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原來正是蒼山山神——暮蒼仙人,宮殿被屏障隱匿在半山腰。殿內(nèi)是一副隱居高人的簡雅居室。
眾人圍坐在園內(nèi)亭子里,許攸虛游,這名字起得可真隨意,三人相談甚歡。
暮蒼仙人確實是上古的老神仙,自初世元年天地初開,始分三界之時就是這蒼山上的一棵勁松,到了凈世安年修煉成形又化了仙,被欽點為山神。一路看著這世間變了又變,直到今天的樣子。
莫鳶想起陸既明在有無之境給自己的長篇大論的那番“有無論”,自己一知半解,云里霧里,正有機會讓暮蒼前輩指點迷津。
“暮蒼前輩經(jīng)歷了自古以來三大紀(jì)年,可知道六界為什么從凈世安年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此言一出,狐面對莫鳶更是刮目相看,許攸也來了興趣,看向暮蒼老者。
暮蒼老者捋捋長髯,似是回憶涌現(xiàn)。
“凈世安年,是再回不去的凈土啊。彼時六界生靈數(shù)目不多,靈氣充沛純凈,所需所得皆取于山川草木,日月精華。世間既無什么仙家神器,亦少有珍奇異寶。人人自得天地祥和?!?p> “后來憑著這靈氣,生靈與日俱增,曾經(jīng)豐厚的靈氣資源在這龐大的生靈數(shù)量面前也不堪一分。又有諸多珍奇異寶現(xiàn)世,蕓蕓眾生皆欲求?!?p> “僅憑這個,六界生靈就生出欲念不復(fù)當(dāng)年的和諧?”莫鳶覺得驚訝,生靈的心念是這么容易就被環(huán)境影響改變的嗎?
“是也不是,不知莫鳶小友可聽過這樣一句話?——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莫鳶重復(fù)了一遍。
是了,當(dāng)年六界簡單卻也貧瘠,修煉只靠自身天賦和努力,眾生皆如此,于是相安無事。但六界發(fā)展愈發(fā)豐厚,珍奇異寶現(xiàn)世,有人因此得道升仙,有人還在苦苦修煉。
于是他人有我也要有,不擇手段的要得到,便有了貪嗔癡。
我得不到,他卻得到了,上天何其不公?既然這寶物必有其主,為何不是自己?于是又有了怨憎惡。
“因不均而生欲念,因欲念而擾心亂。眾生越亂則天下越亂矣?!蹦荷n老者長嘆一聲。
“那這欲念是因境而生,可能靠自身而化嗎?”許攸聽了進(jìn)去,不由得發(fā)問,問的也正是幾人心中所想。
“難啊,六界生靈凡有靈在,就不可能沒有念。此念為欲或無欲。終究看個人造化,真正無欲無求,六根清凈之人少之又少?!?p> 莫鳶似有了悟,點了點頭,她仔細(xì)回憶了一下陸既明的“有無論”問道:“‘有從無生,先無后有。無為何來有?’這話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莫鳶小友思之甚廣啊?!蹦荷n老者捋捋胡須,喝了口茶看向狐面道:“這位小友看似有所感悟,不如談?wù)撘欢??!?p> 狐面頓了頓道:“晚輩拙見,簡言之,此乃‘有為論’?!?p> 狐面看向莫鳶道:“意思是,凡事要做了才有結(jié)論,要想有就要從無開始?!?p> 莫鳶笑了笑:“原來如此,倒也有點道理?!?p> “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靜言思之,萬物莫不如此?!痹S攸嘆道。
“愛恨亦然,因愛生恨,因欲生癡?!蹦荷n仙人似意有所指又補了一句。
許攸愣了愣,偏頭搖了搖:“仙長莫要笑我了,是我癡了?!?p> 言罷對莫鳶道:“今日與諸位相談甚歡,在下受教了。”
莫鳶不好意思的笑笑,自己那套理論都是聽別人說的,不然哪參與的進(jìn)這種高深的話題。
許攸嘆道,似是自言自語:“既然緣盡,我便不再執(zhí)迷不悟了,不如尋一地隱居……”
“隱居?那不如來我千隱山,山靈水秀一方凈土,是仙凡交界之處,非有仙緣尋不得此地呢?!蹦S頗為自豪的說道。
許攸和暮蒼老者對視一眼,都是疑惑神色,許攸先開口道:“我?guī)缀踝弑樗暮0嘶?,?dāng)真未曾聽過此地……”
他猶豫著頓了頓“實不相瞞,我這么多年說是云游其實是尋一人?!?p> 這一句話徐徐牽出了一段塵封的往事……
許攸原是一名在行山修行的凡間道人,是自幼父母雙亡被行山道長收入門下。而年輕的許攸一心向往游走江湖行俠仗義,時常修習(xí)道法的時間,他就獨自躲到后山。
便是一次冬日在一片枯枝中發(fā)現(xiàn)了忍冬。此花冬季也不落葉,在一片蕭瑟中顯得格外生機。
那時的許攸還是個孩子,忍冬在行山寶地已修出了靈識,機遇一到修成靈體便可化妖。許攸一心俠義無人傾訴,便時常與忍冬對話。
