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新政確實存在諸多問題。”王攸面無表情,漫不經(jīng)心的從壺里倒了些熱水出來,順便兌了些涼水,“我都能看出來,朝堂上那么多王公大臣難道都是睜眼瞎?還是說他們揣著明白裝糊涂,就是故意要看天子鬧笑話,又或者他們覺得社稷傾覆影響不了他們,彼時自可把所有責(zé)任推卸給天子。真是可笑!”
王攸的話直白無比,也夾帶著頗多怨氣。
“您白天說想讓我再入仕,可就眼下這個風(fēng)氣,兒子真心瞧不上,更不屑與那些陽奉陰違的人耍嘴皮子,到頭來弄得自個兒傷痕累累。有些人坐而論道口似懸河,一點實事不做,偏偏左右逢源青云直上;有些人苦死累死,求爺爺告奶奶的真心想為朝廷,為百姓做一點事,反而遭人唾罵,甚至有時候弄得兩頭都不討好,里外不是人;還有些人自打入了仕,做了官,便處處受到掣肘,處處遭遇坎坷,費(fèi)勁了心思好不容易才爬上來,可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坑里,只不過從小坑變成了大坑,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王攸將擦過臉的帕子往水盆里一扔,恨聲罵道。
這是個相當(dāng)沉重的話題,王子騰坐在一旁也是長吁短嘆,他心里明白王攸說的就是現(xiàn)實。
然而不進(jìn)則退,宦海沉浮中本就是你追我趕,爾虞我詐。
“那你想如何?”王子騰還是想聽聽王攸真實的想法和打算,畢竟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幽幽晃動的燭影下,父子二人似乎有些心照不宣。
良久,王攸格格笑出了聲:“兒子算不算辜負(fù)了您的期望?我以為您會狠狠的教訓(xùn)我一頓,甚至?xí)R我愚不可及,枉費(fèi)了您和母親的心血,可這一次您沒有?!闭f著,又長吸了一口氣,道是:“其實白天在河堤上,我就覺得蹊蹺,您給兒子的感覺就像是在交代后事!”
書房內(nèi)立時變得像荒廟一般死寂!
王子騰本以為自己面對死亡毫無畏懼,然而直到見到了襁褓中的孫兒,他才逐漸心生悔意。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兒子王攸心細(xì)如發(fā),完全猜透了他的心思,此刻坐在椅子上的他只覺得渾身麻木,毫無知覺,半晌才默然點了點頭,算是承認(rèn)了下來。
“父親!”王攸站起身大喊了一聲,情緒瞬間變得亢起來,“我有陛下親賜的圣旨?。 ?p> “圣旨?!”王子騰好似早就猜到王攸會這么說,甚至也知道他會怎么做,苦笑道:“圣旨保不住我們王家?!?p> 一句保不住仿佛把王攸逼上了絕路,頓時跌坐回了椅子上,他的神情幾經(jīng)變幻,最后徐徐問道:“您答應(yīng)了陛下什么?”
“我死?!蓖踝域v說的很平淡,就好像事不關(guān)己。
王攸瞳孔劇震,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死死的攥緊拳頭,又一字一句的說道:“所以這才是您說陛下想再召我入仕的真正原因?讓我踩著您的頭顱繼續(xù)為他的子孫效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后面的那句話千萬別說出口!”王子騰嚴(yán)厲的警告道,“你說的不錯,江南甄家是自取滅亡,指不定現(xiàn)在江南已經(jīng)刮起了腥風(fēng)血雨。兒啊,你可曾想過江南甄家亡了后,又會輪到誰家?”
“......”
“看來你是明白人。我雖不知道陛下還能活多久,但是我清楚陛下剪除世家權(quán)貴的決心。甄家后面必定是我王家,不然整個江南就成了我王家的私地了?!畺|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龍王是陛下,可‘金陵王’卻不能出現(xiàn)第二個。”
王攸聽到這,已是聲淚俱下,他清楚話說到這份上,怕是回天乏術(shù),哭問道:“母親她知道嗎?”
王子騰搖了搖頭,也是傷心的落了淚,“兒啊,為父死后,你定要好好孝順你母親。”說完,便是一頭歪倒在地,嘴角處也有著暗褐色的血流出來,竟是服毒自盡。
“父親!”
“父親!”
“不!”王攸抱著王子騰漸漸變冷的尸體,悲聲放哭。
......
與此同時,江南甄家府宅大門也是被一群錦衣衛(wèi)撞開,立時就是開始四處抓人,羅列各項罪狀,后宅婦人,不論老少,盡數(shù)關(guān)押。
金銀細(xì)軟,珍珠瑪瑙,在火把的映射下奪目生輝,也刺激在場每一個人的感官。
江南體仁院總裁甄應(yīng)嘉被枷鎖壓跪在地上,面如土色,心如死灰的聽著上官手中圣旨的內(nèi)容,而這位上官正是原大明宮內(nèi)相戴權(quán)!
江南甄家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此消息傳至榮國府,早已過去了半個月。雖然甄家和賈家是老親,但兩家一南一北,素日里也少有來往,自然比不得王家變故來的更令人心驚。
王子騰死了,死在了洛陽。
王夫人和薛姨媽姐妹二人聞此噩耗,更是幾近暈厥,然后嚎啕大哭。
洛陽王家,前來吊唁的官員全部被擋在了府門外,紛紛指責(zé)痛罵王攸的不孝。
“夫君,你開開門可好?”林黛玉出現(xiàn)在書房門口,拍了拍被關(guān)死的門,可里頭全無聲響,她的眼睛也哭的像個核桃,腫的厲害。
“奶奶,外面的人都在等著呢,禮數(shù)不能廢??!”一個婆子從旁勸道。
“讓他們給我滾!”王攸近乎野獸一般兇厲的聲音自門內(nèi)響起,那說話的婆子臉色也是一變,急忙退了好幾步。
周圍的下人更是顫抖的身子跪了一大片。
“大爺?!?p> “攸哥哥?!?p> 清影和探春的聲音先后響起,皆夾帶著哭音。
“吱呀!”
門被從里頭拽了開來,可還不等眾人反應(yīng),便見王攸將賈探春的喉嚨一把扣住,反撞在了門框上,痛的探春悶哼了一聲。
“夫君!快撒手,她是探春妹妹啊?!绷主煊裆锨袄剑珔s被王攸彈開,頓時摔倒在地。
“若非因為你......”王攸話未說完,便聽得身后一人驚呼聲。
“血!”
泱上云逐
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