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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鈴聲聲卿有淚

第十四章 竹喧歸浣女

風(fēng)鈴聲聲卿有淚 林一笑L 10018 2021-07-20 20:42:56

  何郁帶了些銀兩,二人一路相對無言,直奔青海。到了應(yīng)龍城,便直奔青海龍王府。何郁拉著云辰,一躍躍過圍墻,她一伸手,點了一個站崗哨兵的穴,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問道:“龍王在哪?”

  那哨兵哆哆嗦嗦道:“小的也不知情?!?p>  何郁一掌將他拍昏過去,貓步朝莊園深處行去,云辰緊隨其后。到了大廳外邊,只見一個一身黑衣官服的人,站在大廳里,背著手,神情焦慮地踱著步。他的官服上畫著一條龍!何郁心急如焚,一刻也按捺不住,跳上前去,長劍長驅(qū)直入——

  那黑衣人也是個厲害人物,一側(cè)身避了開,不知從哪抽出把彎刀來欲勾何郁的長劍。兩人打得激烈,鬧出很大的動靜來,引來了許多衛(wèi)兵。云辰躲在灌木之后,暗自思考著退路。何郁突然將長劍一送,送入彎刀之中,那人大喜,手腕一轉(zhuǎn),欲擰脫何郁這把劍,哪知何郁一轉(zhuǎn),竟將彎刀轉(zhuǎn)飛了出去。

  那黑衣官服的人吃驚的感覺還沒體會到,就先體會到了鐵劍貼在脖子上冰涼的感覺——

  一干衛(wèi)兵都抽出了劍,卻不敢上前。

  “海龍王,我娘在哪?”

  那黑衣人怔了一下道:“我不是青海龍王,姑娘認(rèn)錯人了?!?p>  何郁吃了一驚,道:“你不是青海龍王?那龍王在哪?你是誰?”

  “青海龍王上竹渲島去見郭島主了,我只是他手下的總捕頭,奉命替他看守園地?!?p>  “帶我們?nèi)フ宜!?p>  那捕頭看了看脖子上的劍為難道:“在下只是龍王手下一個差使,呃——”他話音突頓,血從脖子上流了下來,一支箭,長約三寸的短箭插進(jìn)了他的咽喉,他睜大了眼,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一個穿黃服的人分開衛(wèi)兵走了出來,他笑得老奸巨猾,拍著手道:“你活的時間太久了,話也太多了,是時候讓你歸西去了?!?p>  何郁收回了劍,看著他道:“你是誰?”

  那人“嘿嘿”一笑,道:“他是總捕頭,我卻是總管,專管這莊里人的生死大權(quán)。”他手一揮,臉色一變,道了一聲“上!”一干衛(wèi)兵揮舞著劍沖了上去,云辰看著心里著急,碰到了灌木,弄出了動靜,那總管突然朝他藏身之所望過去,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云辰打量了一下四周,心想這下可是在劫難逃了,哪知突然有人抱住他,跳上了圍墻,朝著莊外掠去,到了一處僻靜之所,遠(yuǎn)遠(yuǎn)擺脫開了追兵。云辰抬起頭,沒想到她還會來救他——

  何郁拉著一張臉,冷冰冰地看著他。

  云辰想說話,卻說不出一句來。兩人回到城里的時候,整個應(yīng)龍城都已經(jīng)在通緝二人,連何郁的畫像也有了。

  云辰道:“我倒有個辦法,說不定可以助我們見到青海龍王?!?p>  何郁沒有開口,她在等他說下去。

  “既然沒有人信《笑傲九重錄》早已蹤跡全無,我們不妨散布消息,說這本秘籍就在我們手里,這里既是郭浣女的領(lǐng)地,必定也是她先派人來抓我們,到時就假意被擒,見了郭浣女,自然也能找到龍王。而且海龍王是郭浣女的爪牙,說不定你母親的事跟她也有干系?!?p>  何郁仿佛得了失語癥一般,艱難地張開了口,道了一聲“好”。

