑娘,說不出話來。

  年齡小的見了,慌張地抖了抖,立馬提上褲子,連滾帶爬著,帶上哭音,匆忙逃走了。

  那稍微大一點(diǎn)的也自知沒理,更是怕那堅(jiān)硬的石塊砸了下體,背著那個(gè)帶頭的,一路跌跌撞撞,灰溜溜地跑了,但又好似不甘心,回罵一句:

  “我去找我爹媽去!”

  “去找吧!雨神廟莫非不該尊重?”

  見那幾個(gè)人不敢囂張,小姑娘得意地拍了拍灰,前去扶了下香,自在地回了家去。

  夏雨在一旁看罷,也只是笑著搖搖頭。

  殊不知,小姑娘其實(shí)常給那雨神廟上香。

  ……

  一晃便是幾年。

  夏雨來小姑娘這來的越來越多了。

  小姑娘對雨神投以好意萬分,夏雨自然也不虧待了她。

  偶然,夏雨打聽到這小姑娘,叫做阿梅,出生還不錯(cuò),生活對于阿梅來說,姑且算是無憂。

  她還有個(gè)莫約將到征兵年歲的阿哥,已經(jīng)開始做起勞活,補(bǔ)貼家用。唯獨(dú)阿梅,被當(dāng)成心頭肉奉著。

  而豆蔻年華的她,不怎愛濃妝艷抹,偏偏愛上看雨。

  她悄悄地躲在青磚白瓦的屋院中,睜著眼,托著腮,望著云。待到白雨跳珠,阿梅便欣然沖出,正想出院子,又怕弄濕衣服,只好叉?zhèn)€腰,伸手幾點(diǎn)雨水,而絲絲涼意,則能喜上眉梢。

  “莫去玩水,姑娘家家,怎么說不聽呢?哪來這么濃的興趣啊?”

  “雨季的雨,可不一樣啦,有靈性似的,不瓢潑也不細(xì)小,好生叫人喜歡!”

  她對爹娘的呵斥不怎上心,用些詞句敷衍過去,就只顧蒙蒙漫漫的遠(yuǎn)上瑤臺,和瑤臺上那個(gè)管雨的天仙。

  爹娘見她這樣,也只是無可奈何。

  不過他們更好奇,住江南其他地方的親戚,老說這雨很大很猛,然而看到的卻并非如此。

  爹娘也想不明白,這雨哪有親戚們說的那么邪乎。

  阿梅想的,只是雨的寧靜與溫柔。

  這個(gè)雨季,阿梅日復(fù)一日地愛著雨、迷著雨。

  不過,她愛雨,不光愛過程,更愛雨帶來的美好事物。

  空山新雨,萬物潤無聲,趕上這時(shí)候,阿梅同其阿哥,便趁濕潤的氣息還頑皮地殘留,在漫山遍野的嫩綠中,尋些梅子吃。

  本來他們倆不通農(nóng)事,不曉節(jié)氣,難曉何時(shí)梅子成熟,在以前啊,可常難吃到芳香四溢的梅子。

  但阿梅有心,她注意到,這年江南雨季,每逢雨后,便知此時(shí)梅子最熟、最味美。

  殊不知,此乃夏雨在背后有意而為。

  這份微妙的關(guān)系,持續(xù)上了些年歲,卻因一場戰(zhàn)爭而有了改變。

  ……

  那時(shí)阿梅已是二八芳齡。

  戰(zhàn)爭撕開了安居樂業(yè)的臉皮,無一人家幸免,居無何,幾大兵至阿梅家,擒阿哥而走,將役于戰(zhàn)場。

  爹娘死拖硬拽當(dāng)兵的,懇請他們,看在家中老幼生活苦、室中無壯丁的份上,饒阿哥一命,未曾想,為首的那人,當(dāng)即給老頭子一記重?fù)?,以至于他落下了殘疾,再干不了重體力活。

  阿梅無可奈何,只是抽泣。那日恰逢雨落,阿梅卻無心思賞雨。她沉郁步于屋檐下,凝望云墨色的天,嘆道:

  “要是有日,還能見到阿哥就好了。如果那時(shí),梅子全熟,漫山遍野,全家一起,同吃梅子,最好不過了……”

  她忽而又改口:

  “或許當(dāng)初,不該有那樣的盼望,現(xiàn)在卻這樣失望……事情怎么會這樣發(fā)生呢……”

  她掩面而泣,玉容沾濕梨花雨,淚似珍珠拈不散,串向紅線應(yīng)百萬。

  那日的雨,顯得格外凄清。

  ……

  遠(yuǎn)上白云間。

  “喲,夏雨啊,凡間有甚么寶貝值得你如此上心?”