花藤在他的照料下長得越發(fā)的好了,春末夏初常常開出金銀雙色的花,年年歲歲,花開花落,人間歲月不過彈指一揮……
許攸也長成了十八歲的少年郎,劍眉星目意氣風(fēng)發(fā),棱角分明的俊臉雖是稚氣未脫,但帶著一股子年少輕狂的意味頗有幾分俠氣。
他向忍冬辭別,十八歲的他終于可以下山尋他的江湖夢,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提著一壇酒,像著江湖上的大俠一樣斟滿一碗仰頭而盡。又癡癡的笑著給忍冬澆灌了些,也不知說了多少對江湖的向往,對忍冬這位‘老友’的感謝。
他躺在藤蔓的根部,向上是湛藍(lán)的天空和卷卷舒舒的白云,忍冬正開著金銀雙色的花,微微晃著似在應(yīng)答他的喃喃自語。
真好啊,他想著,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許攸……許攸……”迷迷糊糊的許攸聽見了一位少女的柔聲呼喚。卻怎么也看不見少女的面容。
“哈哈哈你吃醉酒了,我是……忍冬花啊,我一直都有靈識的,只需機遇一到就可化妖?!痹S攸還愣著,有些不可置信。
“你當(dāng)真要立刻離山?若再等等……我許能同你一起走……”半晌,他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猛地坐起。
“那……我這么多年的話,你都聽見了?”許攸喃喃道,似有些不好意思。
少女低低地笑:“那是自然,聽你說的我也想去闖蕩江湖云游四方了呢?!?p> 許攸眼睛都亮了,轉(zhuǎn)向花藤的方向笑道:“真的嗎?我明日就下山去了……”
“可我還未化形,你若來不及等我便先去吧,我成功化妖了便立刻去找你?!?p> 許攸略一思索,笑著點頭:“那你如何找我?我又要怎么稱呼你呢?”
少女一陣沉吟,似也在苦惱。許攸晃了晃神眼前仿佛看見了一位皺著眉思索的嬌俏少女。
他揉了揉眼,金銀雙色的花迎風(fēng)晃著。脫口而出道:“金銀花開雙色,似鳳凰對舞,一金一銀,琴瑟和鳴。不如喚你‘雙瑟’如何?”
“花開雙色,琴瑟和鳴……真好,雙瑟謝過許攸大俠!”少女笑如銀鈴,直直撞得他心顫。
許是十年前,許是這一瞬間,一段有始無終的孽緣就結(jié)下了……
“等等等等……雙瑟?!”莫鳶一聽到這兩個字,驚得伸出了手叫停。
許攸一臉驚愕的望著莫鳶,一把握住她的手,激動地樣子讓莫鳶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風(fēng)華正茂的少年郎:“就是雙瑟!你可認(rèn)得?!”
狐面不動聲色的分開兩人緊握的手,安撫道:“真人莫激動。”
暮蒼老者也瞇眼笑了起來:“當(dāng)真緣分不淺啊哈哈哈……”
莫鳶一頓一頓的坐回椅子上,憶起雙瑟曾說過,她被一人負(fù)了心,早已看淡紅塵了四海八荒也已游了個遍,機緣巧合之下來到了千隱山便隱居起來,不問世事過清淡日子了。
莫非負(fù)了雙瑟的便是許攸?莫鳶一想到雙瑟曾經(jīng)也是單純嬌俏的少女殊不知經(jīng)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才磨成了那般的清寡淡然的性子。
她一拍桌子站起,怒火中燒:“許攸!你當(dāng)年對雙瑟做了什么?”
“她現(xiàn)在在哪?!千隱山嗎?”許攸全然聽不進(jìn)去莫鳶的斥責(zé),眼眶紅紅的望著她。
莫鳶一時語塞,想著他或許是有什么苦衷,長嘆一口氣問道:“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暮蒼老者拍拍許攸對幾人說道:“這事他也是無心的,修成真人才憶起前塵往事,三生三世情深緣淺罷了……”
千隱山,莜竹居。
近來六界眾生惶惶,神魔兩界僵持不下,局勢一度緊張。雙瑟嘆了口氣,放飛了傳信的靈鳥。
她挽了挽鬢邊的碎發(fā),提起花灑來到小院。院里種滿了各式的奇花異草,爭相開放美不勝收。
雙瑟望著滿園繁花,隱居在千隱山這許久,都已忘了年月。前塵往事如夢般虛幻的不真實,鳶尾花正盛放,如雀鳥展翅將入云霄,雙瑟想起了莫鳶。
前不久才收到莫鳶的紙鶴傳信,禁錮在這千隱山數(shù)百年,她終究也是羽翼漸豐,展翅入了塵世,去尋她想要的真相了。
這紛紛擾擾是是非非,雙瑟在世間歷盡滄桑心灰意冷隱居山中,而莫鳶單純無知一心想著出山入世,著實可笑……思及此,雙瑟不禁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