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蘇意的視線從那條男士內(nèi)褲慢慢移到井遲臉上,他也剛洗完澡,穿著以前留在這里的睡衣,頭發(fā)沒吹干,濕漉漉地耷拉著,額前的發(fā)絲掉下來,發(fā)梢半遮住眉眼。
“說話???”井遲隱忍著怒氣。
寧蘇意下意識想要開口解釋,話到嘴邊忽然察覺到不對勁,臉上的表情放松下來,雙手抱臂,閑閑地倚靠著門框,歪著頭看他,瞇了瞇眼:“我差點(diǎn)被你唬住。不是,你這個捉奸的口吻是什么意思?”
井遲如被當(dāng)頭敲了一棍子,整個大腦清醒了,定了定神,支吾搪塞過去:“你……你說呢?”
“我怎么知道?”寧蘇意聳了聳肩,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我就算交男朋友了,帶男人回來住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二十六了?!?p> “二十六歲生日還沒過!”
“那也不小了?!睂幪K意并不像別的女人那么在意年齡,“我生日過得早你又不是不知道。”
井遲被她氣得心梗,又不敢明目張膽地質(zhì)問她,到底是男朋友的內(nèi)褲,還是別的什么男人的。歸根結(jié)底,是他沒立場問。
井遲平復(fù)了下情緒,盡量用正常的語氣說話:“咱倆什么關(guān)系,你要是真有情況,我不得替你把把關(guān)?”這話說出來,他都替自己委屈,心臟仿佛被人緊緊攥住。
寧蘇意輕輕頷首,認(rèn)真端詳起那條內(nèi)褲,不太記得了,摸著下巴反問:“不是你的?”
“我自己的內(nèi)褲我會認(rèn)不出來?”井遲緊鎖著眉頭,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低,“……不是我的尺寸。”
寧蘇意“啊”了聲,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那就有可能是上次聚會,我同學(xué)當(dāng)中的誰落在這里的?!?p> “什么聚會?”井遲追問。
寧蘇意簡單解釋了一下,有幾個關(guān)系好的同學(xué)敲定論文后來她公寓里聚餐,兩個男生兩個女生。她親自下廚做中國菜招待他們,后來大家吃吃喝喝玩游戲到很晚,就在她這里睡下了。兩個男生睡在那間客房,買了些臨時的日用品、貼身衣物什么的,可能是他們兩個中的誰洗了內(nèi)褲忘記收走……
井遲斂了目光,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接受了這個說辭,心里依舊有些窒悶。
他以為那間客房是他的專屬房間,她卻隨隨便便給別的男人睡。
寧蘇意沒注意到他眼底的隱晦深意,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眼角氤氳出水汽,聲音也懶洋洋的:“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早點(diǎn)睡吧,我明天得參加畢業(yè)典禮,要忙活大半天,晚上還有個畢業(yè)晚會?!?p> “沒事了。”井遲轉(zhuǎn)身欲走,想到什么腳步微微一頓,回過身來看著寧蘇意,幾番欲言又止。
寧蘇意眨了眨眼,疑惑地“嗯”了聲:“還有話跟我說?”
“你的病……好了嗎?”井遲問得小心謹(jǐn)慎,聲音放得很輕,連呼吸都變得遲緩,像是生怕刺激到她。
寧蘇意神情一滯,嘴唇細(xì)微地抖動了一下,隨后不在意地?fù)]揮手:“沒事兒?!痹捳f到這里,她自嘲一笑,“你還懷疑我有男朋友呢,就我這情況能交男朋友?”
井遲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她,卻被她的眼神止住。他頓了數(shù)秒,替她關(guān)好房門,在門外靜默地站了一會兒。
他知道,寧蘇意住在自己家里沒有反鎖房門的習(xí)慣,因?yàn)楹ε鲁霈F(xiàn)突發(fā)狀況時,外面的人進(jìn)不來。
一門之隔,寧蘇意也對著門板靜靜站立。
許久,她轉(zhuǎn)過身爬到床上躺下來,手指勾到床頭柜的臺燈拉繩,輕輕拽了下,臺燈亮起,照亮一隅,而后才關(guān)掉頂燈。
井遲回到客房,將手里的內(nèi)褲扔進(jìn)垃圾桶里,到浴室重新洗了個手,擦干頭發(fā)躺到床上,雙臂交疊枕在腦后,怔怔地望著天花板。
他不清楚寧蘇意的病有沒有徹底痊愈,他畢竟不常在英國這邊,每次過來看她僅僅是住一晚,看不出什么異樣。
哪怕她沒有痊愈,也沒關(guān)系,只要不影響正常生活,等她回國了,他就可以一直護(hù)著她,妥善照顧她,免她驚,免她苦。
這么想著,井遲很快陷入沉睡。
夜里醒過來,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翻身下床到客廳給自己倒水喝,一杯涼水下肚,人清醒不少。
井遲看了眼寧蘇意房間的門,放下杯子后,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手握住門把往下一壓,推開門,看見床頭亮起的那盞臺燈,井遲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水珠,準(zhǔn)備關(guān)上門時,床上的人突然發(fā)出一聲囈語,接著就猛地坐起來,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像是從噩夢中驚醒。
井遲沒做他想,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來,握住她的手腕,低低地叫她:“酥酥?!?p> 寧蘇意似乎沒聽到他的聲音,還沉浸在自己的夢里,額頭都是汗水,胸脯一上一下起伏著,眉心皺得很緊。
“酥酥,醒醒?!本t低下頭靠近她,猜她是被夢魘住了,“睜開眼睛看看我?!?p> 寧蘇意聽到模糊的熟悉的聲音,身子定住,撩起眼皮看過去,待看清井遲的臉,她松了口氣,開口說話,嗓子有些?。骸澳阍趺丛谶@里?”