  “莫鬧,秋霜大姊?!?p>  “嚯?什么事鬧心啊,天上的事還是地上的事?”

  秋霜把手搭在夏雨身上,他們同為江南的神仙,一個(gè)管夏季的作雨,一個(gè)則是給秋季下霜。

  “唉,我這雨神不好當(dāng)啊,在凡間可被某些人冷眼相待,我恨不得將他們溺死才暢快?!?p>  “害,凡間的人又不是天上的貴物,哪能有天神的素質(zhì),就得用點(diǎn)粗暴的手法?!?p>  “嘿,我記得,我當(dāng)初在這兒放過個(gè)下馬威,到了深秋,我偏偏拖著下霜時(shí)間,教那些蚊蟲有可乘之機(jī),好家伙,那些凡胎肉體啊,給蚊蟲咬的,哈哈哈——”

  秋霜笑聲爽朗,咧著大口,拍著夏雨的肩,身軀隨之晃動。

  “你脾氣跟我也相差無幾吧,那些凡人就跟螻蟻似的,你若是因?yàn)樗麄兌婚_心,你盡管宣泄便是。”

  “不,大姊,不能那般看待人,起碼不該一概而論?!?p>  “咋,有人不尊重神,神還得忍么?”

  “我想說,有些人,應(yīng)該以溫柔以待。”

  秋霜驚訝了半晌。暴躁成那個(gè)樣子的夏雨,居然能從他口里聽到這話。

  “夏雨,你是雨神位置坐久了,脾氣改了,還是碰了啥事?”

  “遇到一個(gè)小姑娘,挺愛雨的??上ё罱⒏绮辉冢商煊粲艄褮g?!?p>  “噗?!?p>  “笑什么?”

  “哈哈哈哈——為一個(gè)人類去擔(dān)心啊,她是給你上過很多香么?居然能看到你對一個(gè)凡人是這樣的態(tài)度?!?p>  “沒……她只是宛若日月,若與之相見,好似天則大光通明,心則神怡情悅;若不可相見,好似地則黑陰凄然,心則黯然失色?!?p>  “……神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你莫非被一個(gè)凡人牽住了心?”

  “我怎么說才好,盡管我生性暴躁,可她卻處處能包容我的暴躁一般……”

  “凡人中或許也有好的……我只是覺得,現(xiàn)在她有難處,我多少應(yīng)予以幫助。”

  秋霜長嘆一口氣。

  “行,你且記住,你為神,可以憐憫凡人,但不能出于某種道義而為之?!?p>  “嗯……我清楚凡人的本性,大部分的本性?!?p>  ……

  “賣梅啦,賣梅——”

  “新鮮的黃梅,味道極美——”

  家中少錢缺食,阿梅不得已上街賣梅。

  賣梅之地靠河,不知何原因,忙活了一上午乃至一下午,生意依舊慘淡,阿梅吆喝到嗓子都干渴也無濟(jì)于事。

  甚至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她輕嘆,姑且休息一下,待會還得接著賣力。

  忽然,一商人模樣的男子出現(xiàn)眼前,只見其身軀凜凜,相貌堂堂,風(fēng)流倜儻,玉樹臨風(fēng),樣比潘安,神似衛(wèi)玠,英俊之極。

  “請問女子,還有梅否?”

  聲輕柔若水,緩緩淌過心扉。

  一剎那間,四目相對。

  商人僅是望去,便見到那一枝紅艷露凝香,婀娜伴嬌姿,玉臂配朱唇,翩若游龍,宛若輕鴻,堪稱國色天香也不為過,怎教人不心波蕩漾?

  阿梅呆滯了幾秒,卻意識到臉已滾燙的紅,忙答道:

  “有的有的,客官要多少?”

