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皇后娘娘與瓊?cè)A夫人各執(zhí)了棋子坐在矮塌兩側(cè)，青爐中的點(diǎn)燃的檀香飄出縷縷青煙，仿佛一副靜謐的美人圖。
“娘娘，”清露的稟告聲打破了這一派靜謐的景象，瓊?cè)A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清露莫名覺得她的眼神里有一絲不滿。
“怎么了？”皇后娘娘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看向清露。瓊?cè)A夫人見狀看了皇后娘娘一眼，并未放下手中的棋子。
“齊妃娘娘召見了徐太醫(yī)?！鼻迓渡锨胺銎鸹屎竽锬镒揭慌浴?p> “靜姝又召太醫(yī)？可是身子不適？”皇后娘娘習(xí)慣性的問了幾句，清露卻在一旁搖了搖頭，“齊妃娘娘身子無恙，她今日是私下召見徐太醫(yī)，未經(jīng)過太醫(yī)院?！?p> 瓊?cè)A夫人摩挲著手里的棋子，淡淡開口道，“想必是為了婉淑儀一事?！币娗迓饵c(diǎn)點(diǎn)頭，她繼續(xù)問道，“可是徐景云徐太醫(yī)？”
“正是?！?p> “徐景云？”皇后娘娘略顯疑惑，瓊?cè)A夫人起身上前撫了撫她鬢角的碎發(fā)，“錦州徐家的嫡子，就是前幾日為林芳儀催生的那個(gè)太醫(yī)?！?p> 皇后娘娘似乎想起了那個(gè)被嚇得屁滾尿流的太醫(yī)，面上略帶幾分嫌棄，“由著她去吧，料他們也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鼻迓堵勓哉_口，卻瞥見一旁的瓊?cè)A夫人幾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清露無奈退下，過了一會(huì)兒，瓊?cè)A夫人跟前的朝兮走到了她身前，“夫人叫我轉(zhuǎn)告你，以后這種事情不必向皇后娘娘稟報(bào)了?！?p> “可是徐太醫(yī)……”清露正要辯解，卻在朝兮的目光下熄了聲，“夫人自會(huì)為娘娘排憂解難，你不必拿這些小事到娘娘跟前，使娘娘煩心?！?p> 徐太醫(yī)的動(dòng)作很快，當(dāng)天晚上便來了消息，“藥中有詭，夾竹桃只是誘因，不傷及胎兒，但對母體有損。”
靜姝收起手中的紙條，隨手丟進(jìn)了香爐。
“告訴他，暗中注意婉淑儀的身體狀況，我讓他準(zhǔn)備的藥，可以開始了。”紅芙行禮退下。
“娘娘，這徐太醫(yī)當(dāng)真可信嗎？”綠鬢站在靜姝身后，略帶擔(dān)憂的看著她，靜姝拍了拍她的手，安撫的笑了笑，“放心?！?p> 她起身走到廊下，“這么快又是秋天了?！?p> 綠鬢將披風(fēng)搭到她的肩上，靜姝伸手扶住披風(fēng)，摘下一片泛黃的樹葉，“你看，前幾日還是嫩綠新芽，如今已是人老珠黃了。”
綠鬢無奈，“娘娘，這詞不是這么用的?！?p> 靜姝回眸淺笑，“你怎么知道，我說的是這樹，還是那人？”
“娘娘真的要這么做嗎？”綠鬢看著靜姝，忽然感覺眼前的人變得有些遙不可及，“為了一個(gè)婉淑儀，真的要冒這么大的險(xiǎn)嗎？”
“不算冒險(xiǎn)，”靜姝斬釘截鐵道，“華昭行事不算隱蔽，陛下一直對她容忍，不過是看在何老將軍的面子上，又或許，是因著何老將軍背后的武將勢力以及他們手里的兵符，一旦何將軍行差就錯(cuò)，何家與華昭，便是萬劫不復(fù)?！?p> “可這跟婉淑儀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們只想借著婉淑儀落罪何家，不會(huì)有人真的在意婉淑儀最后，到底是生是死?！膘o姝說完這番話，伸手放開了那片落葉，“如果這個(gè)孩子注定不能平安長大，那不如就用她來換取她母親的自由吧。”
