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貨店門前。
今天的店門上沒有打烊的告示,隨著鈴鐺清脆的聲音響起,二人走進了店里。
“歡迎光臨!?。 弊诠衽_后緩緩抬起頭的黛安娜立刻站起,“凡妮莎!還有‘傳單之友’!”
聽到那個稱呼,李虛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你好,黛安娜女士,其實你可以稱呼我的名字?!?p> “呃……傳單之阿拉納先生?”
“……”
李虛在內(nèi)心無奈的嘆了口氣,同時左右看了眼雜貨店的布置。
琳瑯滿目的各種物品放置在左右兩邊的多層木制貨架上,一側(cè)的墻面上也掛著各種各樣奇異道具,比如有著羽毛圖案的斗篷,閃亮的白銀盾牌,甚至還有畫著風(fēng)景的油畫,讓人不禁相信這里確實什么都賣,符合雜貨店的定義。
另一側(cè)的墻面有陽光從窗戶外照射進來,讓整個空間顯得生氣十足,也讓擺滿物品的房間不讓人感覺逼仄。
我還以為這種神秘人士的店面至少要更陰森一點的……或者至少有些會說話的盔甲……李虛內(nèi)心念叨著,這里的環(huán)境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
待凡妮莎關(guān)上店門,兩人一起走到柜臺前,各自拉開一張椅子在黛安娜面前坐下。
“你為什么一直盯著我看?”李虛從進門開始就發(fā)現(xiàn)這位年輕的女士一直看著自己。
“嗯……你和昨天的變化好大啊。”黛安娜依舊打量著李虛。
“有嗎?”李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只是把積攢了兩個月的胡子剃掉而已,頂多再整理了一下頭發(fā),至少他自己看鏡子是沒感覺到和之前有什么區(qū)別的。
黛安娜歪了歪頭,思考般的說道:
“形容來說的話……昨天像是個沒經(jīng)費的落魄學(xué)者,今天像個還在上學(xué)的好好學(xué)生?哎,該不會你其實和我同齡吧,那……”
“黛安娜?!狈材萆芍鴮Ψ剑雎暣驍?。
被警告的黛安娜吐了吐舌頭,隨后轉(zhuǎn)身走到柜臺后方。
“抱歉,黛安娜經(jīng)常會說些沒禮貌的話?!狈材萆曇魤旱糜行┑?,“她并沒有惡意,只是有些單純?!?p> “沒事,我并不在意?!崩钐撨B忙擺手道。
曾經(jīng)快到中年的他,能再一次被人稱作學(xué)生,與其說被冒犯,倒不如說他還有些高興。
很快,黛安娜走回柜臺,將兩個茶杯放在二人面前。
“今早我和老師說了凡妮莎你的事了,她說你來了之后直接上二樓找她就行了?!?p> 凡妮莎點了點頭,看著黛安娜將茶水緩緩倒入自己面前的杯子。
透徹的紅茶從壺中緩緩流出,并恰到好處的停下。
“你昨天和……你父親昨天有和你說什么嗎?”她說話中間停頓了一下。
“當然!”黛安娜微微仰起了頭,動作輕快地將茶壺嘴抬起,隨后對準另一邊的杯子,“父親說我這次的行動出乎了他的意料,不僅夸獎了我,他還向老師定制了一個專屬于我的法杖呢!”
“是嗎?”凡妮莎摸了摸茶杯,隨后輕輕拿起,“他知道你交易的對象是我嗎?”
“呃……這個……”黛安娜提著茶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租房子的是阿拉納先生,不是嗎?”
凡妮莎只是微笑著,沒有回答,隨后輕抿了一口茶。
李虛看著視線有些飄忽的黛安娜倒?jié)M了屬于他那一杯,也學(xué)著凡妮莎的樣子品了一口。
熱而不燙的茶水流入口腔,他的雙眼略微睜大了些。
這是什么味道?味道有點像是冰紅茶,又有點像是可樂,但是口感又好像奶茶一樣順滑……
奇異的感受讓他沒有只是小酌一口,而是一口又一口地飲下,直到杯里什么都沒剩下。
意猶未盡的李虛嘖了一下嘴巴,有些不舍似的放下手里的杯子。
“怎么樣?英格里姆雜貨店特供紅茶‘想你所想’,每個第一次來的人都可以免費喝一杯。”黛安娜帶著略顯狡黠的目光看向李虛。
她轉(zhuǎn)身將茶壺放在一旁,隨后從柜臺下拿出一小罐茶葉:
“新顧客優(yōu)惠價,原本1500迪姆的‘想你所想’,現(xiàn)在一罐只要998迪姆!怎么樣,是不是心動了?”
