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知道,只有這樣,才能不繼續(xù)現(xiàn)在的生活,才能不餓肚子,才能穿上真正能抵御寒冷的衣物,才能不去條件惡劣的工廠,在二十多歲就死去……”
“嗚嗚嗚……(抽泣)”
我承認(rèn),唐泰斯先生的演講確實非常有感染力,可也不至于這樣吧……馬赫特議員在此刻感到坐立不安,只希望臺上的講話快點結(jié)束。
因為奎恩大主教的眼淚都要淹到他腳下了。
“嗚嗚嗚……”
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滾滾而下,落到早已被打濕一片的胸襟上,奎恩緊緊抿著嘴,悲傷的嗚咽聲從喉嚨中傳出。
不是,沒必要這么捧場吧……克萊恩站在臺上,眼睛時不時瞟向淚流滿面的奎恩,心中有點尷尬,又有些感慨。
雖然這位老鄉(xiāng)日常發(fā)病,瘋瘋癲癲,但是會心疼孩子們的人,總不會是個壞人。
克萊恩掃了大廳一眼,總結(jié)道:
“秉持著對這些貧民孩子的憐憫,秉持著對王國未來的期待,我決定向教會捐出手上的所有考伊姆公司股份,建立一個針對貧民的助學(xué)資金,讓他們在免費的夜間學(xué)校之后,有機會進(jìn)入真正的知識殿堂……”
臺下眼淚沾濕衣裳的奎恩第一個抬起雙手,啪啪啪地鼓掌。
熱烈的掌聲中,克萊恩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在奎恩身邊。
沒等他開口,奎恩直接從他懷中抽出手帕,狠狠擤了一下,淚眼朦朧道:
“嗚……你講的……真是太真實了,和我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像是想起了自己的過往,奎恩汪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我……我就是覺得,這些沒有童年的孩子們……實在是太可憐了……(抽泣)”
“沒想到,魯恩王國的底層兒童,竟然過著這樣悲慘的生活……”
“嗚汪啊啊啊——”
奎恩把臉埋進(jìn)了克萊恩懷里,肩膀微微顫動。
“這個……”感到賓客們投來的視線,克萊恩不知道說些什么,只能俯身在奎恩耳邊說道:
“那……待會就多捐點唄……”
奎恩從他懷中抬起臉,鼻尖紅紅的,他重重點了點頭:
“嗯!”
算是我對這些孩子們,所能盡的綿薄之力吧……想到這里,奎恩用克萊恩的手帕擦了擦眼角,坐直了身體。埃萊克特拉主教則上前宣布道:
“道恩.唐泰斯先生捐獻(xiàn)的股份價值1萬5000鎊,我們將用它建立一個‘魯恩慈善助學(xué)基金’,女士們,先生們,如果你們對他的想法認(rèn)可,同情那些渴求知識的孩子們,可以參與這個基金?!?p> 說話間,他指了指旁邊的奉獻(xiàn)箱。
奎恩毫不猶豫地從口袋中抽出支票和鋼筆,唰唰唰在上面寫下一串丑陋的數(shù)字。
克萊恩瞄了一眼,手猛地抽搐了一下,上面的金額映入眼簾:
十萬鎊!
臥槽!這時,克萊恩心中只剩下一個詞在回旋著。
似是感受到唐泰斯震驚的視線,奎恩抬起頭有些抽噎地說道:
“錢對我已經(jīng)沒用了,與其爛在手里,不如捐給這些孩子們……”
“那你的產(chǎn)業(yè)呢?不需要資金運轉(zhuǎn)嗎?”
克萊恩詫異地問道。
“嘿嘿……”奎恩輕松一笑,仿佛談?wù)摰闹皇菐讉€便士,“全賣給教會啦?!?p> “唔……這些年經(jīng)營所得的利潤,加上我在教會工作的報酬,我現(xiàn)在的總資產(chǎn)大概有……”
奎恩掰著手指數(shù)了數(shù),轉(zhuǎn)動了高考后便沒再用過的小腦瓜,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幾百萬鎊?”
臥槽,富婆……不是,富翁!
克萊恩忽然想問奎恩一句:您還收干兒子嗎?
奎恩站起身,向奉獻(xiàn)箱里投入了自己的支票。
圣安東尼看到了奎恩臉上了淚痕,先是一怔,然后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在看清奎恩手中支票的金額時,他的笑容變得更燦爛了:
“奎恩主教,女神也會祝福您的善行的?!?p> “不至于……”
奎恩臉色一紅,有些受不起這樣的稱贊,投下支票后便慌忙跑到了唐泰斯的身邊,此時他正靜靜站立品嘗著杯中的酒。
“來一杯?”道恩?唐泰斯向他遞來一支香檳,“剛才哭的都口渴了吧?!?p> “我沒有哭……”奎恩輕輕踢了一腳唐泰斯的小腿,羞恥道,“我只是……只是眼睛流汗了!”
