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天云舒卷,金光映去行走上大道的浩蕩士卒。
沿著道路追出來的親人,眼含熱淚望著烏泱泱過去的長龍,呼喊著自己接孩子的名字,只愿在這最后關(guān)頭,再能看上一眼。
壓著刀柄走在外側(cè)的老兵壓陣,嚴(yán)防無關(guān)緊要之人混雜進來。
走在大軍前頭的李閑,鼻頭驀然一酸,回首望去依稀模糊的城墻,似有所感般鎖定那一點緋紅衣衫。
在視野的鏡頭,朦朧中感覺有人伸起玉臂,緩緩招手。
豪邁行軍歌徹響耳畔,李閑扭過頭顱,心中豪氣油然而生,抖過馬韁跟上前面身影,激昂吼道。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p> 雄壯歌聲遠離,最后的車轍壓過黃土,揚起一抹煙塵。
吐蕃大相祿安瓚從送行的百姓背后走出,包裹著頭巾的身影靜靜望著遠去大軍,面龐上多少一抹凝重。
穿起了唐人女子的裝束,皮毛大氅遮蓋修長身形,胡姬走至祿安瓚身側(cè),深深望向遠去大軍一眼。
“大相,西鄭大軍遠去,如今我們何去何從?”
呼~
重重吐出一口濁氣,祿安瓚遠離周遭離散的子民,去往皇城的僻靜路上方才緩緩開口。
“這么些日子來,該看的也看完,該知曉的也一知曉。”
“咱們時候回吐蕃了?!?p> 黛眉蜷曲,有這一抹不甘,嫵媚聲音中帶著一絲冰涼,愣神的腳步急忙跟上。
“咱們就這般走了?”
“會不會過于便宜了大唐,尤其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當(dāng)日大唐朝堂,可是讓咱們吐蕃帝國顏面盡失。還無理的要求咱們履行賭注承諾,我可是在皇城當(dāng)街游行,起舞一日,現(xiàn)在想想還覺羞恥萬分?!?p> 呵呵。
祿安瓚一聲輕笑,笑聲中夾雜些許無奈和自嘲。
待胡姬并肩過來,細細說道。
“此番訪唐,咱們雖是受上皮肉之苦,乃算大唐君王仁慈?!?p> “打聽農(nóng)桑發(fā)展,著實出人意料,尤其是這耕犁的改制,乃是惠及千家萬家,今年的大唐只怕會糧倉豐盈,粟米成山?!?p> “看見剛才過去的大軍?精壯遍布,哪里有幾個年邁士卒?咱們啊,還是盡早回國,稟告可汗趁早與大唐建交,暗蓄力量?!?p> 胡姬四倍這般高的評價嚇倒,頗有些不可思議。
“你是說這大唐的軍卒,比之咱們吐蕃更勝一籌?”
“他們這些吃慣白米油面軟食的士卒,哪里能和咋們啃食牛羊肉的勇士相提并論?”
腳步停下,吐蕃大相的臉龐上顧著一抹嚴(yán)肅,望上絮叨的胡姬,斥責(zé)出聲。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p> “大唐甲士繁多,兵種更是樣樣齊全,馬蹄鐵,戰(zhàn)衣戰(zhàn)甲都有不同。”
“而且……”
話語頓頓,吐蕃大相祿安瓚眼眸之中閃過一抹擔(dān)憂。
“而且他們軍卒中,那支縈繞在李靖身側(cè),遮蓋面紗黑巾的部族,渾身殺氣騰騰,就連那些爬打滾爬數(shù)載的老將,也一定能比過?!?p> “李閑啊李閑,你還真是一個出其不意的人來?!?p> 跨過獸靴,踩上凍得結(jié)實側(cè)地面,祿安瓚輕輕道。
“這樣的強唐,不是咱們現(xiàn)在的吐蕃斗的過的?!?p> “我們低估了,吐谷渾一樣低估了。趁現(xiàn)在回去,發(fā)兵吐谷渾,強援大唐,還能挽回幾分咱們在大唐所作所為?!?p> 胡姬美眸中有驚詫之色閃過,這個辱沒自己國度,到頭來,自己的國度還要舔著臉面與之交好。
“唉!這……”
狠狠的一跺腳,揚起細微塵土,快步跟上前面的身影。
……
陽光傾瀉,行軍曲早已停歇,周遭全是馬蹄踩出的踏踏聲,和甲衣兵戈碰撞的聲響。
初次行軍的新奇感,給閑散的李閑帶來不一樣的感受。
欣賞著沿路一座座村莊從眼前退后,看著道路兩旁著身單衫屯田的子民,加上這初春萬物復(fù)蘇的景象,倒是有了幾分踏春的感覺。
唯一不足便是胯下堅硬的馬鞍,時間一久,膈的屁股生疼。
催馬跟上父親的身影,李閑看著面色凝重的臉龐,詢問出聲。
“阿爹,為何這般急促出征?可是想到些什么來?”
“無他,咱們少一天到達,邊關(guān)子民們便一日不安!急報下來已有數(shù)月,也不知曉現(xiàn)在如何?!?p> “邊關(guān)不是還有兩萬兵卒守候,父親是怕那些蠻夷們突然發(fā)難?”
實則李閑早已想到了此處,畢竟這隔上千里的戰(zhàn)事,就算開戰(zhàn),一時半會大軍也不知曉消息。
“是啊?!?p> 李靖遙望著前方,沉聲說出心中一直壓住的話語。
“當(dāng)今之下,全軍都知曉這支隊伍乃是階梯邊關(guān)將卒,率領(lǐng)他們共同征伐。倘若是有變故,軍心勢必受到影響?!?p> “陛下昭告天下,大軍出征揚威,卻絲毫并未聽聞任何吐谷渾一方的回應(yīng),西陲邊關(guān)的戰(zhàn)場,難以估量?!?p> 說到此處李靖停頓話語,扭過頭來。
“閑兒,倘若夜宴之上為父沒有帶你前去,你還是李府上一個游手好閑的紈绔,你如今該當(dāng)如何?”
第一次被父親問出這樣的話語,李閑多少有些難為情,遮掩尷尬的呵呵一笑,沉思片刻。
“咸魚人生,吃喝玩樂?!?p> 呼~
李靖長長輕嘆一聲。
“是??!這便是人性?!?p> “建唐以來,大唐兵鋒收斂,就在征討東突厥之時大動干戈一次?!?p> “盛世端倪也是在那次浩浩兵鋒中起始,往后的歲月中大唐修生養(yǎng)息,對于邊關(guān)一些劫掠重在說教,只怕這些邊關(guān)士卒可也會在盛世中懶散下來?!?p> 馬背搖晃,諸多將領(lǐng)也打馬過來,細細聆聽父子倆關(guān)于戰(zhàn)事的對話。
李靖毫不忌諱,開口說道。
“涼州牧城高墻堅,歷經(jīng)風(fēng)雨屹立不倒。無形之中在邊關(guān)子民,將士心中亦是一個不可被攻伐的存在?!?p> “反觀其他周遭城池,每每到了寒冬,糧草不足的小股蠻人便會作亂劫掠,卻無形中似給這些城池提醒。”
“有言道,驕兵必敗,為父便是怕這座大州恰恰會出了事?!?p> 簇?fù)矶鴣淼膶⒐賯?,牽著馬韁,默默不語。
任誰都心中清楚,這涼州算是大唐西方邊陲的門戶。
倘若有失,后果不堪設(shè)想。
“好了!不說這些,傳令下去,看好輜重牛馬,咱們在黃昏時分扎營!”
“諾!”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