老實說,李虛的確心動了,那種奇妙的味道他還想再感受一次。
但問題是,他沒有錢。
特拉維斯說好的報酬里怎么忘了現(xiàn)金?要不找凡妮莎借一點……李虛內(nèi)心很是糾結(jié),猶豫要不要開口。
“好了,阿拉納先生是商會的客人,不要用魔法戲弄他了?!狈材萆雎暣驍嗔索彀材鹊耐其N。
“怎么能說是戲弄……”黛安娜嘟了嘟嘴,收起了那罐茶葉,“這也是店員的工作之一嘛?!?p> “魔法?”李虛轉(zhuǎn)過身看向凡妮莎,表情有些不解,“我喝的不是紅茶嗎?”
難道剛才是幻覺?其實我什么也沒喝?
凡妮莎耐心解釋道:
“那其實只是普通的紅茶,真正讓它產(chǎn)生獨特味道的是黛安娜所使用的魔法,‘想你所想’則是來源于魔法的名字:‘猜你所想’。
“魔法可以提前在其他物品上釋放,施法者先確定好魔法的大致方向,比如紅茶的味道,當有人接觸后,魔法會結(jié)合當事人的個人經(jīng)歷呈現(xiàn)出不同的效果。
“比如你剛才在喝茶,那么就會讓茶水的味道變成你最喜歡的味道,或者你正在抽獎,你會看到抽出的號碼牌是特等獎數(shù)字?!?p> “竟然是這樣!”李虛眼神一亮,身體微微前傾,“那要是我學(xué)會這個魔法,豈不是喝什么吃什么都是最愛的味道?”
“當然不行?!狈材萆瘬u搖頭,“當你的心里有所準備,就不再是‘猜你所想’,魔法也就不再生效?!?p> “這樣啊……”李虛若有所思,“那它能不能制造一個足夠大的幻覺,或者說夢境,讓人一直陷入其中?”
話音剛落,黛安娜就突然“噗嗤”地笑了出來。
“恭喜你,設(shè)想了了一個已經(jīng)記錄在協(xié)會的奧術(shù),‘永恒的虛假幸?!?,‘猜你所想’正是它的超級簡化版?!?p> 奧術(shù)?李虛注意到了一個他不知道的概念。
先前他就好奇對方所說的“奧術(shù)師的遺跡”是什么,現(xiàn)在看來,所謂的奧術(shù)似乎是魔法的等級?
阿拉納的記憶里只有魔法,并沒有這種奇怪的詞語。
“所以‘猜你所想’并沒有記錄在協(xié)會?”李虛抓住另一個重點詢問。
“沒錯,老師并沒有將這個魔法作為論文公開發(fā)表,雖然只是一個九級魔法,但這可是雜貨店的專屬魔法?!摈彀材赛c了點頭,樣子頗為得意。
也是,不然怎么能拿來推銷茶葉,不不不,應(yīng)該說是詐騙……不過九級魔法是什么?
在阿拉納的記憶里同樣沒有魔法等級的概念,魔法之間僅僅有組成元素的區(qū)分。
李虛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繼續(xù)問道:
“你用這個方法賣出去多少罐茶葉?他們回去之后沒有嘗到同樣的味道不會回來找你麻煩嗎?”
黛安娜雙臂撐在柜臺上,右手托著下巴:
“怎么說呢……我來之前這里就是這樣賣的茶葉,老師還說要是有人上門鬧事,她會親自和對方交談,不過自從我在這里工作,還沒遇到過這樣的人呢。
“上一個店員倒是和我說過有那么幾個人,他們都是鬧騰騰地來,然后被老師叫上二樓,過了一會后便安安靜靜地離開。”
“你老師私下里給他們賠償了?”