  商人故輕咳,以掩方才情愫羞澀:

  “我有幾批梅子的單,看你這梅賣相不錯(cuò),便全賣給我罷?!?p>  “全買?客官真是大手筆。”

  阿梅正要伸手提梅,恰巧碰上這商人的手。

  涼似水,潔似玉,白似冰,纖纖之指,以羞澀含美。

  商人只覺得春潮涌來一般。

  阿梅猶豫半頃,連忙彈開,見商人也被嚇一跳,只是臉?biāo)苹鹆且话?,尷尬開口道:

  “客官,您買之甚多,小女子不收您原價(jià)錢,這樣,打八折與您,可否?”

  “我不介意以原價(jià)買,這些梅值這個(gè)錢?!?p>  “那小女子只會不好意思的,至少給您……”

  “這樣,你以后還會賣梅罷,這整個(gè)雨季的梅,你都賣與我,莫賣與他人,我先交付你定金。”

  “你放心便是,會有人定期前來取梅?!?p>  沉甸甸的銀兩在阿梅手上,格外的耀眼。

  阿梅欲說什么,卻遭打斷。

  商人只是揮手,叫來伙計(jì)上船,便自茲去。

  阿梅楞在那,心跳是如此的快。

  殊不知,那商人,卻是夏雨化了人形。

  ……

  一日陰天。

  “梅姑娘,今兒怎的不等小爺,卻陪個(gè)陌生漢子去了?”

  “他是個(gè)商人吧,莫不成他給的錢多,你便賣身于他?真乃荒謬,你今夜若是肯來,小爺出錢保準(zhǔn)足你吃喝。”

  緊接著笑聲一片。

  循聲望去,卻見一花花公子,大步流星,滿面油光,掛著張笑臉走來,身后倒跟著群紈绔子弟。

  這花花公子姓鄭,正是當(dāng)初帶頭撒尿被阿梅打了的。

  到后面卻因?yàn)樗銮捎隽藱C(jī)會,發(fā)了家?,F(xiàn)在他可謂是,財(cái)大氣粗,游手好閑,專調(diào)戲些佼人,不知惹哭了多少妙齡女子。

  而那紈绔子弟則是花花公子的幾條走狗,無論是拍馬屁或者干臟活都是一流。

  “沒有,沒有,鄭、鄭大人,小女子不是……”

  幾人把阿梅圍在小巷。

  阿梅見狀,嚇得小臉煞白,趕忙端正而立,拘謹(jǐn)?shù)匚罩p手,忐忑地抬眼望他。

  “你還敢反駁小爺我?這有你跟我爭辯的地嗎?”

  那鄭公子湊近阿梅,一手挑起她的臉,滿臉的輕蔑與不屑,簡直惡霸一個(gè),毒犬一條。

  “小女子只是……”

  啪——

  鄭公子一巴掌扇過去,阿梅撲倒在地上,一臉泥濘,鄭公子只覺得不爽,摁著她的頭,往泥地上連磕了一下,兩下,三下,一甩手,拍拍灰,大罵道:

  “嘶,你以前怎么打小爺我的?那石頭可差點(diǎn)要了我的命?!?p>  “我還真沒搞懂,一個(gè)破雨神,半點(diǎn)用沒有,你居然為了他干這種事?真是荒唐又可笑!”

  “還有,賤東西,一個(gè)破商人,小爺一聲令下,他還能做好生意不成?你個(gè)賤東西,只把梅賣他去了?”

  “……”

  其實(shí)那鄭公子所謂的買梅只是搶罷了,偶爾拋些碎銀,卻調(diào)戲得更狠,阿梅只能作個(gè)啞巴吃黃連。

  “你給小爺記住嘍,你要是不聽話,你的爹娘,也休得過上好日子!”

  罵罵咧咧中,幾人揚(yáng)長而去,只留阿梅一人在陰暗中灑淚入泥。

  正傷心時(shí),只覺幾點(diǎn)玉珠落盤,涼浸衣裳,抬頭望天,卻是風(fēng)嚎云滾,黑壓壓,雨沉沉,驚雷已伏,火電蓬勃。

  那鄭公子說笑著,走上街,卻見如此天氣,咒罵一聲:

  “天公小兒,小爺上街你也敢作風(fēng)雨?”

