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少年氣
“我們這部戲的內(nèi)核是在講一個新兵的成長故事。既然是成長,就肯定會犯錯。
于小北最大的錯誤是為了賭一口氣拆了政委的車,間接害死了政委的兒子。
盡管這件事更多的是意外,但是觀眾心里會不會更多的把這件事歸咎于于小北?他們會不會因此而對于小北心生厭惡?
一部電影的主角一旦惹人生厭,那將是一個巨大的災(zāi)難。
所以怎么弱化這種觀感才是你真正需要拿捏的。
小琛你的表演沒有問題,問題出在你本身。你的身上少了一點兒東西。這種東西很珍貴,它能讓觀眾原諒于小北,讓年輕人感同身受,讓過來人感懷往昔。“
尚競喘了一口氣,看著若有所思的楊琛,認真道:“這種東西,有人把它叫作赤子之心,有人把它稱為真性情,而我覺得,那是一股氣,一股無知無畏、天真爛漫、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氣!”
“列寧說過,年輕人犯了錯上帝也會原諒。”尚競伸出一只手,緩緩握成拳頭,誠懇道:“我需要的,正是那種獨屬于年輕人的少年氣。它是干凈的、純粹的、透明的。它不僅僅是主角于小北的內(nèi)核,也是我們這部電影的內(nèi)核,沒了這個核,我們這部電影就毀了!”
楊琛必須得承認,尚競說的是對的,但是有一點也是他無法理解的:“這些你為什么不直接對我說?”
“我剛剛說過,你的問題不是表演的問題,而是你本身的問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不是我簡簡單單告訴你就有用的?!?p> “那為什么現(xiàn)在又告訴我了?難道你現(xiàn)在跟我說就有用了?”
楊琛心中還是郁氣難平,不僅是因為這三天的火氣,更多的是因為,突然有一個人把自己剖析的明明白白,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被人扒光了衣服,赤條條地暴露在陽光之下,沒有氣急敗壞已經(jīng)是他修養(yǎng)難得了。
“我之前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有的事說出來就不靈了。而我現(xiàn)在告訴你,是因為我的招數(shù)失敗了?!?p> 尚競道:“我磨了你三天,不是要磨你的演技,而是想勾出你心里的火氣,讓這股火把你好好燒一燒,把你裹在外邊的殼燒干凈了,你的少年心性自然就會露出來。
你知道嗎?我是很期待你直接沖到我的面前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的。但讓我沒想到的是,你最后選擇的仍然是屬于成年人的處理方式?!?p> 尚競自嘲的笑了笑:“你的手里握著財政大權(quán),你才是我們這個劇組的老大,你為什么要瞻前顧后,哪怕是選擇撕破臉,也要假手于人呢?”
楊琛一時無言,車笑懵懵懂懂。
“這是我所有的想法,小琛,如果你這個主角的問題不解決,這部戲是拍不成的?!?p> 尚競有些失落地站起身,拍了拍楊琛的肩膀,想說些什么,但還是沒開口,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了。
楊琛也略有些失神地坐在那里,兩世為人,尤其是前世那個精致的利己主義盛行的時代里,意氣用事、奮不顧身仿佛成了一種貶義。
所有人都推崇謀定而后動,推崇心有驚雷而面如平湖,而那種無知無畏、敢闖敢拼、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氣早早就被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油膩,是喪,是佛系。
心中的那個少年已經(jīng)死了,死于世故。
楊琛莫名生出一種悲哀。
“你沒事吧?”車笑看著呆呆出神的楊琛,心頭有些悸動。
此時的楊琛顯得無比落寞,也是這一刻她才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楊琛的那張臉還沒有褪去屬于少年的稚嫩。但之前跟楊琛相處的時候,卻往往忽略了這一點。
“真好看啊?!避囆ν兄粗鴹铊〉哪槼錾瘛?p> “我以前看過村上春樹的一本書,里邊有這樣一句話:【你要做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不準(zhǔn)情緒化,不準(zhǔn)偷偷想念,不準(zhǔn)回頭看】。”楊琛忽然站起身,對著車笑道:“回吧?!?p> 車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楊琛不時地犯文青病,她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楊?。骸澳阏娴臎]事嗎?”
“沒事?!睏铊]有了心情去逗弄車笑,他轉(zhuǎn)身向著宿舍走去,背對著車笑揮了揮手。
我一直以為人是慢慢變老的,其實不是,人是一瞬間變老的。
楊琛忽然想到了村上春樹這句話,自己是什么時候變老的?
可能是看到了村上春樹這句話的時候吧。
楊琛坐在宿舍里,默默發(fā)了會兒呆,掏出手機給楊森打了過去,跟他大概復(fù)述了尚競的意思,這才問道:“小叔,你覺得怎么解決這件事?”
“決定權(quán)在你手上。”楊森的聲音很冷靜,“要么我們撤資,不陪他玩了。要么就解決你身上的問題。至于換演員的事就別想了,拿咱們的錢捧別人,這是不可能的?!?p> 楊琛道:“我就沒想過換演員。我的意思是,一個人怎么才能有少年氣?”
楊森在電話那邊撓了撓頭,沒好氣道:“我怎么知道怎么才能有少年氣?你們這些人就是矯情,什么狗屁少年氣,聽都沒聽過!”
“小叔,我真羨慕你,我覺得你身上就有少年氣。”
“真的?”楊森還挺美,盡管不知道少年氣到底是什么,但這個從小就聰明伶俐,是老楊家之光的大侄子身上都沒有的,那一定很稀罕。
“對,尤其是爺爺拿著皮帶抽你的時候,那種少年氣簡直噴薄欲出!”
“……”
“喂?小叔你在聽沒有?”
“臭小子你給我等著!”楊森一把掛斷了電話。
楊琛遺憾地咂咂嘴,他說的其實是實話,盡管楊森如今已經(jīng)三十多了,但他的身上確實有那種純真的特質(zhì),如同赤子,生機勃勃,天真爛漫。
少年氣是什么?
在楊琛的理解里,它應(yīng)該是真摯的,熱烈的,有一種一切事無不可為的俠氣。
這種氣被梁啟超先生的《少年中國說》一文道盡。
這種氣盡管是少年氣,但卻不獨屬于少年。
羅曼羅蘭說: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看透了生活的本質(zhì)之后,依然熱愛生活。
鬼谷子也說過,人生最難,知世故而不世故,歷圓滑而彌天真。
楊琛的問題在于,他兩世為人,跨過了少年心性,卻又沒有這種境界,剛剛好卡在了中間。
嘆了口氣,楊琛拿起了手機。
小李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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