  第二日,滿城皆知《笑傲九重錄》就在鎮(zhèn)上,到了夜間,一根細(xì)管伸進(jìn)屋里,吹進(jìn)許多白煙,半個時辰后門被人撞開,七個黑衣人魚貫而入,用繩索縛出云、何二人,朝外扛去。到了一渡口,兩人被扛上了一艘大船,丟進(jìn)了甲板底下。那七個黑衣人丟下他們之后便走了出去。底下漆黑一片,云辰掙扎著挪到何郁身邊,貼近她身子,剛想開口,忽覺不對,她身上的氣味似乎變了,心想可能是剛才煙熏的原因,又想開口,卻越來越覺得不對,心里總覺得怪怪的,仿佛這人不是何郁似的。他試著叫了兩聲,沒有回應(yīng),索性舉起被縛住的雙手,想摸摸她的臉,結(jié)果一不小心摸到了胸上,甲板入口突然被打開,光線照了進(jìn)來。云辰嚇得趕忙縮回手,他摸到的竟是一個一身紅衣的少婦。云辰又驚恐又無辜地瞪著對面的何郁。一個壯漢提了一桶水,拿著三個燒餅走著進(jìn)來,他放下水,塞了一個進(jìn)何郁嘴里,朝那紅衣女子走去,又塞了一個進(jìn)她嘴里,那女子咬了一口,突然吐了出來,道:“真難吃!”

  那漢子不耐煩地嘟噥了一句:“你這娘們恁的難弄!”說完,他把手中剩下的一個青菜餡燒餅塞進(jìn)她嘴里,把地上咸菜餡的撿起來塞進(jìn)了云辰嘴里。何郁神情冷淡地看著他,他張開嘴,燒餅掉了下來。胃在流淚,心在流血。

  甲板關(guān)上了,四下里又只剩下一片漆黑。云辰悄悄挪到了何郁身旁,誰也不說話。過了一陣,那紅衣女子突然開始大喊大鬧起來:“來人!來人!你們怎么敢這樣對我!我可是堂堂龍王夫人!快給我滾進(jìn)來!”

  甲板門突然又被打開,一個人探進(jìn)一個頭來,不耐煩道:“安靜點!你不過是個小妾!你這樣瞎折騰,龍王不休了你,已經(jīng)給你很大面子了!別忘了身份!”他砰地一聲,又把甲板門給關(guān)上了。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突然歇斯底里尖叫起來:“別讓我見到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如此這般過了幾日,終有一日船靠了岸,三人被捆住手腳丟到了島上。船又駛走了。

  云何二人心里十分驚異,這郭浣女不僅不把他們關(guān)起來,居然還把他們給放了。難道此地就是竹渲島——只見四周圍滿是椰子樹,沒有椰子的椰子樹。

  云辰移近何郁,兩人相互解開繩索,又幫那女子松了綁。

  何郁看著她道:“就看你的了?!?p>  那女子干瞪著眼道:“看我什么!我有那么好看嗎!”

  “東海龍王在哪?”

  那女子突然笑了起來道:“你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他在哪,不然我就殺了他!”

  何郁和那女子相互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干瞪著眼。

  三人朝著島內(nèi)走去,那島上滿是嬌花嫩草,隨處都是果樹,浮云大海隨波流,當(dāng)真是人間仙境。

  三人走到一片梅花林里,忽見一面目嚴(yán)肅的老人盤腿坐在地上,手里捏著一塊泥巴,身邊放了一口碗,一只盆。碗里有血,盆里有泥。這老人豎起食、中二指朝天一指,口中念念有詞道:“太上老君,聽我法旨!日月同輝,改朝換代,世之所趨!”他手指上下左右一通亂指,忽然伸進(jìn)碗里沾了點血,又插進(jìn)了盆里,喝道:“起!”

  那盆子果然飛了起來,脫離他手指,開始繞著他打轉(zhuǎn)。他又大喝一聲:“停!”盆子果然停了下來?!白?!”盆子落到地上——果然變得四分五裂了。但那老人家要的似乎不是這種變法,只見他鼓起腮幫子,瞪著眼捋胡子。他忽然察覺到三人的在場,一轉(zhuǎn)頭,氣呼呼地道:“要不是你們,我這次就成功造出了一個新太陽了!”

  那紅衣女子一聽此言,“嘿”的一聲,冷嘲熱諷道:“不錯,老丈志向倒是高大,可惜未必實現(xiàn)的了?!?p>  何郁聽她說話,突然想起了蘇言。蘇言在哪里。會不會在找自己,是不是在擔(dān)心自己的安危。不該,扔下她。

  那老人家氣得直捋胡子道:“我造不出!我造不出誰造得出!那現(xiàn)在的太陽是誰造的!難道他還能自己長出來不成!”

