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妄做人間人

　　平關(guān)依山而建，北拒西夏，是咽喉要地，這一日在平關(guān)城頭上有四人。

　　“公公，看來今日人是不會來了?！鄙泶┲焐?，大宋五品以上的官員，此刻卻是弓著腰向身旁的男子獻(xiàn)媚。

　　男子年紀(jì)三十歲上下，身穿大紅蟒袍，系有深黑色披風(fēng)，頭戴紅帽身上官服前后胸各有一只仙鶴，懷抱一柄寶劍。

　　劍長四尺有余，劍頭尖短而斜闊，劍柄尾端有環(huán)，環(huán)上掛有金色纓穗，劍鞘呈金黃色上鑲有七顆寶石，可謂華美至極。

　　“看來他是不會來了?！蹦凶勇曇艏饧?xì)，語氣中有些落寞。

　　“洪公公，已經(jīng)一個月了，我們是繼續(xù)等還是回京復(fù)命?！鄙韨?cè)另一名男子抱拳開口問道，男子身材魁梧身披銀光亮甲，肩上扛著一柄大上幾號的斬馬刀。

　　這樣的天氣很少有人會穿鐵甲，因?yàn)樘鞖夂浯┲F甲不會起到保暖效果還會更加寒冷。

　　身穿大紅蟒袍懷抱寶劍的洪公公慢悠悠的說道：“走了，走了，我能感覺到，他不會來了?！?p>　　洪公公招了招手：“李安，你過來?！?p>　　在距離三人稍遠(yuǎn)的地方，另一名男子跪在地上，聽到洪公公的話連忙跪著爬到洪公公腳下：“公公有何吩咐?！?p>　　洪公公用他特有嗓音開口說道：“李安，看來他是不會來找你了，你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他遇難后這么多年第一個找的人就是你，你為什么要出賣他呢?！?p>　　名叫李安的男子本是平關(guān)守將，可此刻大氣也不敢喘：“公公，他雖然是我的恩師，但他投敵叛國，我身為大宋子民就是親爹我也會大義滅親?！?p>　　洪公公嘆了口氣看向遠(yuǎn)方：“大哥，看來你真的看錯了人啊?！闭f罷一掌對著李安當(dāng)頭劈下。

　　李安早有防備，四肢用力向后倒飛而去堪堪躲過這一掌。

　　李安不解的問道：“公公，這是為何，我是主動上報(bào)朝廷那人會來這平關(guān)，才有了你們劫殺的機(jī)會，雖然沒來可我也有功無過啊?！?p>　　洪公公陰惻惻的笑了笑：“呦，還有些功夫，能躲我一掌你這平關(guān)守將就坐得，你怎知我與他是什么關(guān)系，如果不是他我不知死了幾回了，哪能還有今天。”

　　洪公公向前踏出一步凌厲的氣機(jī)吹的黑色披風(fēng)呼呼作響：“雖然立場不同我必殺他，可他是我的大哥更像我半個父親，你這等宵小不殺你難解我心頭只恨?！?p>　　李安知道洪公公是真的要?dú)⑺膊辉匐[藏心底的鄙夷：“你這等閹人也想殺我，如果今日我李安不死就是你洪荒的死期。”

　　朱紅公服的官員大驚失色：“李安，你瘋了不成，居然這般與公公說話?！?p>　　李安沒有理會，腿部發(fā)力屈身前沖，他們距離本就不遠(yuǎn)眨眼間便到洪公公身前，右拳轟向洪公公面門。