扶黎宮內(nèi)，婉淑儀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靠在矮塌上，看著窗外花房精心培育的芍藥，無視了進(jìn)來送藥的紫荊。
紫荊看著正出神的婉淑儀，放下剛剛熬好的安胎藥，悄聲退了出去。待她走遠(yuǎn)后，婉淑儀起身，端起那碗安胎藥，抬手倒進(jìn)了矮幾上的花瓶里。
“阿辭，”靜姝走了進(jìn)來，“今日感覺怎么樣？可有好些？”
婉淑儀靠在矮榻一側(cè)，懶洋洋的坐起了身，“比前幾日感覺好幾分了，”她拿起手帕撫了撫，“斷了藥自然就好了?！?p> 說罷，她伸手牽過靜姝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這幾日漸漸鼓起了些，倒是真有幾分懷孕的樣子了。”
靜姝輕輕摸了摸，仿佛真的感覺到里面生命的律動(dòng)，她忽的想到了這個(gè)孩子的命運(yùn)，倏地縮回了手。
婉淑儀似是沒看到她的失態(tài)，只是略帶著悲傷的說道，“我收到他的來信了?！?p> 靜姝自然知道這個(gè)“他”是誰，婉淑儀本是官宦之女，奈何父親早亡，母親病弱入了宮，起先只是司樂司的宮女，因著顏色較好，舞姿出眾被舉薦給了陛下。
可靜姝知道，若不是因?yàn)椤八?，婉淑儀不會(huì)松口，為陛下獻(xiàn)舞。
那人是婉淑儀自幼定親的世家公子，這些年明里暗里幫過婉淑儀不少忙，甚至還幫她安葬了父母，可那人天資一般，靠著家里的蔭庇在朝中任職，卻因?yàn)榉噶隋e(cuò)觸怒了龍顏。
如果不是為了他，婉淑儀本可以熬到25歲出宮，哪怕不能得嫁良人，她還能開一間小店鋪，過著自給自足的安生日子。
“你后悔了嗎？”
婉淑儀笑著搖了搖頭，“我欠他良多，”她坐直了身子，“你這樣問我，無非是覺得我的犧牲太大了，放棄了我的自由，換來了他的官運(yùn)亨通，可我們自幼相識(shí)，我家落難之時(shí)，他不顧流言蜚語，來為我料理家事，甚至因此遭到了父親的責(zé)罵。那一年我母親過世，債主找上門，若是沒有他，我怕是連入宮的命都沒有，后來他獲罪入獄，我被他父親舉薦給陛下，成了他的義妹，這些我都不后悔?！彼⑽⑿α诵Γ叭缃癫攀莾刹幌嗲妨?。”
“……你可還有什么心愿？”靜姝沉默了良久，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這么一句話。
“怎么忽然這么問？倒像是我就活不成了一般?！蓖袷鐑x挑了挑眉，“你當(dāng)初得了二皇子，陛下就晉了你的位分，林芳儀有孕，也晉了一級(jí)，怎么到了我這就沒信兒了？”
“你如今已經(jīng)是淑儀了，若是再晉，未免風(fēng)頭太盛，我身后還有個(gè)國公府和能干的父兄，林芳儀還有林閣老這個(gè)厲害的祖父，你呢，一個(gè)吃干飯的鄭府？”
“這不是話趕話說到這了嗎，你是不是來葵水了？脾氣沖得很。”靜姝一把拍開嬉皮笑臉的婉淑儀，“若是當(dāng)初沒進(jìn)宮，你會(huì)想做什么？”
婉淑儀收了手，支著下巴想了想，“當(dāng)初我爹一倒下，家里便過不下去，有時(shí)候餓的吃不上飯，便想著要是能開個(gè)酒樓就好了，想吃什么就叫做什么，別提多快活。”
婉淑儀本是隨口一說，靜姝卻暗暗記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