“老師那個人怎么可能……呃,我什么都沒說!應(yīng)該是老師有特別的談話技巧吧,嗯,一定是這樣?!?p> 你想說的是怎么可能賠償吧!這真的不是被“物理說服”了嗎!
李虛頓時沉默了,假冒偽劣、詐唬威嚇這樣的印象在他的內(nèi)心里產(chǎn)生,讓他看周圍的那些貨物都感覺不對了。
這時,開門的鈴鐺聲再次響起,這讓他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
那是個穿著灰色長袍帶著兜帽的人,李虛沒法看清他的樣貌。
凡妮莎同樣看到了進來的人,于是轉(zhuǎn)過身向黛安娜說道:
“看來有客人來了,那我們先上去見英格里姆女士了?!?p> “好的,待會見?!摈彀材刃χc了點頭。
兩人起身走向柜臺右側(cè),那里有一條鋪有地毯的樓梯。
李虛跟在凡妮莎的身后,走到樓梯中央位置時,他回頭看了眼那位剛來到的客人。
帶著兜帽的人靜靜站在一個貨架前,似乎在挑選著什么。
似乎是感覺到了視線,那人看了過來。
那是一雙李虛從來沒見過的雙眼,紅色的雙眸包裹著漆黑豎立的瞳孔,直挺挺的視線就好像要把正在看著的人穿透一般,帶著審視意味的冰冷,周圍的空氣如同凝成冰錐向他刺來。
霎時間,李虛感到汗毛倒立,下意識摒住了呼吸,剛才還在上樓的雙腿頓在原地動彈不得。
“有什么問題嗎,阿拉納先生?”
凡妮莎的呼喚從上方傳來,僵住的他瞬間轉(zhuǎn)過頭看了過去。
看到了對方表情中的疑惑,李虛努力擠出了一些笑容:
“沒什么……只是想到這就要見到這位風(fēng)格獨特的店主,我有些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說錯話,惹她生氣。”
凡妮莎稍微挑了挑眉頭,從二樓走廊走下,稍微彎下身子看了眼一樓。
但她只是掃了幾眼,便重新走回了剛才的位置
“您多慮了,英格里姆女士是位很和藹的女性,她不會在意這些的?!彼⑽⑿α诵Α?p> “好的……”李虛輕輕呼了一口氣,向前走了一步,隨后再次掃了一眼一樓鋪面。
剛那種感覺消失無蹤,就好像從沒存在過,而那位帶著兜帽的顧客依舊在那個貨架前,此時正試圖伸手拿起一樣物品。
又是幻覺嗎……也許我的腦子問題真的有點大……李虛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依舊沒有看到任何異常。
控制著自己不去想剛才那種冰冷的感受,李虛跟上前方的凡妮莎,二人通過走廊,很快來到一扇門前。
房門普通而古樸,門上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一句話:“敲門再進”。
凡妮莎曲起手指,輕輕敲了兩下,伴隨著一聲“進來”,她扭動把手推開了房門。
隨著房門打開,李虛看到了滿是圖書的巨大書架,看到了書架下方的寬大書桌,以及書桌后方那位坐著的人。
她有著一頭深紫色偏紅的濃密長發(fā),一直延伸到書桌下方;額前的劉海向兩邊分開,顯得知性而又優(yōu)雅;深邃的紫色的雙眸中有著點點閃動,就如同蘊藏著一片星空;她身上穿著純白色的法師長袍,袖口到小臂的位置有著如同繁星的圖案,肩上是和袍子相同樣式的披肩。
優(yōu)雅、神秘、強大,這樣的形容一瞬間出現(xiàn)在李虛的想法中。
但又轉(zhuǎn)瞬即逝。
小……小孩子?李虛差點脫口而出。
書桌后的那位女性面容精致卻有如孩童,整個人看上去個子不大,甚至似乎要比黛安娜還要小上好幾歲。
似乎是不耐煩傻站著的李虛,那位女性深紫色的眉毛挑起,用稚嫩的嗓音快速說道:
“看什么看?進來,然后關(guān)門?!?p> 那嗓音成為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想象中的神秘的雜貨店店主形象就此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