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晉身體坐正,狠搓幾下眼皮,站起身來強顏歡笑:“沒事,我去洗把臉,你們該忙就忙。我還得去捷星科創(chuàng)考察一趟,瞧著時間差不多,該走了?!?p> 他越過井遲,凄凄惶惶往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走去。
何既平從后面攆上來,說:“實在不行你別去了,我替你跑一趟?!弊蛱煺f好了這樁差事由他來辦,如今又被肖晉攬了過去。
肖晉背對著幾人,擺了下手,語氣冷靜如常:“不用?!?p> 唯有井遲一人滿頭霧水,不知幾人所云。傅明川嘆一聲氣,勾住他脖子將人往隔壁的辦公室里帶:“老肖有個談了兩年的女朋友你知道吧?”
井遲點點頭。
那女孩和肖晉是青梅竹馬,兩年前從老家江城過來找工作,在大城市里舉目無親,便投奔肖晉。肖晉上學時期就對這姑娘有想法,本以為有緣無分,沒想到天賜良機,自然樂意之至,鞍前馬后給她找房子、找工作,之后兩人順理成章在一起,感情很深。
傅明川背抵著桌沿,手撐在身體兩側,語調緩沉:“今天他女朋友生日,老肖昨天就請了假,今兒一大早去珠寶店取了先前預定的求婚戒指,準備給女朋友一個驚喜?!?p> 傅明川似不忍往下說,停頓一下,揉一揉眉心:“倒沒料到是女朋友先給了他一個驚喜,一個男人衣衫不整從屋子里出來,那男的是他女朋友的同事。在老肖的詰問下,他女朋友解釋,是昨晚公司提前給她慶祝生日,喝醉了,不小心發(fā)生了意外?!?p> “也就是說的好聽點,是不是出軌誰知道呢?”傅明川冷笑一聲,替好兄弟感到不值,“老肖做好了求婚的打算,連下半年什么時候舉辦婚禮都想好了,結果來這么一出,是個人都受不了?!?p> 了解完事情原委,井遲也無話可說。
傅明川點了支煙,瞇著眼眸吞云吐霧,淡青色薄霧籠罩著面龐,他越想越覺得這事兒像一塊臟抹布,讓人想一把摜在泥里。
老肖脾氣好,換了他早動手揍得人爹媽都不認識。
“你就沒什么想說的?”傅明川銜著煙,話說得含糊。
“沒什么好說的?!?p> “不知道你聽說過一句話沒有?!备得鞔孟伦炖锏臒?,夾在指間,懸在煙灰缸上方撣了下,落下一截煙灰。
井遲抬頭看著他:“什么話?”
“竹馬敵不過天降?!备得鞔ㄐχ鲁鲆豢跓熑Γ袄闲ず湍桥脑趺凑f也是二十幾年的交情,住上下樓那種,又談了兩年戀愛,卻還是被犄角旮旯里冒出來的男人搶了。你啊,你不抓點緊,有你后悔的那一天?!?p> 話題一扯到自己身上,井遲就不耐煩聽,起身要走。
“井總,我說真的,你要真喜歡你那小青梅,盡早下手。”傅明川在背后對著他嚷嚷,然而前面的人腳步都沒頓一下,大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井遲隨手關上門。
他沒什么煙癮,無聊打發(fā)時間會抽一兩根,剛在傅明川辦公室待了片刻,被勾起了,嗓子有些干癢。
說不清是微不足道的煙癮犯了,還是被傅明川一襲話影響了,井遲生出煩躁的情緒,拉開抽屜摸了煙盒和打火機出來。
傅明川一點都不了解他。
他和肖晉的情況不一樣,他對寧蘇意從未想過占有,他只要她好好的就夠了。她要是哪日有了喜歡的人,他會大方祝福她,繼續(xù)默默護著她,一輩子也行。只要她還在他的視線里,他就覺得滿足。
沒想過回報,也不需要。
井遲靜靜抽完一支煙,辦公室的門被人悄悄推開了,井遲背對著門,一時沒覺察,讓傅明川逮住他獨自消愁的樣子。
“晚上出去喝酒不去?”傅明川過來就是為了問他這個。
“不去。”井遲腳尖點地,轉了半圈椅子,正視著不敲門就進來的人。
