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末，夜已深。

　　鑄鐵暖氣片仍散發(fā)著些許余溫，徐子寧獨自呆在宿舍里看書，是一些關于他畢業(yè)后，打算自主擇業(yè)的相關介紹材料。

　　隨意擺放在書桌上的尋呼機突然響起，是來自室友老孫的消息，讓他盡快回個電話。

　　急忙合上書本，徐子寧也顧不得收拾下儀表著裝，就匆匆跑下樓去。

　　恰逢冬至佳節(jié)，校內那排公用電話亭人頭攢動，他也懶得去找熟悉的同學插隊加塞，索性徑直出校門，尋了間公共話吧。

　　電話很快撥通，室友老孫告知他之前兩人一起投遞的某份求職簡歷有了回信。招聘單位那邊要求他倆過完農歷年后，與學校交接好手續(xù)即可前來報到。

　　徐子寧聞言不由松口氣，隨即又想起個要緊事，急忙收斂起笑容繼續(xù)問向話筒那端。

　　“阿興呀，那個…就是我之前囑托你，演示給招聘單位的畢業(yè)設計，他們覺得怎么樣??？”

　　“嗯嗯，我知道，你是說之前咱倆熬夜兩周趕工做出來的那款游戲小樣吧，領導們反映挺好的，不過嘛……”

　　聞弦知意，徐子寧似乎早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不由輕嘆一聲。

　　“行吧，也就是個練手作，沒什么大不了的……”顯然身為游戲作者的徐子寧還是有些不甘心地埋怨道。

　　室友老孫察覺出徐子寧可能誤會了自己剛才那番話的含義，急忙解釋說：“不不不，其實是晴嵐電子那邊，對你制作的這款小游戲非常感興趣。而且還有個領導模樣的年輕同志，想著讓你向他當面匯報下項目開發(fā)進展和后續(xù)創(chuàng)作思路呢。”

　　“有什么技術方面的困擾，他都會想辦法支持你繼續(xù)做下去…如果可以的話，單位那邊還想和你談談關于這款作品的授權買斷價格呢，是好事呀！”

　　“喔？哈？哈哈哈！”

　　的確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徐子寧短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后面室友老孫又絮絮叨叨在電話里說了些什么內容，他已無心再聽。

　　掛斷電話后，匆忙跑回學校收拾起行李被褥。

　　宿舍其他室友普遍選擇服從校方或原籍地方的崗位調劑分配，如今早已各奔東西。

　　只剩下徐子寧與孫德興這對搭檔積極響應校方最新政策自主擇業(yè)，試圖留在四九城里自謀生路。

　　既然來年工作問題已經解決，了卻后顧之憂，那還賴在學校有個屁的意思。

　　現如今徐子寧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回家咯！

　　……

　　十二月二十六日，圣誕節(jié)，凌晨時分

　　汴梁站候車廳內，電子顯示屏上不斷滾動刷新著寥寥幾趟列車班次訊息，時值深夜雖不如白晝那般客流熙攘，卻也沒有預想中的清冷蕭瑟。

　　在外求學生活多年，難得趕在元旦前夕抽空回趟老家，徐子寧下火車后卻沒選擇立即出站，而是踱步來到車站月臺小賣部逗留片刻。

　　買了包豫竹方便面，用搪瓷茶缸接些開水燜泡，熱面辣湯下肚渾身舒坦，這才慢悠悠走出火車站。

　　“的哥！”

　　?？吭诼愤叴蝾某鲎廛囁緳C猛然坐起，隱約聞到小財神爺在遠處召喚。

　　“嗯！小伙兒要去哪兒？”

　　吃飽喝足困意上涌，徐子寧此時已是一副哈欠連天抬不起眼的疲乏模樣示人。

　　“啊……嗨……”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驅離瞌睡蟲，他才慢吞吞說出目的地方位，“去工業(yè)路機械廠家……家屬院?！?p>　　“上車，走吧?！?p>　　這口音一聽就知是汴梁本地人，司機示意他趕緊坐穩(wěn)起步。

　　眨眼工夫徐子寧就被送達目的地，寥寥幾盞大瓦數白熾燈照映著烏漆墨黑的機械廠職工家屬院。

　　日上三竿風露消，徐子寧才從睡夢中悠悠轉醒。

　　簡單洗漱一番后，他也沒想著收拾下自己從學校帶回來的行李物品，抬頭看了眼墻上掛鐘，掐著飯點跑出門去覓食。

　　汴梁市工業(yè)路機械廠職工家屬院老舊的筒子樓里，住戶們并沒有獨立廚房。

　　大家都是在走廊過道上自行搭建起簡易灶臺，每到晌午或傍晚飯點，咸鹽醬醋和嗆鼻油煙混合物充斥其間。

　　到了冬季更麻煩些，各家各戶貯備的大白菜與取暖用的蜂窩煤堆砌在墻角，讓本就不寬裕的筒子樓公用過道顯得更加狹窄昏暗。

　　恰好年末徐家爸媽外出未歸，大半夜才抵汴的徐子寧顯然也沒心思去趕菜場早市購買什么新鮮食材，只能到廠區(qū)老職工食堂或者廠門口那些個體戶經營的路邊攤湊合著對付一頓。

　　“盛一碗湯，再拿倆燒餅，多放點香菜！”

　　徐子寧話音剛落，一大碗油花四溢，鋪滿蔥花香菜碎的汴梁特色小吃雞血湯就被店家端上桌來。

　　紅艷艷的油潑辣椒混合著湯底白胡椒粉，再加上秘制鹵雞雜辛香撲鼻，不斷刺激著顧客舌尖味蕾，令人食欲大開。

　　“嘖嘖，好喝！”

　　抿了一大口肉湯，再咬上一口剛出爐的酥脆芝麻燒餅。

　　“中，得勁！”（豫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