  紅衣女子道:“不錯,就是自己長的?!?p>  “瞎說,世間萬物盡是人造,哪有自己長的!大海是人所掘,樹木是人所栽,哪有不是人為的東西!你這姑娘真沒見識!”

  “你這老兒真沒見識!”

  “嘿!”

  “呸!”

  “嘿?。 ?p>  “少啰嗦!快叫龍王滾出來見我!”

  “嘿!!!”

  那紅衣女子突然過去推他,哪知她剛搭上他的肩膀,一股強(qiáng)勁的內(nèi)力朝她襲來,眨眼間將她震飛了出去,摔在地上,一口鮮血噴涌而出。何郁趕忙趕過去扶她。她忍著疼,一只手捂著心口,過了半晌,恨恨道:“好,龍王,你就是讓人這樣對我的?!?p>  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聲若洪鐘道:“無知老兒,你可知道她什么人!”一個人雙腿盤坐在西瓜上,閃電般蹦到了眼前,圍著眾人打起轉(zhuǎn)來,眨眼間就是數(shù)十圈,直繞得人人眼花繚亂,暈頭轉(zhuǎn)向。

  先前那老頭兒冷哼數(shù)聲道:“你轉(zhuǎn)得再多我也懶得知道她是誰?!?p>  那坐在西瓜上的老人突然停了下來,“嘿”了一聲道:“不錯,你老人家知識淵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要你老人家管的事情太多了!連太陽的多寡也要管,自然沒空去操心海龍王的家事。龍王最疼愛的媳婦是哪一個當(dāng)然驚不動你老人家抬抬眼皮子?!?p>  原先坐著的那老人突然二話沒說,身形一動,已到了那紅衣女子跟前,伸過手去扶她道:“夫人!原來是你來了!我以為來了哪個想勾引龍王的女子,正為你打抱不平呢!我先送你去休息!”他話音未落,已抱著她朝著遠(yuǎn)處掠去。

  何郁吃了一驚,輕呼一聲,拉起云辰,朝著他追去。西瓜老人也急忙追了上來,大呼小叫道:“哎!你們!你們等等我!你們這群恩將仇報的混蛋!特別是你!你這無知老兒!可別讓我逮到你!”

  云何二人緊緊尾隨那老人家,彎彎曲曲繞著好些路,穿過一大片松樹林,松果被他們震得一個接一個落了下來,出了林子,只見諾大一個好地方。屋舍精致,有淡水湖。

  那老人家抱著紅衣女子推開一扇門,走了進(jìn)去,云、何二人趕忙跟了進(jìn)去。他把那女子安放在一張床上,開始運(yùn)功替她療傷。

  西瓜老人騎在西瓜上氣喘吁吁地追了進(jìn)來,剛想大聲嚷嚷,破口大罵,一看那無知老兒這會兒居然能干一件正經(jīng)事,愣得說不出話來了。過了半響,暗罵了一聲:“馬屁精!”

  何郁拍了拍西瓜老人的肩膀,走到屋外,招呼他出來。西瓜老人狐疑地跟了出去。何郁蹲下身,面對著他道:“海龍王在哪?”

  西瓜老人訝異地抬起眼皮子看著她道:“我怎么知道海龍王在哪?”

  “你不知道誰知道?”

  “我要是不知道,就沒有人知道?!?p>  “那他到底在哪?”

  西瓜老人高興地坐在西瓜上前后左右搖晃了幾下,道:“我偏不告訴你他在哪?!?p>  “我不太喜歡暴力,可有時候,我還是要借用一下暴力的?!?p>  那西瓜老人哈哈大笑道:“就憑你也想跟我動手?”

  何郁沒有動手,她動腳了。她本來就是蹲著,好跟西瓜老人一邊高?,F(xiàn)在突然動腿,一腳踢破了西瓜老人座下的西瓜。西瓜汁四處飛濺。

  西瓜老人一屁股落到了地上,大吃一驚道:“這叫什么動手?”

