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間逍遙客
又是一個月夜，又是一月中的滿月。
不知何處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笛聲從夜的那頭傳來，一直傳到荒山上。
笛聲本就為落寞的夜晚平添了幾分孤寂，相信此時無論誰人都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悲涼肅殺的感覺。
春天的晚風(fēng)很涼，涼風(fēng)習(xí)習(xí)，耳畔笛聲不停，讓人感到天上人間的恍惚感。
笛聲陣陣卻不知從何處吹來，風(fēng)吹過大樹，樹葉“沙沙”作響。齊燁突然看見樹上有一道黑影若隱若現(xiàn)，齊燁心里不禁有些慌張。
齊燁克制住心頭的恐懼，慢慢走向那棵大樹，笛聲依舊是不止。
待到齊燁靠近大樹，終于看清樹上竟坐著一個人，齊燁雙腿有些發(fā)軟，心中暗道倒霉：這廝大半夜躲在樹上，萬一是個強盜，那我不就……還有最近傳聞有個采花大盜，無論男女都下手，這讓齊燁感覺有些毛骨悚然。于是他本能地向后退去，突然“嘎吱”一聲，原來是齊燁踩斷了一根樹枝，那悠揚的笛聲也戛然而止，樹上的人回過頭來。齊燁強忍著心頭的恐懼大聲喝道：“是何方賊人？”這一喊本是想給自己壯壯膽，等到喊出這一聲齊燁后背反倒冷汗直流。
樹上那人就這么一動不動地看著齊燁，像是要把他整個人給看穿。
“你……你……”齊燁顫抖地說道。
那人從樹上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落地，齊燁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是個一襲白衣的中年男子。白衣男子正慢慢向齊燁走來，齊燁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大聲說道：“你不要過來，我可是會喊的?！卑滓履凶铀坪鯖]有聽到齊燁的呼喊，步子變得更大，徑直走到齊燁面前，齊燁驚慌地叫喊：“不要！不要！”
那白衣男子斜眼看了齊燁一眼道：“白癡！你把我想成干什么的了?！饼R燁見白衣男子沒有進(jìn)一步舉動，才訕訕地說道：“這不是前幾日有傳言說這一帶有個采花大盜專門夜里出沒，無論男女都采嘛！我以為前輩你是那個采花大盜?！?p> 白衣男子沒好氣地說：“采花大盜哪會吹笛子，他能有我一般風(fēng)流倜儻？”齊燁打量起眼前這人，這人中等身材，雖然人過中年頭卻絲毫未禿，一頭黑發(fā)倒是烏黑發(fā)亮，這人長得自然算不上豐神俊朗，但也不丑。
齊燁好奇地問道：“那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吹什么笛子？”
“我這叫領(lǐng)悟意境，意境懂不懂？”白衣男子淡淡地說道。
齊燁又看了這人一眼，心想這人看著也沒什么不同尋常之處啊，于是又問道：“難道你是江湖高手？”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你眼光不錯啊！”白衣男子頗為贊賞地說。
齊燁暗道江湖高手怎會這般往自己臉上貼金，于是打趣道：“那么你有多高？兩層樓這么高？”
白衣男子似是不屑：“兩層樓算個屁！老子怎么說也是泰山這么高的高手了?！?p> 齊燁十分驚嘆這人不要臉的程度：“那么你既然是泰山一般高的高手，那你看我根骨怎么樣？你教我個一招半式如何？”
白衣男子仔細(xì)看了看齊燁，別說，這樣子還有模有樣的。片刻后，那白衣男子說道：“你根骨雖然與我相比還是差了點，但還是很不錯的，要不你拜我為師？”
“拜師就算了，話說你叫什么？”齊燁認(rèn)定這白衣男子在吹牛，于是扯開了話題。
“我叫憶封?！?p> “憶封？”
“嗯?；貞浀膽洠獯娴姆?。你叫什么？”
“我叫齊燁?！?p> “哦?！?p> 白衣男子又接著說道：“我們能在這么晚碰到也算是有緣。真不要拜我為師？錯過就沒有這機會了。”
齊燁暗暗吐槽：你裝得倒還是像這么一回事兒。不過這話齊燁是不敢說出去的。所以他拱手作揖道：“謝謝前輩的好意，但拜師就還是算了?！?p> 白衣男子不再說話，而是一躍又躍上那棵樹，笛聲再次響起。
從白衣男子能一躍上樹可以看出他應(yīng)該是練過一些武功的，但若是稱他為江湖高手，齊燁是萬萬不信的。
陣陣笛聲再次傳向遠(yuǎn)方，傳向那無邊的黑暗。黑夜是令人恐慌的，黑夜是深不見底的。而這笛聲，竟是這片荒山唯一能打破夜的死寂，讓心靈感到一絲慰籍的東西。
雖說這白衣男子看上去像個江湖騙子，但不得不承認(rèn)，這吹奏管弦的水平已經(jīng)絲毫不亞于宮廷中的首席樂師了。若是那位“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藩王在此，一定會隨口吟詩：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在笛聲中，朦朧的月光下倒是真像有個美人在吹奏著樂器，銀色的月光從夜空中灑落至這片寂靜的荒山，把荒山的山脊勾勒出迷人的曲線來。
隨著笛聲越來越緩，齊燁只覺得眼前這位白衣男子的身影愈發(fā)模糊，若隱若現(xiàn)。月光映襯著白衣男子，此刻白衣男子好似一尊謫仙。
齊燁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此時一陣輕輕的吟唱響起：“幾處故地重游？幾次重憶故人？兩相望，兩相忘。望與江湖，忘于江湖。此生看遍人間疾苦，此世歷經(jīng)俗世變遷。風(fēng)景依舊，人卻已長眠。多少山河客，皆不得逍遙。俱往矣，何人可無憂？……”白衣男子憶封不知想到了什么，兩眼淚潸然。
此時，一道亮光沖天而起，劃破夜空。憶封周圍繁花繞著光柱翩翩起舞，憶封渾身氣勢暴漲，一股磅礴的真意從憶封身體里涌出，壓得四周花草樹木抬不起頭。憶封縱身一躍，一個人影在夜空中節(jié)節(jié)攀升，最后真的飛到了泰山那么高，他腳踏云彩，云彩變得金光閃閃。金色祥云與光柱互相追逐，沖上天際。齊燁不知所措地望著天上的人影，望著漆黑的夜空被照得璀璨，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還真是……泰山……那么高啊！”
光柱漸漸暗淡，憶封緩緩落地，身上的氣勢也一下子弱了下來，歸復(fù)平靜。仿佛剛才那個氣機流轉(zhuǎn)不知幾千里的人不是眼前這個白衣男子。此時憶封像是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
齊燁不知道，就在剛剛那段時間是憶封意氣最風(fēng)發(fā)的時候。
世間其實沒有真正無憂的人，可是憶封在剛剛做到了。所以他此時此刻舉世無敵。
僧人看破紅塵，出家修行。道門真人不問世事，修于深山老林。還有江湖高手為養(yǎng)劍意封劍十年。這些實在算不得真正的逍遙。誰說逍遙一定要舍棄一些東西的？真正的逍遙是“隨心所欲，不逾矩”。真正的逍遙是“放下了，但還是落在心中?！闭嬲腻羞b從來都不是苦行禁欲，而是“隱”。
“隱”真的很難解釋。大隱隱于朝，中隱隱于市，小隱隱于野。隱者，也就是逍遙的最高境界當(dāng)然是舉世皆濁我獨清，面對勾心斗角爾虞我詐還能保持心靈的純凈。這才是真正的隱者，真正的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