  誰知紫火一降,霹靂炸開,甩下萬丈雷光,砸向地面,硬是把那鄭公子的馬車轟炸得木爛馬死,只留一地焦黑。

  天仿佛意猶未盡般,口中再吐滂沱大雨,二話不說,不假思索再甩驚雷一道,砸得正是那鄭員外的家,大火高起,紅光不老,雨水反而助燃似的,焰苗竄出了天。

  天穹黑陰,卻形成了一張惡臉,恐怖如斯,兇神惡煞,嚇癱幾個(gè)膽小鼠輩。

  鄭公子眼瞧不對,夾著尾巴,溜之大吉。

  聽說鄭員外覺得此乃天譴,便再不肯放鄭公子出去胡作非為。

  那段時(shí)間里,阿梅再沒遇上鄭公子。

  ……

  一夜,月皎如羽,若玉似冰。

  阿梅卻坐橋頭,只是舉頭,望向黑天。

  里邊市井鬧聲起,夜市大開張,人們玩的不亦樂乎,燈火那叫一個(gè)紅火。

  忽然幾朵黑云過去,蓋住月的面龐。

  阿梅連忙驚起,連聲喚道:

  “敢問黑云之上,雨神可在?”

  “不知雨神尊姓大名,但求您會小女子一面!”

  商人近來不經(jīng)意說,自己晚上將宿橋頭邊,阿梅知曉后,竟連在此等了數(shù)個(gè)晚上,卻也不見商人蹤影。

  阿梅忽然猜想,這好心的商人,會不會跟那雨神有關(guān)系。

  她便順藤摸瓜推理一番,可越是細(xì)想,她便越覺得不對勁。

  “梅子是雨季熟的,而我恰巧在雨季碰到了個(gè)好心商人。雨季是雨神作的,那雨神下的雨,卻好似能讀懂我心情似的……”

  “那商人先生怎么偏偏在我受困是幫忙呢……我平常也不怎么與外人打交道,怎么突然有個(gè)好心商人呢……”

  “還有,雨季時(shí)那雨,好似知道我愛梅,每逢雨季,就似乎在用雨提醒我,梅子熟了。甚至有些時(shí)候我心情不好,它也跟著心情不好一樣的……這雨分明就像是個(gè)關(guān)心我的人啊……”

  “難不成,雨神,跟商人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么?”

  “還有打那個(gè)鄭公子一家的雷,卻像給我報(bào)仇,要護(hù)著我似的?!?p>  “……莫非真是我想的這樣?這些事,都有那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且試一試吧?!?p>  于是便有了阿梅喚那黑云的一幕。

  可連喊幾聲,黑云無動靜,阿梅只覺得失望。

  “唉?!?p>  輕嘆一聲,阿梅便準(zhǔn)備收拾收拾,重回家去。

  猛然撞上一結(jié)實(shí)胸膛,一抬眼,只見一副俊美的面皮,便是那商人先生。

  “客官,是您……?”

  阿梅頓時(shí)覺得光明回到身邊,連忙抱緊商人,晶瑩的淚便涌上了眶里。

  她身高不及商人,只能矮矮地?fù)е?,她卻不肯撒手,仿佛救命稻草般。

  她忽然開始抽泣,聲愈發(fā)的響,愈發(fā)的悲涼,好像壓了什么重?fù)?dān),喘不過氣來。

  商人未驅(qū)她走,只是嘆氣一聲,輕輕地?fù)嶂念^,只任那淚痕爬滿衣裳。

  黑云猶如聽懂了意,不知怎地,滅了月光,暗了天空,澆起大雨一陣,淋的夜市百姓倉促回了屋。

  轟隆一陣,雷聲嘹亮,卻遲遲不散,宛若悲情悠揚(yáng)。

  滂沱雨來,雨若銀針,扎穿地面,又仿佛發(fā)絲,飄入人心。而這雨,卻唯獨(dú)沒有淋到阿梅。

  阿梅十六年未見過瓢潑的雨,今朝卻盡收眼底。那雨,沖散了街市的喧嘩,沖淡了世俗的可悲,沖垮了阿梅脆弱的心障。

  她哭了很久。

  “實(shí)在失禮了,小女子……”

