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王攸被這兩個字給氣笑了,他望著洛陽府尹,反問道:“何為忠?何為孝?”
洛陽府尹知道現(xiàn)在讓王攸摒棄這里的一切,跟著他上京,純屬強人所難。縱使他手握圣旨,可也礙于金陵王氏的勢力,畢竟人總是要往高處走的。
說來他此番政績能被天子褒獎,其中不乏有眼前之人的功勞,是故他不敢得罪。
王攸見他唯唯諾諾的樣子,又想起那日他低聲下氣四處借錢的模樣,不由的心中膩歪,生出一股厭惡的情緒。
“圣旨中并未言明讓我等何時入京,大人這般心急,是怕在下誤了您的前程?”王攸將圣旨扔還給府尹,不悅的說道。
“不敢!不敢!”洛陽府尹連聲告罪,姿態(tài)放得極低。
“固然如您所說,忠孝兩難全,忠在前,孝在后,先忠而后孝,那我朝以仁孝治天下,又當(dāng)如何解釋?還有自古忠臣出孝門又如何解釋?”
洛陽府尹被問的啞口無言,此事確實是他太過心急,理虧在前。
王攸沒再窮追猛打,人家也是好心提醒,不至于為了這點文章上的事和他結(jié)下仇怨,至于宮里那位的心思,王攸也能猜到些。
......
“可好些了?”王攸手捧著藥碗,舀出一湯匙,放在自己嘴邊吹了吹,淺嘗了嘗,覺得適宜后,送至妻子嘴邊。
林黛玉微微頷首,將湯匙中的藥喝下,許是太急的緣故,又或者心里感動,被嗆了一下,不免連聲的咳嗽起來。
這咳嗽放在平日不打緊,可當(dāng)下卻牽著下半身的傷處,疼的她直蹙眉,甚至掉了淚。
王攸忙將藥碗擱置在一旁的案幾上,上前輕輕撫了撫黛玉的背,并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
“霖兒呢?咳......”
“我剛?cè)|屋里瞧過,有奶娘和雪雁她們照顧著,他睡得正安穩(wěn),許是知道娘親身上不舒服,乖得很?!蓖踟χf道,林黛玉聽了,也笑了,繼而伸手摸向王攸瘦削且發(fā)暗的面龐,心疼不已。
王攸仿佛知道林黛玉要說什么,當(dāng)即搶先回道:“父親就我這么一個兒子,我不盡孝又指望誰呢?”
“姐姐還沒來嗎?”林黛玉問道。
王攸搖了搖頭,垂了一下眼瞼,又睜開眼繼而說道:“興許是被什么事耽擱了?!?p> “有什么事比眼下的事重要?”林黛玉情緒有些激動,她不安的看著王攸,緊緊的拽住丈夫的衣襟,深怕他對自己又隱瞞了什么事,畢竟這不是王攸頭一回這么干。
王攸一時答不上話來,他早在王子騰入殮的頭日就分派兩撥人去報信,一撥人南下去往金陵,一撥人北上入京。
算算時日,也該有個消息了,畢竟讓自己回京的旨意已到洛陽。
林黛玉知他的難處,便沒再追問,她松開手,指了指案幾上碗里剩余的湯藥。王攸復(fù)端給她,看著妻子慢慢的喝了下去,并塞了一顆蜜糖放在黛玉口中,好化解那湯藥的苦味。
“宮里來了旨意?!蓖踟届o的說道。
林黛玉有些吃驚,沒想到竟然會這么快,看著夫君眼睛里的沉沉暗影,她知道王攸此刻心亂的厲害。
這些時日,夫君肩上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夫君!”未待王攸反應(yīng)過來,王攸的唇上就感受到兩片溫涼。林黛玉知道憑她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幫不上什么忙,但若能撫慰王攸的心,讓他能冷靜的去辦事,那就是好的。
從今往后,王攸就成了庇護王家所有人的樹,是萬萬不能有閃失的。
這一點石夫人明白,林黛玉也明白。
苦中帶著甜,那是先前的湯藥和隨后的蜜糖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王攸想要索取更多,反被林黛玉推開,就著窗外的天光,黛玉的臉上現(xiàn)出一層酡紅,就像是天邊的霞云,那畫扇一般的睫毛下是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
“苦盡甘來,夫君。”林黛玉眨巴著眼睛,規(guī)勸了一句,而這四個字在昨天夜里,她和三妹妹也說過,同樣也是告誡自己的一句話。
夫妻二人緊緊相依,直到門外頭再度傳來咚咚的叩木聲,王攸才輕手輕腳的提著鞋子離開。
......
鳳藻宮,風(fēng)箱似的喘息呻吟聲時不時的自殿內(nèi)傳出,隱隱約約的還夾雜著微弱的女人哭音,此刻一個太監(jiān)總管進殿提醒道:“宮里不準(zhǔn)大聲哭泣?!?p> 而這位太監(jiān)總管正是統(tǒng)管六宮的都太監(jiān)夏守忠,他冷眼瞧著,只因這樣的事宮里太頻繁了,不過他倒是覺得有些可惜,可惜以后少了個財神。
抱琴跪在元春塌前,壓低著哭音,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再看元春,此刻的她滿面潮紅,一長一短喘吁吁的半躺在大迎枕上,閉著眼,不斷發(fā)出咳咳的聲響,卻一口痰都吐不出來。
她雙手緊緊的抓住胸前的衣襟,憋得不時翻身,痛苦的抽搐著,時而一陣痙攣才好不容易讓元春的精神清醒了些。
“姑娘,嗚嗚.....”抱琴悲不自勝,哽咽難言。
夏守忠聽著里屋的動靜,也急忙給身邊的小太監(jiān)使了個眼色,小太監(jiān)忙低著頭跑了出去。然后他踱步走了進去,來到離床榻一丈遠的地方,用尖細的嗓音說道:“娘娘再等等,奴才已經(jīng)派人去通知府上了。”
元春不顧額頭上的密汗,強忍著睜開眼,目中滿是血絲和怨恨。
“出...去!”
簡單的兩個字好像花費了元春僅剩的力氣,只是夏守忠不為所動。一旁的抱琴更是畏懼的厲害,縮在角落里。
夏守忠看著病榻上的女子,嘆氣道:“娘娘也該明白,奴才是沒那個膽的,一切都是主子的意思罷了。不妨再告訴娘娘一個消息,您的舅舅,也就是王家老爺于半月前死在了洛陽!”
元春驚恐的瞪大雙眼,豆大的淚珠瞬間便滾落了下來,而抱琴聞言更是被嚇得收住了哭音。
“哇!”
元春猛烈的一聲咳嗽,竟然嘔出一灘膿血,驚得夏守忠慌忙退了三步,又聽他奸笑道:“娘娘若是覺得痛苦,我可以送娘娘一程,也免得受罪!”說罷,便瞄了一眼掛在墻上的一柄強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