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不到邊的官道,被熾熱的太陽炙烤著,宗政騫堯和芊辰辰風塵仆仆朝汴京走去。
一個騎著快馬的捕役,背著一個背包,風馳電掣從他們兩個人身邊經(jīng)過。掀起的塵土將他們兩個的身影淹沒,芊辰辰步子有點慢,畢竟走了一大天,滴水未進,她感到渾身熱的難受,汗水打濕了衣衫,肩上的包袱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她抬手擦了擦臉上淌下來的汗水,看了看前面仍然大步走著的宗政騫堯,追了上去。
“師哥,要不咱們歇歇吧?”芊辰辰擦著臉說道。
“我教了你多少次了?叫我公子?!弊谡q堯嚴肅的表情,盯著芊辰辰的眼睛冷的讓她在炎熱的夏天里打了一個寒顫。
宗政騫堯說完,頭也不回朝前面走去。
芊辰辰撅著嘴,在后面跟著。
前面的路邊一匹馬在草地上徘徊著。
芊辰辰高興叫道:“誒,有馬,有馬。”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她一股勁沖了出去。
樹林里刀劍聲傳了出來,宗政騫堯朝樹林奔去。
樹影掩映下,只見劍影一閃,一個人朝后面倒去。使長劍的人帶著斗篷,一閃人不見了。
芊辰辰想去追,宗政騫堯一把抓住她,道:“先救人!”
兩人來到林子里,一個捕役裝扮的人仰面倒在地上,眼睛驚恐大睜,脖子上劍痕一點都不見血。
宗政騫堯上前,蹲下,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鼻子上一搭,站起身,搖了搖頭,道:“無痕劍,看來江湖傳說不假。”
芊辰辰看著捕役,道:“這不是剛才經(jīng)過我們身邊的那個……”
“正是??纯此砩嫌惺裁磫??”宗政騫堯冷冷道。
芊辰辰檢查了一下他的衣兜,什么都沒有,她以捕役為中心,仔細搜索著周圍。
在長劍人逃跑經(jīng)過的一根樹枝上,掛著一個貔貅,芊辰辰小心翼翼撿拾起來,拎著樹枝放到宗政騫堯眼前。
“這是什么?”芊辰辰在他眼前晃了晃。
宗政騫堯接過去,把貔貅從樹枝上拿下來,仔細端詳著,放進了自己的懷里。
芊辰辰怒道:“誒,這是我撿到的?!?p> “這是男人的東西,你拿著會惹禍上身,放我這。這個貔貅的主人說不定就是殺害這個捕役的兇手?!弊谡q堯拿在手里看著。
芊辰辰哭腔道:“公子,我們大老遠出來,師傅說讓你闖蕩江湖,將來要做一番大事業(yè),管這等小事干什么?”
宗政騫堯瞪著她道:“師傅說讓我闖蕩江湖不假,但沒說見死不管,我一定要查出這個兇手,以告慰死者,雖說我和他從未相識。”
夏日火熱的太陽炙烤著大地,正是午時,街上的行人稀少。走在頭里的看上去是一個中等個子身材纖細的男子,頭上梳著溜光的發(fā)髻,一身合體的窄身窄袖的袍子,外搭著一件襴杉,風風火火一家店鋪一家店鋪看著里面好玩的物件,時不時還伸手擺弄幾下。后面的男子個子稍高,一臉嚴肅的表情,方形臉上兩道濃眉蹙成一團,神采奕奕的眼神流露出幾分厭棄,白色袍子偏襟繡著考究的圖案,外面搭了一件涼衫,他背著手邊走邊看著前面奔跑著的身影。
高個男子是宗政騫堯,矮個“男人”正是芊辰辰。
汴京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大概是人們?yōu)榱硕惚苓@驕陽,鋪子外商家都躲進了涼爽的屋子里,跑了大半條御街,宗正騫堯似乎累了,他站在一家鋪子的涼棚下,皺著眉頭看著跑回來的芊辰辰。
芊辰辰大口喘著粗氣。
宗政騫堯狠狠瞪她一眼,道:“芊辰辰,你是來游玩的嗎?”
“騫堯,這里有好多玩的東西,捶丸、有捶丸呢,聽說那個東西可好玩了,我以前在達官貴人的院子外面看他們玩過……”
宗政騫堯直勾勾瞪著她,眼睛里好似著了火一般。
芊辰辰發(fā)現(xiàn)不對勁,立刻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嘴巴,她怯懦的抬頭看了一眼一言不發(fā)的宗政騫堯,撅著嘴,道:“公子,公子這是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臨出門的時候我和你交代過的你是不是都忘了?”他冷冷地問道。
“噢!沒……沒有,公子,我都記得,都記得?!避烦匠娇目陌桶驼f道,她知道,自己又魯莽了。
“要是再有下次,你就回師父那去吧?!弊谡q堯說完,看都沒看她,一個人徑直朝一家酒館走去。
“出個門怎么這么麻煩呢?”她撅著嘴小聲嘀咕著,慢慢跟了上去。
御廊是汴京有名的街道,這條街上的商鋪達數(shù)百家,大到酒肆客棧,小到豆腐坊那是一家挨著一家,每天早上晚上那是最熱鬧的時候,只是這熱浪滾滾的晌午時分鮮有人跡,酒肆里倒是熱鬧,人們?nèi)齻€一伙兩個一串品著各種美酒,小聲的大聲的時不時還有豪爽的大笑聲,引的眾人為之側(cè)目,宗政騫堯撿了墻角一張靠窗戶的桌子坐了下來。
勤快的店小二嘴里吆喝著,身子就到了跟前了,客氣的問道:“誒,客官,來點什么?”