井遲沒回答她,端起床頭柜上的水杯遞給她。杯子一直放在插電的底座上保溫,水溫正合適。寧蘇意捧著水杯抿了兩口水,潤了潤喉嚨,嗓音恢復(fù)正常時的輕柔:“說話,你為什么跑我房間來了?”
“口渴起來倒水喝,聽見你在說夢話就進(jìn)來看看,然后就看到你驚醒了?!本t拿過她手里的杯子,重新接了杯溫水,放在保溫底座上,眼神避開她的審視,“你還好嗎?”
他撒了個小謊,他是先打開房門,而后才聽到她的夢話,所以不敢直視她。
寧蘇意摸了摸額頭的汗,平躺下去,呼吸還有點(diǎn)不穩(wěn),大腦卻清醒大半:“做了個夢,夢見八歲那年的事,以為自己被人掐住脖子……”
“酥酥?!本t打斷她對夢境的闡述,他聽不了那些,雖然沒親眼見過,但每次聽她說起,他都揪心不已,“都過去了,早就過去了?!?p> “嗯?!睂幪K意也不愿回想,便沒再說下去,閉上眼睛,有些睡不著。
井遲立在床邊,沉默片刻,斟酌著措辭,輕聲說:“要我陪你嗎?像小時候那樣?!?p> 寧蘇意睜開眼睛,對上他黑如點(diǎn)漆的眸子,他眼神認(rèn)真,不像是在開玩笑。寧蘇意怔了怔,突然不想拒絕:“好啊?!?p> 井遲輕輕笑了一下,折回原先的客房,拿了個床墊過來鋪在她床邊的地板上,腋下夾著的一條夏涼被扔在床墊上,他又跑了一趟把枕頭拿過來放好。
房間不算大,可也不小,兩人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在床邊打地鋪。
井遲低聲哄她:“好了,睡吧,我在旁邊守著,沒有人能傷害你,夢里的人也會被我嚇跑?!?p> 寧蘇意翻身側(cè)躺,手墊在臉頰下面,看著他撲哧笑起來:“你就這樣睡?我怕井小公子睡一晚起來骨頭散架了。”
那張簡易的床墊實(shí)在不算厚,睡在上面會硌骨頭。
井遲偏頭瞧著她,笑一笑:“放心,我一個大男人,沒那么嬌弱?!?p> 寧蘇意看了他一會兒,輕舒口氣,噩夢帶來的恐懼感消散了許多,她重新閉上眼睛,努力醞釀睡意。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和井遲也是睡在同一個房間,兩張小床并在一起,她經(jīng)常頑皮爬到他床上跟他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那個時候,她父親寧宗德剛接手家里的醫(yī)藥公司,忙得腳不沾地,母親給他做助手,兩人忙起來常常顧不上她,又不放心把她交給保姆照顧。因?yàn)閷幖页鲞^保姆失職、弄丟孩子的事故,家里人都心有余悸。
她的爺爺身體不好,也沒精力照顧一個頑皮的孩子,父母就把她放在井家,托井家人照看。
寧家和井家是世交,最早可追溯到太爺爺那一輩。她和井遲同歲,生日相差兩個月,兩人打小就一塊玩。
井遲小時候身體很差,心臟也有問題,原因是他母親懷他時摔了一跤滾下樓梯差點(diǎn)流產(chǎn),在病床上一動不動休養(yǎng)了半年,吃了很多藥、輸了很多液才留下這個孩子。井遲他母親本來就是高齡產(chǎn)婦,醫(yī)生都說孩子能保住是老天爺垂憐,也說了生下來可能會先天不足。
果不其然,井遲自出生起就在保溫室里養(yǎng)著,后來出院也是大病小病不斷,幾乎住在醫(yī)院里,是全家人的心頭肉。
比他早兩個月出生的寧蘇意就不一樣了,身體強(qiáng)壯如小牛。
她住在井家的那段日子,每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喂井遲喝藥,一勺一勺地喂。熬得黑乎乎的中藥,冒出來的熱氣都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苦味,井遲每次喝藥被苦得直皺眉都沒在她面前鬧過脾氣。
井家上下的人都感到稀奇,雖說井遲脾氣好,很少使性子,但是日復(fù)一日三餐不落的喝藥,沒有哪個孩子是能忍受的。在寧蘇意住進(jìn)來之前,他喝藥時大哭過,也摔過碗,甚至揚(yáng)言寧愿死也不肯喝。
寧蘇意來家里后,井遲這些小毛病通通消失了。
井老太太心中歡喜,當(dāng)即就決定讓寧蘇意與井遲同吃同住,以至于后來井遲身體大好,可以正常上學(xué),他們也沒分開過,一直是一個班,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
寧蘇意從來沒有不耐煩,逢人就說井遲是自己的弟弟,勵志當(dāng)個好姐姐,在學(xué)校里也把他照顧得妥妥帖帖。
寧蘇意回憶著這些,慢慢睡著了。
井遲聽到耳邊傳來均勻平穩(wěn)的呼吸聲,睜開眼睛,手肘撐著床墊半抬起身子,看著床上的姑娘。
她的確睡著了,睡顏那么安靜。
井遲輕手輕腳坐起來,側(cè)身靠在床邊,曲起一條腿,手肘搭在膝蓋上,姿勢慵懶,眼神卻漸深漸濃。
三月棠墨
變態(tài)小遲,夜里偷看姐姐~ ps:不說別的,單憑兩人打小同吃同住這份情誼,哪個男人能比得過小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