　　就在洪公公伸手抵擋時李安收拳，左手揮出九根銀針飛射而出。

　　“九曲黃泉針，他居然將這九曲黃泉針都教給了你?！焙楣繄A睜聲音有些歇斯底里。

　　一瞬間，洪公公氣勢一漲再漲并未出劍左手抓住黑袍一角，一揮之下九根銀針倒飛而回。

　　李安卻早已倒退而逃，他也并沒有想用這九曲黃泉針就能傷到洪公公，四大太監(jiān)中武力最高的持劍太監(jiān)可不是他能夠匹敵的。

　　李安知道他唯一的機(jī)會就是跳下城墻躲進(jìn)城里，憑借著把控平關(guān)多年，對平關(guān)地形的熟悉，他有信心躲過洪公公的追殺。

　　可就在李安即將跳下城墻，一柄巨大的斬馬刀憑空出現(xiàn)，李安馭氣護(hù)體雙圈齊出硬抗一擊。

　　身披鐵甲手持?jǐn)伛R刀的魁梧漢子并沒有再出手，只是阻擋這一刻就夠了。

　　李安并沒有再逃，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逃不掉了，一股沖天的殺機(jī)從身后傳來，他也沒有等死，轉(zhuǎn)身一記鞭拳揮出。

　　就是不會武功的人用這鞭拳也是殺傷力巨大，何況李安已經(jīng)習(xí)武數(shù)十年，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強(qiáng)的一擊。

　　二人擦身而過，劍以出鞘再入鞘，劍上沒有一絲血跡，洪公公抬起頭望向天空。

　　“你李安，妄做人間人。”

　　李安身體被一分為二，他連洪公公一招，都沒能擋下。

　　不知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沒有過一絲悔意。

　　洪公公開口吩咐道：“白虎，通知城中五十名大內(nèi)侍衛(wèi)撤了，我們今日就回開封?！?p>　　“是?！鄙砼y甲手持?jǐn)伛R刀的魁梧漢子應(yīng)到。

　　在一座茅草屋前，一個四十左右歲的中年男子正躺在他自己做的藤椅上，似有所感，抬頭望向天空，又閉起了眼睛悠閑的曬著太陽。

　　在他身前不遠(yuǎn)處，一個小姑娘在雪地中開心的堆起了雪人。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光著上半身在雪地中扎著馬步，頭上已經(jīng)露出了汗珠。

　　中年男子口中喃喃自語道：“沈離，沈刀門，沈家刀?！?p>　　……

　　十年前，一個平常的傍晚，天色剛剛轉(zhuǎn)黑，沈刀門迎來了兩位客人。

　　沈刀門門主沈厲親自相迎，會客廳內(nèi)沈厲坐在上手主位，旁邊站著沈厲之子沈峰，沈厲已經(jīng)五十七歲，頭發(fā)半白但依舊精神抖擻，在二十七歲才得一子取名沈峰。

　　沈峰上面有兩個姐姐，只有二十幾歲但少年英才，十幾歲時就憑借著一手沈家刀在江湖上闖出了名堂，二十歲時更是打敗了神風(fēng)門掌門，被譽(yù)為太原第一快刀。

　　現(xiàn)在的沈刀門沈峰才是掌舵人，沈厲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半隱退狀態(tài)，只是為了彰顯對客人的尊敬才出面的。

　　在下手位左邊坐著兩名男子，歲數(shù)較大的男子四十有余，一撮山羊胡子臉上時刻掛著笑容，另一位與沈峰年齡相仿，神色還算如常，但眉宇間的傲氣是掩飾不住的。

　　“沈老門主，不知剛才我們所提議事您老意下如何啊?！敝心昴凶有χ_口說道。

　　沈厲面不改色，心中早已是驚濤駭浪，在心中權(quán)衡著利益得失，半晌沒有開口。

　　下手位的兩名男子沒有急著催促，而是悠閑的喝起了茶，似乎他們篤定了沈厲不會拒絕他們。

　　沈厲用眼角余光掃了一下沈峰，發(fā)現(xiàn)沈峰正站在那里閉目養(yǎng)神，老神在在的似乎絲毫沒有被剛才的事動搖心智。

　　沈厲緩緩開口說道：“二位請回吧，剛才二位所說的話我會當(dāng)做沒有聽過，二位今日也沒有來過沈刀門，沈峰，送客。”

　　中年男子手中茶杯一抖，顯然是沒有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旁邊男子怒急。

　　起身一拍桌子怒道：“沈厲，別以為沈刀門在太原府有些聲望就妄自托大，我抬手間就能滅了你沈刀門，別給臉不要臉?！?p>　　沈厲滿臉愁容，他知道拒絕他們定會給沈刀門帶來不可避免的麻煩，但是他的心底又做不出叛國的事。

