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攤平
鄧玉芬心里一驚：“該不是又有什么事吧？”她仔細(xì)地回想起這幾天丈夫的言行，沒覺得有什么反常。
“你家老蕭是不是和鄭主任走得很近哪？”葛兵還真是不拐彎。
“我也搞不清楚。你也曉得的，我沒有讀過書，沒得文化?！编囉穹乙郧翱倿樽约旱倪@個毛病自卑，現(xiàn)在覺得可能這點還是個護(hù)身符。
“說老蕭和鄭主任走得近不近，又不需要有文化，你就說他們兩個是不是經(jīng)常見面、經(jīng)常在一起嘰嘰咕咕的？”葛兵只是不熱愛搞斗爭、不是沒有這個覺悟，起碼有一點：還是要保護(hù)好自己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先進(jìn)工作者、優(yōu)秀教師的頭銜一個個拿呀。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一天到晚除了買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备鸨鋵嵱悬c吃不準(zhǔn)這個鄧玉芬究竟是真淳樸、真的不懂這些，還是心眼很多?？傊还芩钦嫔颠€是裝傻，他還是一點料都沒有挖出來。
這種奇怪的感覺讓葛兵有些不安：蕭開云這么多年都一心一意扎根良家寨，隱居山林、與世無爭，他的老婆是個大字不識的山村婦女，我怎么可以懷疑他們、認(rèn)為他們是有什么壞心眼呢？我這是怎么啦，怎么變得這么疑神疑鬼的？
氣氛莫名尷尬，葛兵無話找話：“有紅燕的消息了嗎？”他當(dāng)然知道紅燕到了廣州，負(fù)責(zé)任的羅毅給他打了電話。
“有，彭鄉(xiāng)長告訴我們了，那位大學(xué)生把他們平平安安地帶到了廣州，要不是你幫忙，我們真的沒方法！”
咦，這鄧玉芬還真是……不簡單啊，說話這么清醒，這是剛剛才從良家寨那個小山村出來的農(nóng)村婦女嗎？
“這就好！紅燕確實年紀(jì)還小，出去打工還是不合適，我也很擔(dān)心?！备鸨€是下意識地觀察著鄧玉芬的反應(yīng)，試圖從她的表情里看出點他內(nèi)心深處懷疑的端倪：
“老蕭急著想把她找回來，這種心情我很理解。怎么說呢？你提醒一下他：不要跟鄭主任走得太近！我真是為他好?！?p> 葛兵還是叮囑了鄧玉芬，雖然不知道她究竟聽不聽得懂、躺在那里的老蕭是不是故意裝醉。
從蕭開云家出來，葛兵突然有些傷感，他總覺得這費勁心力拉回縣城的老同學(xué)，似乎沒有對他無話不說，隱隱的不安讓他對他們倆將來的相處突然有點沒信心。
“你們不至于對自己這么點信心都沒有吧？”馬姐的笑容倒顯得胸有成竹：
“你們今天睡一覺，想清楚了誰能來接你們，明天上午把他的電話號碼告訴我?！?p> 這是在通知我們明天上午我們就得離開這里嗎？小葉立刻不安起來，把姐姐的手捏得更緊了。
“馬姐，他們……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中山？”羅毅覺得這件事情一定得爭取，就算馬姐不同意，也得直接找李東海商量。好不容易一路拼到廣州了，怎么能又把他們?nèi)酉履兀?p> “你肯定沒問題的。”馬姐爽快地說。
“這個小伙子應(yīng)該也沒問題。多大了？”馬姐打量陳洪強的時候，客廳里的人也用目光齊齊對他上上下下刷涂料-刷到他臉通紅。
“我……二十一……”他聲音小得連站在他身邊的羅毅都聽不清楚。
“哦，過了十六，工廠就可以收了?！瘪R姐的話，讓洪強立刻眼前一亮。
“你們幾個呢？”馬姐也很好心，雖然懷疑，還是問了一遍。
“我們?nèi)齻€都十六了！”紅燕指著小花和海波大聲說。
“正好十六？”馬姐將信將疑。
“哪一年的？”她老辣地打量著他們仨。
“我們?nèi)齻€同年，都是今年年底滿十六歲?！奔t燕回答得特別自信。
“哎呦，我就知道你們在說虛歲。不行的，我們李老板認(rèn)真得很，差一天不滿十六都不收。他搞外貿(mào)的，老外對工廠要求嚴(yán)得很。不行不行，你們?nèi)齻€不行！”
她掃了一眼小葉：“這個就說都不用說了，更加不行！”
“這樣，明天要是有車來，你們兩個就跟車去中山?！彼槔匕才胖?p> “你們四個，聯(lián)系一下家里人，讓他們來接你們回去吧！”
“有沒有電話號碼？我來幫你們打?！瘪R姐熟門熟路：
“實在是沒有電話，你們就報一下你們父母的名字、住在哪里，我可以打到縣里幫你們找的。”
小葉的眼淚不聽使喚地?fù)鋼潴?p> “哎呦，看那個小女伢子，哭起來了！她哭么子啦，又沒得人說她?！编竟献拥呐耸植唤?。
“沒有出過門的，一聽說不要她，急呀！”旁邊的男子點評。
“馬姐，這樣吧，能不能先安排我們落個腳，后面我來想辦法?！焙⒆觽兪臉幼樱屃_毅很難受，趕緊打圓場。
“可以，你們就住這一間吧！”馬姐推開了一道房門。
房間并不大，十分緊湊地擺了四張上下鋪，讓羅毅找到了當(dāng)年大學(xué)宿舍的感覺：
“可以的可以的，謝謝馬姐！”他趕緊致謝。
五個孩子也跟著道謝。進(jìn)了這間宿舍，每張床都鋪著涼席、一個枕頭、一張毛巾被，簡潔整齊，這么久沒有沾過床了，看到床就好想躺下去??！可是，他們不敢，怕弄臟、更不敢關(guān)門，畢竟這不是自己的地方。
“你們輪流去沖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吧！路上肯定辛苦了?！瘪R姐的語氣從剛才的堅持原則、到現(xiàn)在的溫和，孩子們立刻舒緩了很多。
當(dāng)他們終于換上干凈衣服、在硬硬的床板和涼涼的竹席上躺下時，立刻覺得全身的骨頭終于可以攤平、松開，這六個大字平躺的年輕人酣然入睡，臉上帶著如釋重負(fù)的微笑，盡管不知道未來會如何……
但他們知道明天會如何-早上八點半，滿懷期待地來到樓下，果然，楊云杰已經(jīng)等著了。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T恤、上面印著大大的英文、一條水洗發(fā)白的牛仔褲、一雙透氣的網(wǎng)眼球鞋，一只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里，有一種莫名的灑脫和帥氣。
“小花，這個哥哥是不是很好看？”紅燕悄聲問。
小花沒有回答，上挑的眼角似乎在審視。紅燕看她這個表情，覺得不可思議：
“難道你見過比他還好看的哥哥嗎？”
“云杰哥，紅燕姐說你真好看！”小葉生怕云杰沒聽到，大聲強調(diào)。
云杰笑了，溫和又帶勁地招呼起來：“早上好，我的新朋友們，我們今天的廣外之旅就開始啦！”
“趁著這么好的朝陽、這么輕柔的小風(fēng)，我們要不要先來一段晨跑？一起跑到公交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