“東坡肉一份,半斤牛肉,一碗酒,四張大餅?!弊谡q堯熱鍋爆豆的速度說完。
“我要……”芊辰辰剛要說話。
“好了,小二,就要這些。”宗政騫堯看都沒看她一眼,盯著店小二吩咐道。
“好嘞,客官請您稍候?!钡晷《吡塑烦匠揭谎?,一溜煙的去備飯了。
芊辰辰把包袱往桌子上使勁一撂,怒道:“我說騫堯,你怎么這么霸道?我還沒說我要吃什么?”
宗政騫堯抬起頭,盯著她看,眼神及其嚴厲冷酷,冷冷說道:“記住了,這里是汴京,不是劍俠沖,記住你的身份,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暴露自己,要不然,我也保護不了你?!?p> 芊辰辰氣鼓鼓坐下了,窗外,一陣吶喊聲傳了過來,不遠處,一堆人擠在一起,腦袋都朝下,屁股有的翹上了天,圍著中間的兩只蛐蛐在大叫著:“上啊,上啊,掐,使勁掐……上,快上啊……”
宗政騫堯朝窗外看了看,一只手伸向芊辰辰。
芊辰辰一伸手把他的手打回去,怒道:“干嘛你?”
宗政騫堯道:“把東西給我。”
芊辰辰不耐煩打開包袱拿出了一個黑色的蛐蛐罐。
宗政騫堯慢慢打開一條縫,里邊沒有動靜,他又把蓋子開大一點,一只體型嬌小的黑色蛐蛐趴在罐底,一動不動。
吃罷午飯,二人來到斗場,場子里斗蛐蛐的人喊的正熱烈,蛐蛐斗的正憨。只見一只黑色略強壯的一只死死咬著另一只的復眼部位,前足按著對方頭部,后足抵在地上,被咬的那只,頭上的觸角有一根已經(jīng)缺失了半截,估計是在斗的過程中被對方撕咬斷了。一個男人趴在地上,死魚眼使勁盯著場子里的蛐蛐,屁股翹上了天,嘴里大聲喊著:“加油!咬啊,咬死它,咬……”站在場子外面都能感到他在給蛐蛐用力,這時,他也顧不上自己身上的羅伊綢緞臟兮兮的了。
過了好長時間,那只黑色蛐蛐在人們的喊殺聲中越戰(zhàn)越勇,敗下陣來的那只,被趴在地上的男人拾起來放進了蛐蛐罐子里,垂頭喪氣的退出了場外。這時,宗政騫堯才注意到,一個身穿長袍,腰間束著鑲金腰帶的男人從人群后不慌不忙走了進來,一個仆人把地上的蛐蛐放進罐子里。
仆人喊道:“還有沒有要斗的?”
人群里沒有聲音。
仆人高聲喊道:“沒有要斗的,我們主子可要回府了?!?p> 鑲金腰帶的男人朝外走去,剛好路過宗政騫堯身旁。
金腰帶站定,打量著宗政騫堯手里的蛐蛐罐,笑道:“喲!先生手里的罐子不錯,不知道……”
宗政騫堯謙虛道:“這是家里祖上傳下來的,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蛐蛐罐兒。”
金腰帶不屑一顧笑著,道:“相比你這個罐子,我更對里面的物什感興趣,人們常說好蛐配好罐,不知道你這里裝的是什么品色的蟲子?要不這樣吧,剛才你也看到了,大家下注贏的意猶未盡,不如我們來一場,大伙繼續(xù)下注,怎么樣?”
眾人還真有附和著的:“好啊,太好了,我就押剛才贏的這只蛐蛐它肯定還能贏一場。大伙說怎么樣呢?”