　　沈峰睜開眼睛緩緩說道：“家父說送客，你們沒有聽到嘛?！?p>　　年輕男子怒極反笑：“誰給你的膽子敢這么與我說話，太原第一刀，笑話?！?p>　　說罷拿起桌上的茶杯向沈峰砸去，沈峰伸出左手穩(wěn)穩(wěn)將茶杯接住，甚至茶水也沒有濺出一滴。

　　看著沈峰這一手年輕男子也是一驚，他剛剛用了暗勁，茶杯應(yīng)該在他手中炸開，沒想到自己給的一個下馬威竟然失了手。

　　自知丟了臉面他這狂傲的性格又怎么能不找回來，就在他剛要繼續(xù)出手時中年男子開口說道：“送客就免了，我們認(rèn)得路，今日之事我會銘記于心，請沈老門主珍重。”

　　說罷就向門外走去，年輕男子冷哼一聲，隨后跟了上去。

　　沈厲搖著頭輕聲嘆息：“真是天降橫禍呀?！?p>　　沈峰安慰道：“父親不必?fù)?dān)心，他們也就只能用些小手段，不敢真的做什么的，一群鼠輩而已?！?p>　　沈厲知道事已至此多說也無意，轉(zhuǎn)頭對沈峰說道：“你剛剛回來，去看看離兒吧，他前段時間染上風(fēng)寒，最近已經(jīng)好些了?！?p>　　沈峰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父親?！?p>　　五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用刀高手，用得一手快刀打拼出了大片家業(yè)，自創(chuàng)門派名為，沈刀門。

　　沈刀門發(fā)展極為迅速，經(jīng)過沈家?guī)状说拇蚱匆呀?jīng)幾乎壟斷了太原府的鏢局、酒莊、客棧等生意。

　　正所謂樹大招風(fēng)，這二位這次來也是因?yàn)樯虻堕T被一些勢力盯上，要沈刀門做馬前卒，幫他們做一些事情。

　　這其中大有利益，沈刀門如果參與其中也是雙贏的，最主的原因是這些勢力的強(qiáng)大，很強(qiáng)大。

　　絕對不是一個江湖門派可以與之抗衡的，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沈刀門會拒絕，而且如此果斷，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

　　就這樣四年過去了，這四年里沈刀門似乎并沒有被某些勢力打壓，沈厲已經(jīng)六十一歲高齡，早已經(jīng)徹底退出了江湖。

　　在沈峰的掌舵下沈刀門達(dá)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意外來的是那么突然，那么猛烈。

　　沈峰私通太原府鹽道司馬輝及虎頭城守將陳慶平等十余名官員，走私鹽鐵至遼國，被御史大夫楊佩林查獲，證據(jù)確鑿。

　　沈峰入詔獄，沈刀門被封，偌大的沈刀門一夜之間灰飛煙滅。

　　沈厲相信自己的兒子，那是一個比自己還要固執(zhí)的人，他是不會做出投敵叛國的事的。

　　他知道，是某些勢力動手了，至于為什么要等到現(xiàn)在才動手他不清楚，而且出手如此狠辣。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散盡家財(cái)疏通關(guān)系，終于保全了兒子性命。

　　一年后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消息振奮了沈家上下幾十口的心，但他們沒有等到沈峰歸來，等來的是朝廷的屠刀。

　　滿門抄斬，所有與沈家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都死了，只有一人在沈家老管家的幫助下提前逃出生天。

　　他就是沈厲的孫兒，沈峰之子，沈離。

　　沈厲親手將孫兒交到從小在沈家長大的管家手中，這個一輩子都沒有哭過的老人，這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在這一刻留下了淚。

　　管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請求老爺和他一起走，沈厲搖了搖頭，他不能走，為了沈家的清白，他不能走，為了孫兒沈離，他不能走，只有他死了，才有小孫兒的一線生機(jī)。

　　沈家一千九百八十口，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