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們到底要去哪里啊?”星光璀璨,駕云行于高空,她如今沒了法力,只能牢牢摟住他。她明明記得白天有神族來過,卻不知自己為何睡了過去。
他說那是夢,那便是了。
他揉弄著那瀑布般的長發(fā):“喚我玄羿,好嗎?”
“為什么,您不是做了魔帝嗎?”她頭埋得低,什么表情他自然瞧不見。
“我雖是不懂禮數(shù),但也知道君主不可呼名……”沒聽見回應,她便又自顧自,“您那么多妃子,我在朱砂殿住了這樣久,怎么一個都沒見著?”
“你想見她們?”
“我只是好奇魔帝的妃子是何模樣……”定然,是十分美麗的。想到這里,便又不想再見,“我隨口一說,您不要介意——”
“你一定要這么說話嗎?”他降下速度,將她的小臉從懷中掰出來,眸中浮現(xiàn)出幾分怒意,“你一定,要這么跟我說話嗎?”
即便降下速來,發(fā)絲依舊凌亂地拍到她的臉上。他如今成了魔帝,她自然是要尊重他的。
“你怕我嗎?”他又問。
本是不怕的,但他如今一身錦衣,束發(fā)金冠,即便收斂了周身魔氣,眉眼間話語間早不是她認識的少年郎?!氨菹率悄Ы缇?,不怒自威……”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誰都可以怕我,但是你不行。”又捏起她的小臉,“你是我,要相守一生的人。”
相守一生,有些感動,但于她而言,更多的是恐懼?!氨菹隆?p> “不準叫陛下。”他將臉一橫,“喚我玄羿,否則,我便將你從這云端丟下去……”
盯著他看了良久,這才怯生生道:“我知道了。”
——
北海魔域的巖礁城每到冬月便會舉行大大小小幾十場化形會,千百魚龜蟹會在這日受滄虛鏡的照應,遇見機緣,修成人形——因這化形之多,場面宏大壯觀,這化形會便也成了此地一著名景觀。
只見一霞蝶魚躍出水面騰空而起,周身彌漫著斑斕的法術漣漪,水霧映襯著星光與那平鋪在??臻g的光鏡交織在一起,隨著上百條霞蝶魚陸續(xù)越過那偌大的滄虛鏡,妖氣逐漸蒸騰,那魚身徜徉在滄虛鏡的浩瀚魔之中,不一會兒便跳出一容貌姣好風姿綽約的美人兒。
領事匆忙為她搭上外袍,這小妖精定是為了練這皮相費盡心思,如今連個魚皮化衣都沒學會。若是在往常,這樣學藝不精定然要遭觀眾一頓唏噓,然這女妖實在太美,紛紛鼓掌贊揚,便也沒人再顧忌修行之事。
而后出來的人兒雖也秀氣,但再沒那位的傾國傾城。
“看來今日魁首已經(jīng)出來了?!边吷系呐诉€在叫好,然此時人潮退去,她喊得這樣大聲不免有些顯眼。
“說不定好看的在后頭呢!”她說著打了個哈欠,將近午夜,縱使白天睡的再久,她也有些困了。
魔帝笑而不語。
而后化形的便是些蝦龜蟹,歪瓜裂棗,倒是真的沒什么好看的了。她啃了口手上的糖葫蘆,又打了個哈欠。
“這巖礁城的魁首向來是霞蝶一組?!?p> 她又打了哈欠:“陛……啊不,您很清楚,是往年常來嗎?”
“沒有。”
終于最后一只螃蟹越過滄虛鏡,化成一有模有樣的男身,理理衣裳扭扭胳膊,走入人群之中。
“我聽說,魔后娘娘的母君便是巖礁城的霞蝶?!?p> 魔帝瞥眼:“我不清楚。你聽誰說的?”