  “我沒有跟你說我要動手?!焙斡粲忠荒_踢了過去,這次是朝著他的面門踢去的。西瓜老人自恃武功甚高,雙手一抓,抓住何郁的腳,向右一轉(zhuǎn),企圖把她轉(zhuǎn)倒。何郁順勢凌空而起,腳一勾,拉著西瓜老人離地而起,橫空一翻身,竟把他給轉(zhuǎn)了出去。她一個燕子翻身,站穩(wěn)在地。西瓜老人“哎呀呀”一聲,被她摔飛出去老遠(yuǎn)一段距離,摔得屁股差點開花,捂著屁股咒天罵地。

  何郁拍了拍手,剛要走過去繼續(xù)逼問他,一個黑色的人影突然從遠(yuǎn)處急速掠了過來,眨眼間已經(jīng)到了跟前,眼看要朝著云辰逼近,何郁下意識地沖了過去,一招“掃堂腿”,攔住他去路。那人倒是個厲害人物,腳尖一點,拔地而起。兩人彈指間拆了數(shù)招。何郁突然驚呼道:“怎么是你!”

  “不然你以為是誰!”

  兩人內(nèi)力一激蕩,分開身形。那黑衣人竟是鬼劍孤煞!

  何郁道:“你怎么會來?”

  孤煞道:“何姑娘好端端的又怎么會跑到這里來?”

  何郁覺得此人簡直小氣得要命,連為什么會來這里都要自己先說。她從來都是大大方方的人,便道:“我們來找海龍王。”她沒有追問“你呢”,說與不說,是孤煞的自由。

  但孤煞是個講求公平的人,對方既然已經(jīng)說了,自己是勢必會說的:“我是去找郭島主的。”他說完這句話,緊緊抿著嘴,把臉側(cè)了過去。

  何郁道:“那正好。聽說海龍王跟郭島主在一起?!?p>  孤煞一聽此言,拉起一張本來就顯長的臉,道:“是么?”

  “是啊?!?p>  “是嗎?”

  “可不是?!?p>  孤煞怔了一下,冷哼一聲道:“那姑娘可來錯地方了?!?p>  “怎么說?”

  “此處可不是什么竹渲島,此處是蓬萊島。海龍王住的地方。跟竹渲島遠(yuǎn)著呢?!?p>  何郁反問道:“既然如此,孤煞跑到這里來做什么?”

  “我的船觸了礁,要在島上停留數(shù)日。何姑娘要是不介意,讓云兄一同去幫我修補(bǔ)修補(bǔ),屆時我?guī)Ф蝗ブ皲謲u上走一遭。”

  云辰答應(yīng)道:“好啊。一言為定?!?p>  何郁本來想跟西瓜老人商談一下,給他們兩間房歇息。哪知鬼劍孤煞根本不管這些個勞什子的事情,自個兒挑了間房,誰也不問,自管自睡了。兩人便也學(xué)著他的樣,反客為主,自過自的日子。氣得西瓜老人和無知老人吹胡子瞪眼睛毫無辦法。

  三日之后,船已修好。三人說走就走。西瓜老人在岸邊指手畫腳破口大罵道:“你們給我回來!上了龍王的島,睡了龍王的床,吃了龍王的飯,你們難道還想說走就走!呸!都給我回來!”

  無知老人冷冷地靠在一棵樹干上,冷冷地看著他上躥下跳,突然懟了他一句:“別在那兒丟人現(xiàn)眼白費(fèi)力氣了??旎厝タ旎厝ィ蚰膩砘啬娜?。”

  西瓜老人突然轉(zhuǎn)頭朝他呸了一聲,沖了過去,兩人眨眼間纏斗在了一起。

  船上的日子最是難熬,仿佛一上了岸就要生離死別一般。

  ——一上了岸,說不定,當(dāng)真就會生離、死別。

  云辰腦海里不斷閃現(xiàn)何母已經(jīng)被海龍王所害的念頭,每次一想到此,卻又只好暗罵自己怎么如此居心不良。

  青海湖不大,沒過多久,竹渲島已然在望。

  鬼劍孤煞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跟前道:“到了島上,還請兩位各家管各家的事?!?p>  何郁道:“正是此意?!?p>  竹渲島水天相接,浮云相伴,猶如仙境。眾人一停好船,剛上岸,就被一隊放哨的蝦兵蟹將看到了。這群蝦兵蟹將當(dāng)真穿得跟蝦和蟹差不離。他們一見到三人,立刻揮舞著手里的叉子沖了上來。鬼劍孤煞身形一動,將他們一個個都點了穴道。三人將這群嘍啰一個接一個丟進(jìn)船里,綁了起來,換上他們的衣服,拿起叉子耀武揚(yáng)威地朝著島內(nèi)走去。

  半路上忽然遇到了另一隊巡邏兵。那領(lǐng)頭的一舉叉子道:“你們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三個人?”

