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百里不甘

　　中境之南，百里家。

　　半羈閣是百里家用來專門出售陣盤的店鋪，遍布風爻域五境，是百里家最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之一。

　　如此重要的半羈閣，其閣主是由百里家家主的親妹掌管，這件事曾在百里家激起驚濤駭浪，若非百里家家主手腕強硬，這閣主之位便要換一個人來坐了。

　　究其原因，半羈閣閣主已經(jīng)外嫁，雖然所嫁道侶位高權(quán)重，卻終究是冠上了他人之姓，引起眾人不滿與質(zhì)疑。

　　這位半羈閣閣主叫百里清，元嬰期修士，道號舍月真君。

　　未出嫁前，她助其兄擊退了諸多競爭，登上了家主之位。

　　出嫁之后，她助其兄與宋家達成平等結(jié)盟，鞏固了家主之位。

　　盡管很多族人對百里清當上閣主是一萬個不滿，但私心底還是有些許佩服之意的。

　　這家主之位可不是大街上隨便擺賣法寶，能讓優(yōu)勢全無的百里渺登上家主之位，是位狠人也。

　　是以今天，對外宣稱閉關(guān)的百里清回到百里家，很快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可百里清只是去了一趟家主書房，爾后就匆匆離開，著實令人頗為費解。

　　彼時，百里家家主百里渺悄悄來到一間很是不起眼的院子，向院中主人詢問殊者一事。

　　殊者，是受天道眷顧的氣運之子，運勢沖天，順風順水，無意外必飛升成仙。而這類人初時平平無奇，在得到大機緣或換了一個芯子后，一飛沖天。

　　“縱觀風爻域幾十萬年的歷史，被確定為殊者的不足十人，而且近萬年來不見殊者蹤影。當初世家與門派之間有約定，殊者出現(xiàn)，須請命者占卜其身份，若為真則用飛鳥令通知，并視情況決定殊者的去留。以宋家之勢，此事百里家無法插手，你便當作無事發(fā)生?！?p>　　百里渺先是一愣，難以置信：“太叔何苦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即便我們無法插手，那太上紫極宮豈會袖手旁觀？到時我們只需在暗地悄悄經(jīng)營，未必不能插一腳，即便不能分一杯羹，好歹也能讓宋家失了機緣?！?p>　　“哼，插一腳，以為殊者是路邊的無主之物嗎？就怕到時下水容易上岸難，不僅得不償失，還惹來一身腥。”太叔心中早有較量，得知了百里渺的想法后，有著生氣，板起臉教訓道，這里又沒有外人，更是絲毫不留情面。

　　百里渺苦笑道：“太叔所述我自是知道，可這心底總是不甘的?！?p>　　“巴巴地湊到人跟前時希望人家昌榮鼎盛，嘗到苦果后又以小人心思希望人家過得不好。君子之風不見，小人心思顯露無疑，倒教旁人知曉后，該如何非議詆欺百里家，你這是等于玩火自焚?！?p>　　“太叔，哪有您說得這般嚴重，只要捂嚴實了，旁人又如何會知道？”

　　“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墻，你是岳家家主，一舉一動皆代表著岳家，你助太上紫極宮爭奪殊者便是等同于打宋家的臉。世家之首的臉被打了，得利的只有門派，到時你又將岳家置于何地？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場?！?p>　　“可是清兒說……”百里渺急迫解釋，卻被太叔一再搶白。

　　“她說什么，你便做什么，那岳家要你這個家主有何用？”

　　“當初你為了鞏固家主之位與宋家達成結(jié)盟，這結(jié)盟之約一日尚存，你就要老老實實遵守盟友之責。機緣落在他身上你要祝賀他，禍事落在他身上你要相助他，莫要做一些蠢事，禍及自身?！?p>　　太叔嘆息一聲，當年他無力阻止此事的發(fā)生，甚至在事后才得知，所以這些年來一改先年的無為，寧愿耽擱了修煉，事事盡心盡力，多加約束，生怕百里家今時之勢被家主的錯誤決定所牽累。

　　可這般耳根子軟的家主，實在讓他感到心累，厲聲警告一番后又繼續(xù)耐著性子勸道：“還有你那親妹，太過聰明，當年若是她成為家主，我倒也不必像勸你這般勸她。”

　　“太叔說得是，清兒是比我聰明。”

　　百里渺心神悄愴，當年族中長老曾直言女修若有了心上人，容易被情之一字沖昏頭腦，是以清兒無法，轉(zhuǎn)而助他上位，又自薦與宋家聯(lián)姻，平息眾人異議。他心底，愧疚多于感激，是以央求太叔出面，使清兒當上半羈閣閣主。