她又打了個哈欠?!爸焐暗畹膶m女?!?p> 入了午時,那滄虛鏡逐漸升起,最終隱入蒼穹。
人潮將要散去,忽見遠山上點點星光,恍如墜入塵世的繁星。她遠望,方才看清是一巨樹。
“玄羿,那是什么?”她伸手指了指,卻聽不見身邊動靜,回望時才發(fā)覺身旁人早已沒了蹤影。
環(huán)顧四周,仍是不見,歸家歇息的人潮熙熙攘攘,喧鬧聲與錯雜的腳步聲揉成一團鉆進她的耳中,此時她像極了迷路的孩子,沒了睡意,眸中盡是慌亂。
“玄羿……”還在四處尋找,不多時只聽身后穿來一聲大喊“讓開!”她便隨著那人群一起被掃到了路邊上。
待站起身時,意外拋出去的糖葫蘆已經(jīng)被踩踏的不像樣,她無心管轄,轉(zhuǎn)身便要看看是誰那么大膽,只見一身長九尺的巨蟹妖身穿鎧甲手拿長戟,怒目大喊著“平民讓路,城主回宮”。
后面步輦上坐著一矮胖老龜,周身鑲金大紅大紫,邊上窩著兩位侍妾,一邊敬酒一邊喂葡萄,那老龜是不是挑逗挑逗倆美人,這看起來,可比那魔帝架子大。
過了好一會兒,又來一較小步輦,上面坐的一略帶風情的俏美人,雖是貌美,卻哭的梨花帶雨,臉上甚至能隱約見著掌印。
聽路人私語才知,這是那巖礁城主的原配夫人,本是青梅竹馬的二人如今卻動起了手。
“我早便聽聞他夫妻二人情感破裂,看吧看吧,那一巴掌,肯定是城主打的……”
“唉,原以為只是感情淡了,沒想到如今在外面竟也不留半分薄面……”
“你看那城龜子日夜與妾婢鬼混,我早說,他是個色相,那夫人遲早受冷落……”
“還好夫人有個聰穎的兒子,這老色龜定活不長久,到時兒子繼位……”
“啊——”她豎著耳朵聽得入神,被人重拍肩膀,自是嚇了一跳。
“你怎么跑到這兒了?”
她小臉一橫,略顯委屈:“你還說呢!你方才去了哪里,都不告訴我一聲……”
魔帝面帶愧色:“我剛剛忽然有些事,抱歉。”
她困的很,懶得計較:“回去吧,我困了?!?p> 魔帝又一次緊扣她的小手:“再等一會兒,我還想帶你去一個地方。”話語間,他們便飛越半個山頭,到那遠處璀璨的相思樹下。
午夜,這里的人很少,相思樹根地通靈脈,周身覆蓋著浩瀚的混沌之氣,這模樣倒是讓她想起了昆侖宮的菩提樹。
“此乃我魔界姻緣樹,到此樹下許愿者,定能收到這一方混沌的庇佑,生生世世,永不分離?!闭f著又看向身旁的女人,輕撫她的臉龐,柔聲,“阿玉,我想與你永遠在一起……我們成婚,好嗎?”
她眸中帶著驚訝,隨后卻是一陣慌亂,她先前……百年前,是愿意的,可如今捫心自問,總是帶些抵觸情緒。
見這女人神色不對,他立即打?。骸笆俏姨仆涣耍吘鼓悴判褯]多久,你不要怕,我們重新開始,我會一直等你的……”
她抽手,慌忙退了兩步,如今他那堅定又癡情的模樣才讓她覺得可怕。“我……我雖然來了這里,但是父君說過,我是要嫁于兄長的……”
他淡淡一笑:“你忘了?少夋已經(jīng)娶了鳳卿啼,你不用嫁給他了?!?p> 對,他說過的。
“可是我,我年紀還小,我還不能成婚……”
他收了笑,卻也沒顯露怒色?!澳隳睦镄×耍ё骞媚镞@個年紀,好多都嫁人生子了……”說著又上前輕撫她的腦袋,“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強迫你,我會等棠玉……心甘情愿嫁給我。”
她聞言覺得愧疚,微微點頭,暫時結(jié)束這個話題。
回宮已不知何時,她雖愧疚煩惱,但也耐不住困意的叨擾,倒床便呼呼大睡。
掌御殿
魔帝還有大把的事情未完成,巖礁城中,他先是遇見一與靈乩相像的鮫人女子,追去之時,那人已不見蹤影——想來那便是她千萬殘魂中的一片,他本想抓來為她續(xù)命,卻一晃不見其蹤影。
西竹說,他是救不了她的。
魔帝嘆口氣,揮袖甩出重傷的黑蛇。那蛇妖觸地化形,是一嬌小的蛇族探子。
魔帝變了臉色,對蛇族他向來沒好臉色,為等他開口,那黑蛇便立即跪下猛磕響頭: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魔帝回坐:“受誰指使?!彼麕е桥宋⒎皆L都能被跟蹤,這其中絕不簡單。
“蛇……蛇王。”
“來干什么?”
那小蛇嚇得大喘氣一番,努力克制情緒后,這才又道:“來……來看陛下中了散靈毒后……的情況……”
他眉頭緊鎖,總覺得此事與那女人有關。“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訴本帝,否則,萬魔窟便是你的下場!
“是……是!”
原是帶她去人界的那日,她便與蛇族建立聯(lián)系,只要在血夜他最虛弱之時散下這慢性毒,便可攻其心脈,散其精魄,不出半月,便會痛苦而死。先前宮中碰頭,便是為了確認下毒的時間與方式,而如今沒傳出他身子抱恙的消息,他等蛇族便尋找那神祖身上散靈毒的位置找到了巖礁城。
他捏了捏眉頭,揮手示意朱厭帶下去繼續(xù)榨取情報。
蛇族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他亦不用再做那表面工程。
好在,那女人還有點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