“哦,我倒是忘了,你酒精過敏。”傅明川聞到里面的煙味,飽含深意地一笑,“去唄,陪老肖解悶?!?p> “不去。”井遲再一次說道。
“行,您老一個人慢慢瞎琢磨,我去安撫兄弟受傷的心靈?!备得鞔ㄍ肆顺鋈ィ鋈ブ斑€不忘添一把柴,“你好好想想我的話,真挺有道理。”
井遲冷睨他一眼,就差說一句“滾蛋”。
他今天沒打算到公司來,穿著十分隨便,一件淺白T恤,布料輕薄,勾勒出后背清晰的肩胛骨輪廓。寬松的休閑褲裹住一雙修長的腿。腳上一雙運動鞋,踩在辦公桌底下的腳踏上,往后一蹬,帶動身下的椅子朝后滑動一段。
被傅明川這么一鬧,心情更差。
——
寧蘇意上午開了兩個小時的會議,中午梁穗給她訂了餐,她沒出去,就在辦公室里用了午飯。
她空降而來,這一上午關于她的傳聞已如雪花一般席卷了公司內部各個部門。
下午接著開會,寧蘇意終于見到爺爺親自培養(yǎng)的得意門生。
高修臣的位子就在她左手邊,穿一身靛藍色西裝,白襯衫,領帶與西裝同色,上面裝飾著更深一點的暗色條紋,百達翡麗的腕表扣在瓷白清瘦的手腕上。他抬手扶一扶鼻梁上的細邊眼鏡,清俊面容略帶笑意,主動朝寧蘇意伸出手:“你好,高修臣。”
寧蘇意與他手掌虛握,動了動嘴唇:“高總,你好?!辈槐刈晕医榻B,現(xiàn)下公司里沒人不知道她是誰。
簡短的對話,暫時無法評鑒這個人,寧蘇意收回目光,專心會議。
這場會議全程由高修臣主持,他言語洗練,圍繞明晟藥業(yè)接下來擴大經營范圍的主題展開闡述。
明晟藥業(yè)目前的經營范圍主要是生產營銷化學制藥、生物制藥、中成藥、麻醉制品、精神制品、醫(yī)療用毒性藥品等等。高修臣提出添加保健品研發(fā)、醫(yī)療器械及相關產品的研發(fā)、醫(yī)藥裝備制造,全面提升明晟藥業(yè)的業(yè)務能力及范圍。
與會人員一邊是保守派,一邊是創(chuàng)新派,兩邊分庭抗禮、各執(zhí)一詞,在會議室里吵得不可開交。
這場會議持續(xù)了兩個半小時,中途空出十分鐘休息時間,結束時,寧蘇意感覺自己已經脫了一層皮。
回到辦公室,不到一個小時,梁穗就送來會議記錄。
寧蘇意翻了翻,有點事想找高修臣請教一下,便拿著資料去走廊盡頭那間辦公室,不料里面?zhèn)鞒稣f話聲。
按說辦公室的隔音效果應當很好,能如此清晰聽見里面的人交流的聲音,實則因為門沒關嚴實,底下被不知是誰掉落的一支鋼筆卡住了,玻璃門恰留了一指寬的縫隙。
寧蘇意不欲偷聽,轉身要走的時候,冷不丁捕捉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高修臣的助理在匯報:“我根據(jù)資料上的地址去了一趟延城,找到那戶人家核實情況,出生年月對不上,一些經歷也有所出入,因此斷定他不是老爺子的大兒子寧宗城。費心排查了這么久,哪知又落了空?!?p> “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找錯人的狀況,沒什么,繼續(xù)調查就是?!备咝蕹嫉恼f話聲伴隨著翻閱文件的紙張嘩啦聲。
“寧總如今快五十了,那他大哥不得五十多歲,找到又能怎么樣,還能讓他回來繼承家業(yè)?”
高修臣擰眉,不虞道:“以后這種話別說了,出去吧?!?p> 助理看見他面露慍色,自知失言,連忙噤了聲,走出辦公室。
寧蘇意回過神,倉皇往后退了幾步,當助理拉開辦公室的門,她恰好往前走幾步。助理一愣,點頭打聲招呼:“寧……寧總?!?p> 里面高修臣聽到聲音,放下手中的筆:“讓寧總進來。”
寧蘇意走進去,目光在他臉上打量,他在暗中調查她那個失蹤多年的大伯,十有八|九是受了爺爺?shù)膰谕小?p> 高修臣讓她坐,給她倒了杯茶:“頭一天進公司還習慣嗎?”