克萊恩看著奎恩,輕笑一聲道:
“嘴真硬?!?p> 奎恩毫不猶豫地回?fù)舻溃?p> “你試過?”
“嘿!”克萊恩眉毛一挑,向奎恩逼近一步,俯視著逐漸慌張左顧右盼的奎恩,勾起嘴角道:
“你想讓我試試?”
“我呸!沒門!”
像是全身血液集中到臉上,奎恩的臉驀地紅了,他伸出手,把唐泰斯的臉輕輕推到了一邊。
“……”
不遠(yuǎn)處,霍爾伯爵停下了腳步,有些猶豫是否該上前攀談,打破二人之間的良好氛圍。
他的皮膚已有點松弛,肚子明顯鼓起,但可以看得出,他年輕時相當(dāng)英俊,就算現(xiàn)在,他蘊含笑意的蔚藍(lán)眼眸和漂亮的兩撇胡須也讓他不至于難看。
“爸爸,您想和奎恩先生他們說話嗎?”
身側(cè),小女兒奧黛麗同樣看著奎恩和唐泰斯,滿眼都被笑意淹沒。
“嗯……”霍爾伯爵捋了捋小胡子,露出微笑道:
“這個時候,我就不打擾他們了,免得招人嫌棄。”
“呵呵……”奧黛麗眼睛亮亮的看著二人,掩嘴笑道:“是呢?!?p> 霍爾伯爵一噎,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
…………
“唐泰斯?!?p> 晚會的尾聲,奎恩搖晃著手中的香檳,眼中仿佛覆上朦朧的色彩,他忽然向克萊恩開口道:
“你說……如果回不去了,呆在這里,似乎也挺好。”
“……”
道恩?唐泰斯沉默了,眼中光芒沉寂,仿佛陷入了思考。
“呵呵……”奎恩見他不答話,抿了一口酒,自顧自說道:“來到這里越久,我心中的某種使命感愈發(fā)明顯,相比之下,我以前一直以來的心愿似乎變得淡了?!?p> “我希望……他們都能完整渡過一生?!?p> “你是說那些孩子們?”
克萊恩開口問道,眼眸凝視著杯中之物,心中各種想法翻騰。
“不,不止于此?!笨髯旖枪雌?,眼睛亮晶晶的,宛如映照出明亮的夜空,擁抱著整片大地。
“所有,我希望的是所有。”
“嘿……”克萊恩搖頭失笑,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你的想法,即使是神明也無法實現(xiàn)?!?p> “嘖,人要有理想,有理想才算人!”
奎恩也笑了,輕輕給了唐泰斯一肘。忽然,他的表情又變得認(rèn)真起來,他輕輕捧起唐泰斯的雙手道:
“唐泰斯,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在這里度過快樂的一生。”
“以往的事,以往的人……我已經(jīng)要忘記了,我現(xiàn)在只有你們了?!?p> “和我們一起好嗎?在這里,我們一起實現(xiàn)我們的理想?!?p> 我已經(jīng)……要失去我的家鄉(xiāng)了……霎時間,奎恩望向克萊恩的眼神竟多出了些許哀求,他害怕孤獨。
聽到他口中的話語,周圍,不止太太們,許多紳士們都投來了意味深長的目光。
“這個嗎……”克萊恩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澀,有些悲哀,像是與老友走上了不得不分道揚鑣的歧途。
恍惚間,隊長、老尼爾、科恩黎的面孔一一閃過,他心中一直堅定不移的想法動搖了。
“我……我……”
為什么突然說這個?為什么在這里?為什么?克萊恩嘴唇有些顫抖,心中被各種想法填充紊亂。
良久,他嘆了口氣,嗓音有些滯澀地說道:
“我——”
與奎恩不同,在克萊恩的心中,他僅僅離開了幾年,腦海中的那一個個人仍是那樣鮮明,他只是一個遠(yuǎn)行的游子,他與家的聯(lián)系仍然在。
而奎恩,他的腦海中,那一個滿是魔力的詞匯已經(jīng)變得陌生了。
可我還沒有!我還沒忘記我的家鄉(xiāng)!我要回去?。。?p> 咬緊了牙,克萊恩掙開了奎恩的手,近乎低吼般說道:
“我不愿意!”
這聲咆哮,仿佛在對奎恩說,也仿佛在對他自己說。
噢……在一眾賓客們失望的嘆息聲中,道恩?唐泰斯轉(zhuǎn)過了身,逃也似地離開了會場。
不愿意……嗎……
奎恩輕輕舉起酒杯,顫抖地抿了一口。
蒼翠的長發(fā)低垂,遮蓋了眼簾,也遮蓋了奎恩的內(nèi)心。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