  云辰道:“剛才那邊有動靜。以為動靜在那邊的往那邊去了,我們?nèi)擞X得動靜在這邊,就往這邊來了?!?p>  “什么這邊那邊那邊這邊的,你們是誰,怎么這么眼生?”

  “我們是早上新來的。”

  “哦!那等晚上大家就都認(rèn)識了?!蹦穷I(lǐng)頭的一指何郁道,“他是誰?怎么長得跟個娘們似的。”

  云辰突然出手,點了他的穴道,他雖然武功不濟(jì),點穴的本領(lǐng)還是有的。

  “你問得太多了!”

  孤煞身形游走之間,眨眼間將剩下的人都放倒了。

  何郁怔了一下,又想笑,又想哭。

  他們把這十四個巡邏的蝦兵蟹將拖到隱秘之處。云辰抓起其中一個,解開他的穴道,惡狠狠道:“海龍王住在哪?”

  那小蝦兵顫巍巍道:“一,一直往前走,看到銅造的屋子是監(jiān)獄,金造的屋子是郭島主的寢宮,銀造的屋子是客居。龍王他不是在跟島主洽談就是在客居里歇息——”小蝦兵又被點了穴道。

  三人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躲開眾多的蝦兵蟹將。一直往前走了許多路。果見前面有一金造的屋子,做成竹屋的樣式,高達(dá)八丈有余。這金屋子左右各有一銅一銀兩座屋子。各高五丈有余。三人爬上屋頂,掀開磚瓦,悄無聲息地跳了下去。這銀屋子里有琴房、書房、練功房、臥房、一間間布置得分外舒適宜人,卻偏偏連個人影也沒有!

  鬼劍孤煞漠然無動于衷。

  云辰四下打量。

  何郁目瞪口呆。

  三人爬上屋梁,悄無聲息地從原路出去,又跑到了金屋子的屋頂上,掀開屋瓦,跳了下去。那金屋內(nèi)布置得更為豪華。亭臺樓閣,杯盞紗簾。一應(yīng)俱全,偏偏沒有人!

  何郁目瞪口呆。

  云辰靜觀四方。

  孤煞無動于衷。

  金屋內(nèi),假山邊,紅亭中,朱砂里,隱隱約約矗立著一尊金雕的黃龍。鬼劍孤煞霎時間醋意橫生,怒從心起。一步搶上前,掀開簾子,猛一踢,那黃龍紋絲不動。他大怒,從不肯輕易出鞘的鬼劍出了鞘——

  黃龍眨眼間被劈成了兩半。過了半響,緩緩向兩邊倒了下去。那黃龍底下竟然露出個洞來,還有石梯通下去!

  孤煞也不歸劍入鞘,就這樣怒氣沖沖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當(dāng)先走了下去。何郁滿腹心事,沒空去琢磨他何故生氣。兩人跟著他一起朝下走去。

  底下石砌的通道,燈火通明。三人往里走去,只見盡頭有一扇石門緊閉。孤煞一劍劈開了門,霎時間,飛蝗石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孤煞鬼劍一抖,舞成一個光環(huán),擋落所有暗器。可這卻苦了何郁,她沒有兵器,又下意識地想護(hù)著云辰,突然靈機(jī)一動,把他拉了過來,兩人躲到了孤煞身后。一塊飛蝗石從孤煞劍環(huán)下逃過,穿過他腋下,朝著二人飛射而來。何郁一拉云辰,一抬腳把石頭踢飛了上去,疼得她嘴角抽筋。哪知那塊石頭不肯就此善罷甘休,它撞上了洞頂,四分五裂,變成一把碎沙,又打了下來。何郁急急忙忙把外套一脫,向上一甩,護(hù)住三人,主要是護(hù)住了云辰。蜂擁而出的飛蝗石用盡了。孤煞收了劍。何郁的外套落了下來,千瘡百孔,仿佛她心亂如麻。