  “……從你賣梅起,我便知你肯定心懷委屈?!?p>  “客官有所不知,小女子這次與您相見,便不打算再走了……”

  “雖然不知道你有何打算,其實(shí)我已經(jīng)了解了許多……”

  商人說道:

  “……其實(shí),我非那商人也?!?p>  “您不是那位商人先生,那您是誰呢?莫非您是……”

  “即是你方才所呼喚之人。我乃江南夏之雨神,名為夏雨。”

  “那您說您知道小女子諸多事情……”

  商人轉(zhuǎn)過身,伸手觸碰自己周身淅淅瀝瀝的小雨,淡然地笑道:

  “你可記得,你初為孩童時(shí),對滿是黑云的天,所說的話么?”

  “那時(shí)候……”

  “且由我講講吧。

  “我作為雨神,幾年前因?yàn)橐恍┦?,覺得凡人不敬神,加上我那暴脾氣,一口咬定你們凡人都不應(yīng)安居樂業(yè),我便鐵了心,要折騰你們到死才好。

  “哪知道那日遇上了你,挺好笑的便是,你個(gè)初生牛犢卻不怕我,反倒講些不同于大眾抱怨的好話,頗讓我覺得,你有些另類。

  “后來一些小事,譬如阻止幾個(gè)黃口小兒廟前撒尿、上香祈禱也不在話下,等等。真是夠荒唐,你怎么就反其道而行之呢,偏偏讓我某一刻,打消了欲要滅凡人的想法。

  “正如現(xiàn)在,緣于你,我卻下起了這樣的如酥小雨。

  “不怕你笑話,那些日子,因?yàn)槟氵@個(gè)另類,別的地方我都懶得去,只愛待在你這一塊,于是乎,你的多少家長里短,我便知曉一二。

  “后來的日子,看著與你一同長大的阿哥被抓走,你父親落了殘疾,母親患了病,你甚至不得不去上街賣梅,教人欺負(fù)。我心里卻怎么也過意不去。

  “神掌握著的權(quán)力,不見得是毀天滅地,不見得是大鬧人間,不見得是大發(fā)神威。

  “沒錯(cuò),神誠然很自私。所以為了你,我甘愿引狂雷萬丈,且護(hù)住你這個(gè)另類又何妨?

  “你啊,或許,你給我最大的回報(bào),便是這么些年,長足的、不舍離的陪伴。

  “正如現(xiàn)在,街市太喧鬧,你應(yīng)該想的是安靜,我且濫用神權(quán),給予你一份寧和。”

  阿梅聽罷,臉上蕩開笑容一絲,卻不知怎的,淚水又下了嘴角。

  她應(yīng)該感動,她卻突然不清楚如何是好。

  她抹了抹眼,掛著動人的笑容妝,只是緩緩開口:

  “小女子能稱呼您為夏雨先生么?”

  “請便?!?p>  “夏雨先生,小女子本以為只受您買梅之恩,卻不曾想,這十六年來,飽受您關(guān)照,只是無以回報(bào),便想著以身相許。

  “夏雨先生,您不知道,小女子的娘已病逝,爹卻當(dāng)了她嫁妝,草草安葬后,做了賭鬼?,F(xiàn)今他欠債累累,只好借錢,可到了時(shí)期,抵押物卻是小女子。

  “您還不知,那債主正是姓鄭的那人家,小女子若要嫁到那戶人家里,將不堪設(shè)想。懇請先生,解救小女子一回?!?p>  夏雨轉(zhuǎn)身望向阿梅。

  阿梅楚楚可憐中夾雜著些許隱晦的羞澀。

  他們默然對視了幾秒。

  一道響雷炸來,電走之后,只見那阿梅著了一身鳳冠霞帔,紅妝正是艷抹,正如那新娘子。

  夏雨一拍衣裳,卻變成那新郎官的模樣。

  夏雨?duì)科鸢⒚?,四周的雨聲好似那鞭炮聲響,幾聲驚雷更是一串鞭子又起。

  四處好像全是喜慶的紅色。

  黑風(fēng)席卷的夜里,陰雨暴跌在地上,狂云翻滾,糾纏不清。

  可周圍卻仍舊是喜慶的紅。

  他們往前走,前面仿佛突然有個(gè)堂可以拜似的,他們便這樣走。

  該一拜。

  該二拜。

  該對拜。

  接下來?

