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后撤南京
后退。
前進。
兩個“太陽”朝著同一個方向行進。
前面的白太陽喪魂落魄,甚至都不敢停下來喘一口氣。
后面的紅太陽志驕意滿,甚至都不想停下來喘一口氣。
張驢兒大吼道:“不想死的,都快給老子跑起來。
前面修了很多要塞,到哪里就安全了?!?p> 失去張樺之后,7連……不,整個37師的士氣都蕩然無存。
在一次夜襲中,鬼子才打了一發(fā)照明彈,前沿的士兵就爭相逃跑,導致整條防線都跟著崩潰。
鬼子們當然不會放過戰(zhàn)機,追殺了十多里地才停下的腳步。
現(xiàn)在37師能戰(zhàn)的士兵只有1千多人,而且陷入極度的驚恐之中。
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謝桐又被調回南京。
7連群龍無首,新來的兩個排長又爭權奪利,攪得全連烏煙瘴氣。
但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杭州灣登陸的鬼子居然從后方包抄過來。
接到消息的37師倉皇撤退,局面混亂到彈藥手找不到機槍手的地步。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后方構筑的兩道國防線上,據說叫什么“東方馬其諾”,來多少鬼子都攻不破。
“樺子快……哎!”
張驢兒重重嘆了口氣,他堅信張樺并沒有死,但心里頭又隱隱有些不祥,就如同一片烏云將他壓在濃濃的陰霾中。
“噠噠噠。”
“賓勾?!?p> “轟。”
歪把子、三八大蓋、擲彈筒的聲音又從身后傳來。
熟悉的讓人反胃。
熟悉的讓人害怕。
“快跑,鬼子上來了?!?p> 一大群潰兵從后面沖了上來,裹挾著張驢兒等人像潮水一樣的涌向前方。
一天。
兩天。
許多天。
“這就是東方馬其諾?”
張驢兒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那道傳說中堅不可摧的防線,竟然只是一小片低矮的“墳包”。
“這也配叫防線?”
111團團長暴跳如雷,他狠狠一腳踢在“墳包”上,赫然發(fā)現(xiàn)是座用洋水泥修筑的機槍掩體。
“還看個屁,這是偽裝懂不懂?”
作為新敗之師,111團只剩下不到400人,怎么可能擋住鬼子的步伐。
唯有利用堅固工事,才能打退咄咄逼人的鬼子。
團長一屁股坐在地上,摘下自己的帽子不停的扇著風。
“團長,這……是真的棺材。”
可沒想到,另一個墳包下面赫然是一口腐爛的棺材,從破洞中依稀可見枯黃的骨骸。
“晦氣?!眻F長啐了一口,大罵道:“又不是沒有看過死人,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這時,一名機槍兵報告道:“團座,掩體的口子太小,根本鉆不進去?!?p> 團長將信將疑走到機槍掩體前,才發(fā)現(xiàn)工事并沒有后門,前面的口子也只有兩巴掌寬,連大點的狗都進不去。
他拿出一張示意圖,按照上面的標識,這里應該有一整座由鋼筋水泥構筑的工事工事。
團長憤怒道:“那些沒良心的連這個錢都敢黑,弟兄們守不了,撤!”
話音未落,他已經跳上乘馬,一溜煙的跑了。
下面的士兵更加的惶恐,他們扔掉槍支、子彈、手榴彈,倉皇的往后方逃去。
一直逃到收容站,整支部隊才停下腳步。
在這里,他們也接到了新的命令。
“37師即刻向京(南京)滬鐵路靠攏,于月內撤回南京修整?!?p> “嗚嗚,呼呼呼?!?p> 一輛火車緩緩駛入站臺,后面是一長串車廂。
不知道是從哪里淘換的舊貨,整列車廂都破破爛爛的,枯黃的銹跡比銅錢還厚。
鋪的稻草更是污穢不堪,甚至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邋遢如張驢兒都忍受不了,厭惡說道:“叫花子住的都比這個干凈,把那些鋪草全都扔了?!?p> 莫名的他又想起張樺,要是那個小子在,恐怕還要打掃干凈吧!