  那石門后的石屋里空蕩蕩的,連個人影也沒有,也沒什么好看的,除了地上刻著一幅太極圖。左右并無其他路可走,三人心中雖有疑惑,仍舊走了進(jìn)去。哪知剛一踩上那太極圖,地面突然開始快速往下落去,三人差點摔倒在地。鬼劍孤煞面無表情,何郁拉著云辰,無心多想,云辰仍舊在焦慮著若是見到了何母,到底該作何選擇。

  光線又透了進(jìn)來,那石砌的地面“轟隆”一聲撞到了另一塊地面上,停了下來,震得三人腿腳發(fā)麻。那底下竟然另有天地!一間雕刻得十分精美的屋子,對面還有通道通往別處。郭浣女坐在蒲團(tuán)上,正和一個頭戴黃龍角,身穿黃龍袍,須發(fā)黑白相間,大概五十上下的老人家坐著下圍棋。

  她舉著一顆白子,久久不能放下,突然笑道:“龍王,咱們有客人來了。這回可不能算你贏,我若不是要招呼客人,說不定就能贏你?!?p>  青海龍王一捋胡子道:“這可不行,你又耍賴。別管他們別管他們。咱們下咱們的。”

  郭浣女突然又笑了一下道:“這可不行。冤家找上門來了,我可待不下去了。龍王,下回我一定贏你?!彼蝗簧硇我粍樱鴮γ婺巧乳T逃了出去。

  孤煞大叫一聲,他難得大叫一聲:“別走!”緊緊跟了過去。

  青海龍王怔在原地,搖了搖頭,輕聲道:“這些年輕人,事情真多?!?p>  何郁冷冷道:“你這老頭子,事情也不少。”

  龍王抬起頭,看向她道:“姑娘是誰?”

  “我是來找你事情的人。”何郁突然逼近他,去抓他衣襟,龍王雙手一拍,想抓住她的手。兩人拆起招來,彈指間便是數(shù)十招。龍王苦于被何郁逼得站不起來,漸漸處于下風(fēng)。他突然抬腿一踢石桌,借著一踢之勢,將自己朝后推去,桌上的棋子被他震得飛了起來,他袍袖一揮,黑白色棋子盡皆朝著何郁打去。何郁一個后翻身,拉著云辰向下一倒。腳尖一點地,松開云辰,箭一般竄向海龍王。龍王趕忙往后急退,退到了門外,何郁緊追了出去。龍王回頭跟何郁交了幾下手,趕忙又逃。何郁緊追不舍。那龍王急了,罵道:“你這姑娘,不明就理,胡亂動手。”

  何郁恨恨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心知肚明?!?p>  “我做什么了!”

  “我娘在哪!”

  龍王沉默了一下,突然道:“你娘!原來你是何玉珊的寶貝女兒。哈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彼蝗患涌炝四_步,掠過一間間的屋子,逃竄而去。

  “廢話少說,她在哪里!”何郁哪能就此放他走!

  ——海龍王突然逃到了盡頭。盡頭那間房里再沒有退路了。屋里只有一間鐵牢籠。

  海龍王突然躲進(jìn)了鐵牢里,急忙想把鐵門鎖上??墒呛斡魟幼鞲欤Q坶g已經(jīng)跟了進(jìn)去。

  “快說,我娘在哪!”

  兩人如同貓和老鼠一般在牢籠內(nèi)繞了一圈。她又急又恨,被憤怒沖昏了頭,一步一步朝著海龍王逼過去。龍王步步倒退。

  “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怒!”

  “那你快說,我娘在哪!”

  海龍王退到了鐵柱上,再沒路可退。

  “你難道以為我害了你娘不成?那你可想錯了。你娘的武功當(dāng)是無人能敵,”龍王忽然扭了扭身子,“這世上哪有人能動得了她分毫。她不害人就夠好的了。”

  “——胡說,她從不會害人?!?p>  “姑娘你別急,先聽我說。她雖沒有害我們,卻把我們整慘了?,F(xiàn)在這竹渲島,上頭得見天日的地方都成了你娘的地盤,原來的老島主只能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躲著下下棋。”

  “怎么說?不是你去找我娘的嗎?”

  “事倒是這么回事。我奉郭島主之命,去天山請你娘來竹渲島坐坐。據(jù)郭島主的意思,是想給她點顏色看看,哪知她沒看到,反而給我們看到了。”

  “那她現(xiàn)在在哪?你們好端端的去找她做什么?”