“我也押?!?p> “我也押方才贏的這只?!?p> “我也來一注?!?p> 說話間,盤子叮叮當當下了好多錢了。
宗政騫堯本來沒有心思斗什么蛐蛐,這樣一來,反倒他不能推辭了,好歹狠下心來斗一場看吧,這節(jié)骨眼自己退縮豈不是要遭眾人唾罵。
大家正在下注的空隙,兩人已經(jīng)把各自的蛐蛐放到了場子中間一個寬大的罐子里,只見金腰帶的蛐蛐是黑色,后兩根粗壯的腳用力蹬著盆底,四只前腳也穩(wěn)穩(wěn)扎在地上,觸角筆直,兩只復眼放著光,盯著宗政騫堯放進來的那只褐色蛐蛐。眾人看到他的蛐蛐不禁連連唏噓不以,褐色的觸角筆直堅挺,粗壯的后腳雖然還沒有完全伸展開,但是也能看出,它是有力量的,大腿脛節(jié)上的刺長而尖,兩只復眼閃閃發(fā)光,整個頭部金光閃閃,一點不顯得呆頭呆腦,一看就是好物什。
眨眼功夫,兩只蛐蛐起轉(zhuǎn)騰挪已經(jīng)斗了好幾個回合,褐色的那只蛐蛐機靈地躲閃著朝它撲過來的那只黑色的蛐蛐,有時還不失時機地上去咬一口。黑色的蛐蛐進攻頻繁,但收效不大,褐色的那只瞅準了時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上去,咬住了黑色那只蛐蛐的頭,黑色的那只蛐蛐被按在了褐色那只蛐蛐的底下,動彈不得。
場外人們喊著:“咬,用力咬?!?p> 金腰帶搖著絲綢扇子,淡定的坐在太師椅里,閉著眼睛養(yǎng)神。
宗政騫堯扭頭看了看坐在太師椅里的金腰帶,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芊辰辰在人群里,和眾人喊著:“咬,使勁咬?!?p> 宗政騫堯狠狠瞪了她一眼,可惜了,芊辰辰是背對著她的,怎么憤怒的眼神她也看不到,現(xiàn)在她的心思都用在公子這只褐色的蛐蛐身上了,就恨不得她上去掐死那只黑色的蛐蛐。
少頃,人群發(fā)出一陣興奮的狂吼,人們抓起押黑色那只蛐蛐一方的銅錢,一哄而散。
金腰帶見人群沒了聲音,才緩緩睜開眼睛,仆人哭喪著臉過來,稟告道:“主子,主子,您的蛐蛐被咬死了,主子,您快去看看吧!”
金腰帶“嗖”的一下從椅子上挺起身子,快步走到場中,彎下腰,只見瓦盆里自己黑色的蛐蛐身首分離,中間只有一點似肉非肉的絲狀物連著,再看那只褐色的蛐蛐,正在盆邊上悠然的趴著,金腰帶的眼珠子都要迸出來了,臉色充血,騰的一下紅到了耳根子,他直起腰,對著仆人大聲吼道:“混賬東西,還不給黑霸王收尸?!?p> 仆人趕忙收拾起黑色蛐蛐的尸體,放進蛐蛐罐里。
宗政騫堯慢慢走到瓦盆前,朝金腰帶揖了揖,把自己的褐色蛐蛐收進蛐蛐罐里。
金腰帶盯著他的罐子:“先生的罐子看上去是件陶制品吧?”
騫堯答道:“正是?!?p> 金腰帶打量著。
宗政騫堯:“哦,剛才,我的蛐蛐失手,真是抱歉,先生若是喜歡,就把我的這只褐色的蛐蛐拿去好了,就當是我賠給您的損失?!闭f著,宗政騫堯把蛐蛐罐舉向金腰帶。
金腰帶用拿著扇子的手擋了回來,道:“誒,君子怎么能奪人所愛。愿斗服輸可是蛐蛐場上不成文的規(guī)矩,可還沒聽說輸了就要對方賠償?shù)?。?p> 宗政騫堯收回了蛐蛐罐,轉(zhuǎn)手遞給了芊辰辰。
剛才就為了斗蛐蛐,金腰帶還沒仔細打量這個白衣男人,現(xiàn)在他從上到下認真盯著他看了看,倒是覺得這個男人氣宇不凡,難道是因為他要將自己的心愛之物舉手相讓的原因……
金腰帶試探著問道:“先生不是本地人吧?”
宗政騫堯道:“哦,我是初來乍到貴寶地,還請多多關(guān)照?!?p> 金腰帶笑道:“你這位隨身童子也真是聰明伶俐,既然先生初來乍到,還沒有落腳的地方吧,不如到府上稍住。”
宗政騫堯趕忙說道:“山野之人怎敢打擾貴府邸?!?p> 金腰帶也不繞彎子,道:“我那還有好多蛐蛐,不如你到我府上,再酣暢淋漓斗一場。我倒要看看你這褐色的蛐蛐究竟有多厲害?!?p> 金腰帶哈哈大笑著朝前面走去,也不管宗政騫堯是否同意。
芊辰辰上前一步在宗政騫堯耳邊說道:“師哥,咱可不能去。萬一……”
宗政騫堯一伸手攔住她的話頭,跟著金腰帶走去。
“師哥……師……哎呀!你也不怕人家弄死你,真是的!”雖然她心里有一百個不愿意,但還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