張驢兒往左右看了一眼,但他期盼的那個人并沒有出現(xiàn)。
“嗚嗚?!?p> 車頭傳來一陣汽笛聲,幾名列車員大喊道:“要發(fā)車了,請各位老總上車?!?p> 張驢兒嘆了口氣,磨磨蹭蹭的爬上車廂。
“沒了,還是沒了。
樺子,早跟你說……唉!”
“呼哧、呼哧?!?p> 車頭噴出一團團濃密的蒸汽,搞的周圍都朦朦朧朧的。
恍惚間,張驢兒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拍了自己的臉幾下,喃喃自語道:“樺子,別忘了給老太爺我托個夢……哎!”
張驢兒身上的汗毛全都豎起來了。
張樺竟然站在面前,雖然他的衣服十分破爛,但精神還蠻不錯。
“我這烏鴉嘴……”張驢兒抽了自己一巴掌。
到了南京城,一定要去最靈驗的寺廟上香,不然這日子沒法過了。
張驢兒雙掌合十道:“樺子,你安心去吧!
清明的紙錢、衣服,老太爺我全包了?!?p> 張樺推了他一下,說道:“老頭,你往里頭讓讓?!?p> “哎呀!”
張驢兒咬牙切齒的掐了旁邊的人一把,那家伙疼得怪叫起來。
“不是夢,我就知道不是夢。
樺子,你……你詐尸了?”
聽老人說,有怨氣的尸體遇到黑貓啥的鐵定詐尸。
可你小子詐尸去找鬼子報仇啊,跟著老太爺我作甚?
“詐個毛的尸,幾天沒合眼了,趕緊給我挪個位置出來。
老頭,你們跑這么快做什么,連鬼子都追不上?!?p> 張樺累壞了,擺脫鬼子的堵截之后,他就一直詢問37師的下落。
可沒想到,這幫孫子太能跑了。
要不是日夜兼程,恐怕連影子都攆不上。
張驢兒偷偷抹了一下眼睛,扭頭咆哮道:“給這臭要飯讓塊地出來。”
南京。
六朝古都。
秦淮河水柔美多姿。
佳人才子體面風光。
但在今天,這所有的一切都變黯然失色。
“抗戰(zhàn)的英雄回來了?!?p> 人們奔走相告,全然不管士兵們的衣服襤褸,骯臟污穢。
不時的還有人跑過來,往士兵手里塞吃的、喝的。
37師上下感動得熱淚盈眶,消失已久的士氣又慢慢的濃厚起來。
“樺子,5班就歸你指揮了,別的人我信不過?!?p> 張驢兒升了一級,如今是中尉軍銜,職務是7連連副加2排排長。
不過37師損兵折將,控制原有人馬就成了各級軍官必須做的事。
5班是張驢兒的老底子,自然不能讓別人奪了去。
于是,張樺連升三級,從一等兵提拔到中士,成為五班的新班長。
“老頭……”
張樺有些頭疼,他只想好好睡一覺,不想再被破事纏身。
張驢兒才不管他答應不答應,道:“咱們的任務下來了,就是守住腳下的城墻。
排里的事你多用心,誰敢說個不字,老子擰掉他的腦袋?!?p> 守城墻可是個肥差,每天收到的慰問品就不是個小數。
而那些女學生……張驢兒有點把持不住了。
不過他的目標是院子,如今穿軍裝的都是半價,這個便宜不占白不占。
“樺子,城里有不少漂亮的,咱們就去逛逛?”