  “好姑娘你別急。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見她,你跟她好好說說,叫她不要把我們關(guān)在這鬼地方,放我們上去曬曬太陽。”他一步一步朝著鐵門挪去,突然,咔擦一聲,鐵門被他落了鎖。

  何郁急道:“你做什么!”

  “我的好姑娘你別急啊,別急。我自己不也被關(guān)在這里了么?我有鑰匙,等我找找。”

  青海龍王把身體貼在鐵柱之間,忽然開始扭啊扭啊地找鑰匙。何郁看得惡心,微微別開了眼。哪知海龍王突然縮小了身子,鉆出了鐵牢。何郁大吃一驚,驚呼道:“縮骨功!”

  相傳練習(xí)縮骨功需將全身關(guān)節(jié)反復(fù)卸下再裝,夜夜束腰,五臟六腑移位,十分艱苦,鮮有人練。哪知卻在這兒碰上了一個。

  青海龍王一出了鐵牢,立馬得意地大笑道:“老夫早就說過,你這是天堂有路不走,偏往地獄而來。可惜你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如今有你在手,你娘能奈我何?”

  何郁聽了這話,又是吃驚,又是欣喜。原來娘還活著。原來這是真的。欣喜的情感壓倒了憂慮,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青海龍王轉(zhuǎn)動了一塊石墩,鐵牢下的一大塊石板開始往上升去。眨眼間已經(jīng)到了外間。風(fēng)吹竹林,颯颯作響。陽光斜射過來。青海龍王不知打哪兒叫來了一排弓箭手。張好弓,搭好箭,對著籠里的人。何郁有些焦慮起來,幸好云辰?jīng)]來。

  青海龍王遣了一個人去請九天魔女過來。只說要想見到她的寶貝女兒,就趕緊過來。

  焦慮壓不過興奮。一個弓箭手的頭發(fā)掉進(jìn)了眼睛,難受得他直眨眼,弄得何郁笑了起來。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數(shù)丈外忽見一婦人,氣場十分強(qiáng)大,一身素裝,眨眼間到了近前。那婦人看來不過四十出頭,卻已滿頭白發(fā)。長得風(fēng)韻猶存,十分雅致。

  何郁驚喜交加,大喜過望,喊道:“娘!”

  何玉珊又喜又憂道:“郁兒!”她待要上前,卻聽青海龍王一聲大喝道:“慢!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叫你女兒,不死也廢!”

  何玉珊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你待怎樣!”

  青海龍王冷笑道:“我待怎樣!”

  何郁抓著鐵柱,興奮地不停喊娘。何玉珊以為她心里害怕,趕忙安慰道:“郁兒,乖,別怕。有娘在,不會有事的?!?p>  只聽青海龍王接著道:“何玉珊,我只要你拿著你女兒的命起誓,從今以后,再不為難我龍王門下。并且現(xiàn)在就立刻乘船返回中土。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從此再不相干。我定當(dāng)在三日之內(nèi)把何姑娘送回你府上。”

  何玉珊哪肯丟下何郁一個人,道:“誓我可以發(fā),但人得帶走。從今往后,絕不踏上竹渲半步,絕不與龍王門下作對!”

  “口說無憑,何以為信,一旦放了你女兒,你們兩個不踏平我竹渲島我還不信!”

  “竹渲島又不是你的!我踏不踏平,關(guān)你何事!你只管好你龍王門下就好!”

  青海龍王怔了一下道:“郭島主的事就是我的事!”

  “好,你放了人,我立刻就走!”

  “我青海龍王也不是什么蠢人,放了她,如何信得過你!”

  “那我又如何信得過你!”

  “留著她,還要招惹你這么個仇家,于我何利?”