寧蘇意愣了一下,訝異于他語氣里的熟稔,有些許不自在。高修臣大概看出來了,笑一笑說:“寧董特別叮嚀,讓我務必在公司照顧好你,你要是受氣受委屈,他回頭是要對我施壓的。”
寧蘇意牽了下唇,淡淡一笑,沒接他的寒暄,說起正事。
高修臣坐到對面,雙手十指交叉置于腿間,與她聊了一會兒工作上的事,說完抬起腕表看時間:“不早了,請你吃頓飯吧?!?p> 寧蘇意欲婉拒,卻禁不住想要多了解一下這個人,便點頭答應下來。
她對寧城的食肆不熟悉,自然是由高修臣拿主意。他給一家私房菜館的老板打了個電話提前訂位,而后開車載她過去。
“在英國讀書好玩嗎?”
在包間里落了座,高修臣與她隨意閑聊。
寧蘇意喝著剛沏好的碧螺春,說:“談不上好玩,跟國內大學也差不多?!?p> “我在國外交換過一年,感覺比國內自由一些,不過課業(yè)上要嚴格許多?!备咝蕹夹φf,“回想起來,還有點懷念讀書的時候?!?p> “你在哪個學校交換?”
“哥大?!?p> 服務員恰在這時推門進來,端上來幾盤菜,奶油培根貽貝、荸薺蝦球、秋葵云腿燉竹蓀、煎釀金槍魚春筍卷,還有一盅鴨湯。
高修臣略一伸手:“嘗嘗,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p> 方才點菜,寧蘇意以不了解這家菜館為由,全權交由他來決定,他點了幾道菜,口味都十分清爽,符合女孩子的喜好。
寧蘇意夾了一箸,稱贊他挑的地方不錯,菜的確做得很美味。但實際上,她并不是很喜歡清淡的口味。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慮,隱隱有種高修臣在博她好感的錯覺。就算她爺爺曾在他面前提過讓他多加關照,私底下的場合,他倒也不必面面俱到,如此討好,反讓她無所適從。
寧蘇意無聲喟嘆,有些后悔答應吃這頓飯了。
高修臣遞了幾個話梢,見寧蘇意似乎興致缺缺,不大熱衷聊生活瑣事,便一轉話鋒聊起公司內部的情況。
寧蘇意果然擺出正色,聽得認真,期間搭腔不斷,偶爾主動提出疑問。
高修臣摸準了她的脾氣,對于她的疑惑一一耐心解答,兩人有來有往,這頓飯吃得算是和諧。
飯后,高修臣提出送寧蘇意回家,寧蘇意并未拒絕。
兩人走出私房菜館,高修臣整了整表帶,問:“你下午是不是聽到我和助理的談話了?”
寧蘇意怔了一下。
高修臣暗道一聲果然如此,下午他在門邊發(fā)現(xiàn)那支不慎遺落的鋼筆,再結合寧蘇意那時審視的目光,便猜到她大抵是聽到了他與助理的談話內容。
“聽到也沒關系。你是寧董的親孫女,應該比我這個外人更清楚,寧董的心病就是那個流落在外的兒子?!备咝蕹忌狭塑?,手搭著方向盤,扭頭看她一眼,“寧董對我有恩,我從研究生時期就在他手下工作,是他一手栽培起來的。他將這件事鄭重交付給我,于情于理,我都要不遺余力給他辦妥?!?p> 寧蘇意坐在副駕駛座,看著他的眼睛。
薄薄的眼鏡片上反射一層夜里路燈的淺淡燈光,依稀窺見鏡片底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她才發(fā)現(xiàn),高修臣也是狹長窄薄的單眼皮,與井遲卻截然不同,井遲的眼眸有點像小鹿,時刻明亮澄澈,高修臣則是讓人望不見底的幽幽深潭。
“你其實沒有必要跟我解釋這么多?!睂幪K意說。
高修臣輕笑,有些自嘲的意味:“這不是看你一直對我戒備,擔心你誤會?!?p> “我……”
寧蘇意想要辯駁,奈何被他一針見血地戳中心思,落了下風,辯解的話如同被扎破的氣球,消無聲息就癟了。
原想借這頓飯深入剖析高修臣這人,結果反被他看得透透的,寧蘇意胸中泛起一股說不上來的煩悶。
三月棠墨
前有狼后有虎,弟弟心里實在苦,呦呦呦!! 小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