張樺一臉鄙夷道:“滾滾滾,你個老光棍別把我?guī)牧?!?p> 張驢兒嘿嘿笑了幾聲,說道:“老太爺我走了。”
張樺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大戰(zhàn)在即,守衛(wèi)的部隊卻都損失慘重。
雖然也補充了一些兵員,但戰(zhàn)斗力卻沒有多少提升。
張樺掃了一眼手下,問道:“開槍之前,你們最該做的是什么?”
哈寶搶先答道:“報告,先瞄準敵人。”
張樺搖頭道:“你們打得中別人,別人照樣打得中你們。
開槍之前,你們應該利用地形隱蔽自己,其次才是對敵人進行射擊?!?p> 這時,一個陌生人忽然問道:“那么,如果對方的也隱蔽呢?”
張樺看了那人一眼,他帶著一副眼鏡,文質彬彬的,像是某個大學的教授。
“如果我方是防守方,那就利用工事、有利地形組成交叉火力,攻擊進入視線的敵人。
如果我方是進攻方,那就逐次掩護推進,利用手頭的武器消滅敵人。”
那人搖頭道:“紙上談兵。
如果我有一個日本師,而你手頭有一個國軍師。
我全力發(fā)起進攻,你根本防不住。”
張樺笑道:“我為什么要和你硬碰硬?
擁有的武器越先進,對后勤的要求就越高。
我不停襲擾你的補給線,你分兵還是不分兵,派不派重火力支援。
如果分兵把守,你的進攻的力量會不會削弱?
你派出的守備部隊,會不會被我的人吃掉?”
那人不解道:“沒有后勤就不能打仗了?”
張樺道:“不是不能打仗,而是根本沒法打仗。
沒有子彈,我們手里的槍支還不如燒火棍。
弟兄們餓著肚子,又怎么和鬼子拼刺刀?
所以,后勤才是重中之重,別的只是虛談?!?p> 那人嗤笑道:“照你這么說,武器越落后,后勤壓力就越小。
那我們還要什么槍炮,裝備大刀長矛不就好了。”
張樺暗暗搖頭,他是看出來了,這個人根本不是討論問題,而是為杠而杠。
對這樣的人,張樺一點興趣都沒有。
“如果您是怎么考慮的,那我也無話可說。
先生,我部要進行軍事訓練,還請您離開?!?p> 那人不屑道:“怎么,說不過我,開始往外趕人了。
中士,我看你也是打過仗的人,你覺得前線最需要什么?”
張樺道:“人,前線最需要的永遠是合格的軍官、受過良好訓練的士兵。
其次是武器,但我國的武器產量不足,根本不能滿足前線的需要。
還是要立足于現(xiàn)有,先制造出堪用的鋼材,再一步步的擴大生產。”
那人搖頭道:“迂腐,照你說的做,十年之內都不會有起色。
還是要把目光放在友邦身上,盡可能得到友邦的同情,我們才能和日本人和談?!?p> 張樺很想問一句,你是不是傻?
鬼子都快打到首都了,還在這里妄想和談。
偏偏這樣的人還大有市場,甚至還要國民政府承認滿洲國,與鬼子恢復邦交,接受屈辱的和平……
那人還在滔滔不絕,說道:“只有和談,我們才能謀一條生路。
只有消除兩個民族的敵對仇視心里,我們才能建立起真正友誼,建立東亞的和平?!?p> 張樺冷冷道:“死去的老百姓呢?”
那人嘆息道:“只要能實現(xiàn)和平,犧牲還是必要的。
而且我們要以德報怨,讓日本重回國際聯(lián)盟,他們一定會答應……”
看著面前黑洞洞的槍口,那人嚇了一跳,顫聲道:“你……你要干什么?”
張樺道:“只要鬼子一日不退出中國的土地,那些與他們和談的人,都是賣國賊!”
“你們打不贏……”
那人還想爭辯兩句,但是看周圍的士兵都用仇恨的目光看著他。
“莽夫、野蠻……”
那人倉皇逃走,嘴里還不停咒罵著。
源非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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