  “廢話少說,你放了她,我?guī)⒖叹妥?。?p>  “九天魔女,這可由不得你!”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邊或蹲或站的弓箭手。這些弓箭手個個都拉滿了弓,將鐵籠團(tuán)團(tuán)圍住,何玉珊根本無法一下子打倒所有弓箭手。

  何玉珊心里緊張,額上冷汗直流。幾乎先答應(yīng)下來再說,卻又不放心何郁在自己的視野之外。她一看到何郁可憐兮兮看著她的樣子,便又不忍。當(dāng)下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之間,牢籠后面那一排弓箭手突然開始一個一個倒了下去,不及多想,倏然出手,一招“鳳鳴朝陽”,眨眼間便打倒了左右兩排,一翻身點了青海龍王的穴道——

  云辰爬起身,撿起一把棋子,向前走去。他穿過一扇一扇的門,走到了盡頭。摸索了許久,終于弄懂了機(jī)關(guān),轉(zhuǎn)動了一下石墩,青石板緩緩落下,云辰站了上去,又轉(zhuǎn)動了一回,石板開始上升。云辰一到了外間,便看到了外面劍拔弩張,氣氛十分緊張。他躲在一簇灌木之后,仔細(xì)向著籠內(nèi)一看,見是何郁,嚇了一跳。趕忙使足了全身勁力,把一把棋子丟了出去,人也緊隨而出。

  ——何郁在籠里看到云辰,一時間忘了他是要報父仇的。見他來救自己,又是開心,又是歡喜。卻又擔(dān)心他受傷。

  ——何玉珊放倒了所有人,撿起一張弓一支箭,張弓搭箭對著鐵鎖,大聲道:“郁兒,閃開。”

  何郁往邊上一讓。何玉珊手一松,箭如流星劃去,眨眼間火花四濺。鐵索“咔噠”一聲,斷了。她丟了弓,拉開鐵門。何郁動如脫兔,突然跳了出來,一把抱住母親,又是開心又是興奮。一邊跳,一邊流淚,偏是說不出話來。

  緩了一會,何郁傻乎乎地笑了一下道:“真好,娘,你沒死?!?p>  何玉珊又好氣又好笑道:“瞎想什么呢!娘怎么會死!娘怎么放心得下你?!?p>  何郁把臉埋在何玉珊懷里,蹭了蹭,道:“娘,你要是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她頓了頓,又輕聲補(bǔ)充道:“真的。”

  云辰一聽到這句話,心里咯噔一聲,忽然間濕了眼眶。

  何玉珊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頭,在她額上親了一下,道:“不要說傻話,快一年沒看到你了。上哪玩去了,還有小言呢?”

  何郁傻乎乎道:“小言被我弄丟了。”

  ——云辰撿起了一把劍。

  何玉珊捧起她的頭道:“郁兒變聰明了,居然能找到這里來。”

  何郁又開始呵呵傻笑,離開了母親懷里,看向云辰道:“不是我想到的,是他想到的?!?p>  何玉珊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突然之間,臉色大變,眼淚不知不覺中大滴大滴往下落,欲語還休地望著云辰。

  云辰心中百味雜陳,見她這副模樣,以為她心中正為殺他父親,害他不能與何郁廝守而悔恨不已。只是今日這一劍,是無論生死都要刺過去的。即使明知是自不量力。何玉珊的武功如此之高,自己縱然練上一生一世,恐怕也難以匹敵。即使是十年二十年之后再來尋仇,也不過是徒勞,不如今日就一決生死——

  只是今日這一劍,這一劍之后,恐怕無論生死,再不能和何郁相守終生了。

  云辰閉上了眼,強(qiáng)按下心中酸澀,霍然睜眼,步如閃電,一劍刺了過去——

  人人都大吃一驚。

  何母大驚,竟然驚得不避不閃,滿目皆是難以置信。

  他長劍劃起的瞬間,何郁驚然憶起這場恩怨,下意識地轉(zhuǎn)身站到了母親面前,一把推開了她,背對著云辰。云辰大吃一驚,嚇得魂飛魄散,卻已收勢不及,一劍刺入了何郁體內(nèi)。淚水同時從兩人眼中涌出。血也涌出。

  何母歇斯底里,萬分凄厲地大叫一聲。云辰忽然一狠心拔出劍,反手一劍,朝著自己胸口刺去。忽然一塊石頭飛射過來,擊斷了長劍,只剩下劍柄上的一小截,劃破了血肉之軀,刺了進(jìn)去。鮮血涌出。云辰一抬頭,只見云父正朝他跑來,慘然一笑,只覺世事難料。明明是萬箭穿心之疼,他卻毫無所覺,舉步維艱地上前一步,抱住何郁,將她轉(zhuǎn)過身來,拔掉了胸口斷劍,吻了下去。唇齒之間舔到的滿是淚水,然后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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