　　“我說的不是這個，聰明又怎樣，就怕她聰明反被聰明誤，那宋簡白能當上登玄院少院長，靠的可不止是煉丹的本事。誰人不知，宋家雖有明言六院平等，可卻以乾山院為尊，而登玄院的地位僅次于乾山院。你且留心觀察，歷代六院院長無一不在五百歲之上，宋簡白能在三百多歲當上少院長，若非穎悟絕倫，僅憑丹術(shù)怕是連司簿之位也夠不著?！?p>　　“太叔，我……”

　　太叔捋著紅胡子的手一頓，嘆息道：“你可知，百里清比你聰明，為何族老們卻千方百計阻撓她上位？”

　　“何以如此一問？當年族老不是說過女修易困于情，難道其中另有隱情？”百里渺亦非蠢人，聽著太叔的語氣便知曉這理由極有可能是幌子，是族老們不愿百里清成為家主，所以才會如此一說

　　百里渺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看到太叔點頭，他如墜冰湖，寒意侵骨，覺得快要窒息了。良久，他問道：“那清兒她知道嗎？”

　　“正是因為知道，百里清才會轉(zhuǎn)而相助你，你是她的同胞兄長，比起旁人上位倒不如你成為百里家的家主。百里清此人既聰明，又驕傲，自己得不到，亦不能容忍旁人得到，百里家需要的是一位能守成的家主，而非志向于進取拓土。她以為自己能成就百里家，殊不知到頭來結(jié)果恰恰相反?！?p>　　“不，清兒如此聰明，說不定她會成功的?！卑倮锩旒拥?。

　　得知自己上位的真相，百里渺雖羞于自己的無用，但更哀于清兒不被族老所認可，忍不住為其辯解。

　　“何謂成功？是壓宋家一頭，還是將太上紫極宮踩給在腳底？五世家中，為何以他宋家為首，你難道不知嗎？”太叔又何嘗不愿百里家如宋家那般強盛，占有更多的資源，壯大自身，在風爻域中擁有足夠的話語權(quán)。

　　可世事非件件如意，當初宋家設六院之時，眾人明面上持觀望態(tài)度，私底里沒少暗暗使力，挑撥離間。待宋家壯大后，多少世家依此作為參照，亦設六院，卻是畫虎不成反成貓，不僅成了笑話，還因損害了內(nèi)部各方利益而元氣大傷。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百里家當年沒有如此魄力，現(xiàn)在更是需要穩(wěn)當，而非是大動干戈。即便內(nèi)部沒有阻力，外部的群狼環(huán)飼依舊令人提心吊膽，不敢有所動作。

　　“世家之中，唯有宋家有兩位反虛修士坐鎮(zhèn)，可太叔您……”百里清雖情緒激動，卻也牢記此事非同小可，囫圇掠過后又不甘心道，“為何不能啊？”

　　“如果你僅認為是反虛修士數(shù)量的原因，那么就更沒有理由相信百里清會成功。若非事關(guān)生死存亡，造化境修士輕易不會出手，宋家能成為世家之首，是因為它擁有的金丹元嬰修士最多，這才是他們的立足之本?！?p>　　太叔直白罵道：“你當族老們?yōu)楹巫钃习倮锴瀹斏霞抑?，不是嫌她有進取的野心，是畏她明知如此，卻依舊不死心想要比肩宋家。當一個人的實力配不上她的野心，這就會成為禍端，百里家絕不能成為其野心的祭奠。若換作是你，你會讓整個百里家毀在她手上嗎？”

　　“清兒她很聰明的，很多事情都是她在為我繁忙，為我出主意，半羈閣也被她打理得有聲有色，太叔，只要你愿意相助清兒，族老他們不敢多加阻撓的?！卑倮锩斓吐晳┣?。

　　“沒錯，你說得沒錯，百里清的確很聰明，所以你快成為她的傀儡了，你知不知道！”太叔怒其不爭，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百里渺，自從你當上家主那一天起，你就要擔起家主的責任，凡是不利于百里家的人，就是你的敵人，便是你的嫡親妹子也要狠下心腸去對付她，因為百里清遠比你還要狠千萬倍，你知道嗎？”

　　“不，清兒她不會這樣的，我是她的兄長，怎么會是傀儡呢！”百里渺初聞如此言語，愣忪了片刻之后卻仍下意識為清兒辯解。

　　“兄長？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子嗣，她也能舍棄，你又算得了什么？為何你在有關(guān)她的事情上面如此天真？我都懷疑她是不是給你下了蠱！舍月舍月，百里清是想要成為驕陽?。　?p>　　“可惜啊，她聰明反被聰明誤，嫁給了比她更為厲害的宋簡白。殊者一事，他故意告訴百里清，因為他知道百里清一定會告訴你，這是在敲打你，你可懂得？”

　　百里渺聞言，色若死灰。

　　當真聰明反被聰明誤，本以為百里家與宋家結(jié)盟是金燈藤攀上了大樹，結(jié)果卻是自己給自己套上一副枷鎖。

　　清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