  未聽見那些“一拜二拜”的聲音,卻只聞夏雨說道:

  “你若欲離,而須我伴。我愿不作神,只與你共天涯海角。”

  ……

  夏雨猛然睜眼,卻發(fā)覺身仍在白云上。

  他連忙起身,秋霜正處在離他不遠(yuǎn)處。

  “大姊,發(fā)生甚么事了……我怎還在天上……”

  “昨晚我動用極大力氣,喝下一雷,眩暈了你,才好不容易讓你回了天上?!?p>  “我當(dāng)初怎么叮囑你的,不要與凡人有勾搭,你可是神?!?p>  “神如果只是無情無義、暴怒苛刻,卻不得半點(diǎn)他人之心意所向,乃至于連情感都是吝嗇的,我寧可不當(dāng)?!?p>  “胡鬧什么啊,你怎的說這般胡話?”

  “……且說說,阿梅在何處?”

  “阿梅?你還想見她?你還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我告誡你,現(xiàn)在你的能力暫且被封鎖了,你能下雨召雷,但干涉不了已經(jīng)那些凡人的事了?!?p>  “……這就是所謂的神呵……”

  “誠然,我堪稱暴君,以凡人眼光來看,我這雨神之罪惡可罄竹難書。

  “要我悔改,亦是不可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之前的我定然會這樣說。而當(dāng)今,遇了阿梅,我方才明白。

  “神若得敬畏與厚愛,則先需適當(dāng)而非貪婪,則先需民心而非民憤,先需善待而非虐待。

  “同樣,神絕不薄情,若是適合,則一生一世,在所不辭。

  “我實(shí)在也是荒唐,我作為神卻沒能做到我上面任何一點(diǎn)要求,興許我所說的那些,根本不適合所謂的神。

  “我便說這么多,我可否為神,值不值得做所謂的神,決定權(quán)在你,大姊?!?p>  秋霜只深嘆一口氣,不過多評價(jià)。

  夏雨卻不顧這么多,只問道:

  “阿梅在哪?”

  “你自行來看。下方那個(gè)要出嫁的,似乎便是她。”

  夏雨一聽,渾身一顫,望下去,卻看見一個(gè)紅轎子正準(zhǔn)備要抬走,里面的新娘,透視一看,果真是阿梅。

  夏雨仿佛泰山塌了似的驚悚,只聽到秋霜一旁說道:

  “她要嫁的人家,聽說去了一個(gè)遠(yuǎn)地方,雖說還在江南,但絕不在此處了。”

  ……

  阿梅掀起紅布,透過窗戶,望向身后一片青翠的山林,悲意涌上心頭。

  忽然,天邊翻起云墨色,緊接著,驟雨竟至?;锓騻兗娂姳г蛊饋?。

  忽然霹靂驚響,只覺得大地震動,山野搖晃,阿梅一看山林,卻見那滿是青蔥的樹木,炸開了黃梅一個(gè)接一個(gè),一樹接一樹,漫山遍野的黃梅,看呆了眾人。

  阿梅頓然只覺得熱淚涌出,她勾起嘴角最后一點(diǎn)笑意,向天喊到:

  “夏雨先生,請您在我所到之處,都留下黃梅的蹤跡,我一直喜歡這味道!”

  那山林又被炸了一雷,只見那滿樹黃梅,如此熟美。

  ……

  夏雨的能力被限制住了,他再插手不了凡人之事,只能安分地做個(gè)雨神。

  他再不能知道阿梅去了哪,他尋不了凡人的蹤跡,只曉得那山林,是阿梅的故鄉(xiāng)。

  于是夏雨教整個(gè)江南,再沒有了如注的驟雨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卻是水墨丹青一般柔美的淅淅瀝瀝。

  甚至到了雨季,每逢梅熟,雨便至,久而久之成了江南地帶一大特點(diǎn)。

  百姓再沒有先前的怨聲載道,紛紛夸起這悠然的雨來。

  江南后世,逢雨季,人便稱之為,梅雨。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