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森林深處,如果你缺乏正確的求生技巧,你不會活著超過一天。
“我面對近一個月的挑戰(zhàn),為的就是記錄下如何在世界上某些最惡劣的地方生存下來,我是……”
還沒等聲音繼續(xù)說下去,側(cè)躺在馬車中間的老人努力擠著半邊臉的肌肉出聲打斷:
“停停停,我知道你是誰?!?p> 老人穿著亮白色且花紋繁復(fù)的長袍,一頭金色短發(fā)夾雜著不少白發(fā),有一雙讓人覺得看上去和善的眼睛,眼眸是淡藍(lán)色,五官頗為硬朗,深刻的法令紋并不顯得難看,反而平添幾分由歲月帶來的威嚴(yán)感。
他嘗試翻過貼在地面的另半邊臉,身子努力在地上扭動著,試圖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背后,亮白色且花紋繁復(fù)的長袍因此在扭動中沾上了木板上的塵土。
木板因為壓動而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除此以外再無收獲,他有不少皺紋的眼角不由得微微抽動了一下,轉(zhuǎn)動眼睛第二次打量起面前的人。
他面前擋住馬車門外陽光的男子是一位年輕人,身材在他現(xiàn)在的視角中頗為高大,四肢修長,衣著樸素。黑色的頭發(fā)蓬松而凌亂,似乎還混著許多其他雜物,眼眸在背光下看不太清,似乎和頭發(fā)一樣也是黑色,五官柔和且讓人印象深刻,但卻因胡茬而顯得有些粗獷。
老人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嘆了口氣道:
“阿拉納·李先生,我很感激您救了我的命,同時我也很愿意聽您的那些……呃,荒野……求生,嗯,故事,但在您重復(fù)第三遍之前,能先幫我解開綁住我的繩索嗎。”
被稱作阿拉納·李的男子一副這才想起來的樣子,哦了一聲,輕拍手掌:
“叫我阿拉納就行,咳咳,抱歉,老先生,你知道的,太久沒和人說話,我有點管不住自己的嘴。”
一邊說著,他一邊靠過去,雙手伸向老人背后被綁住的手腕。
就在要解開繩子時,自稱阿拉納的年輕男子又突然站起:
“對了,說到繩子,就不得不提我在河邊的那次經(jīng)歷,當(dāng)時真是……”
“夠了!”老人的耐性徹底被消磨殆盡,怒氣短暫地突破了自己的理性,“幫我把繩子解開!”
…………
“很抱歉,老先生,我實在是有些激動,根據(jù)研究表明,人在情緒劇烈波動的情況下甚至可以……咳,我的意思是,思維會不自覺跑偏?!?p> 盡管嘴上說著抱歉的話語,但是年輕男子的臉上的笑容卻相當(dāng)燦爛,沒有多少自省的神情。
他揉了揉自己腦袋后面的頭發(fā),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輕拍了一下頭:
“對了老先生,我好像還沒問您,請問您該怎么稱呼?!?p> 老人在手腕和腳腕的繩子被解開后就直接離開車廂,來到另一邊翻找另一輛馬車中的箱子。
此時聽到這句話,他嘴角不自覺抽動了一下,動作也隨之停下。
“特拉維斯·薩義德,這是我第四次介紹自己了,商人,剛剛被綁架的那種?!?p> 年輕男子繁雜的思緒被關(guān)鍵詞引動,腦海中關(guān)于商人的信息浮上水面。
特瓦拉斯·薩義德,藍(lán)鳳冠商會的會長,商會總部位于游隼城。
在這次的貨物運送中,在經(jīng)過這片森林被強盜襲擊,護(hù)衛(wèi)隊抵抗不住,自己被綁架,隨行的女兒在掩護(hù)下得以逃走。
這是什么時候說的來著?好像是當(dāng)時他還躺在地上?說這些的時候還很著急……
年輕男子念頭轉(zhuǎn)動,笑容中多了幾分僵硬:
“沒錯,薩義德先生,我當(dāng)然記得,我還記得我需要一件你女兒最近幾天攜帶的東西,而我可以借此找到她?!?p> “感謝您還記得這件事情?!碧乩S斯暗自嘆了口氣,繼續(xù)在箱子中找尋。
年輕男子見狀,也不好意思繼續(xù)用講話來放松自己緊張且激動的情緒,只好閉上眼,連續(xù)做了幾個深呼吸。
然而周圍濃烈的血腥味一直充斥在他的鼻腔周圍,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一個事實:
自己剛才殺人了。以一個文明人的身份。
他睜開眼,快速掃看了一眼四周,衣著不一的強盜躺倒在血泊之中,數(shù)量大概有十幾個人。
強烈的反胃感迫使他抬頭望向天空,顫抖的雙手搭在身后,心里自言自語著:
“李虛啊李虛,還記得兩個月之前你這個社畜連雞都不敢抓,結(jié)果莫名當(dāng)了兩個月野人,生肉吃過了,野豬也殺過了,現(xiàn)在連人都敢殺了。
“也許我該檢查一下寄生蟲……
“冷靜點李虛,這位老先生一看就是大商人,救了他肯定有很多獎勵,就像RPG一樣。
“對對,游戲,想想吧,這里不是現(xiàn)代社會,是個不知道在哪里異世界,想想你那些碎片一樣的記憶。
“阿拉納·羅瑟的記憶,沒錯,殺了強盜是沒有違反任何法律的,異世界的法律!
“不!不,我不是他!我是李虛!我不能這種隨意殺人的想法……
想法碰撞之間,他視線里淡藍(lán)色的天空開始旋轉(zhuǎn),淡淡的眩暈感讓他回想起堪稱最倒霉的那一天。
那一天,在完成項目最后一項任務(wù)的代碼后,李虛關(guān)掉了VStudio的窗口,用瀏覽器快速打開其他網(wǎng)頁。
黑暗的辦公室里,屏幕射出的光線在他臉上閃動,隨著鍵盤敲擊聲的停止,他雙手一推,身子塌在椅子里,后腦勺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撞在背靠上。
“又沒考上啊……”
這幾年,公司裁員不斷、自己停滯的工資、保持增長的房租等等,讓李虛逐漸喘不過氣,本想著憑借一腔熱血繼續(xù)提升自己,家里逐漸年邁的父親又因病住院。
盡管母親在電話里依舊是報喜少報憂,但李虛還是聽出了其中的疲憊,這讓他萌生了辭職回家里小縣城考個公務(wù)員的想法,一來是為了照顧父母,二來大城市也沒賺到多少錢。
畢竟大城市賺的雖然多,但花的也多,以目前現(xiàn)在的工資,在小縣城里說不定能攢下來的錢還真的有現(xiàn)在多。
至于人際關(guān)系……向來不喜歡社交的他在城市里也沒什么朋友,而網(wǎng)上開黑的朋友在哪打游戲不一樣。
然而經(jīng)常加班的他并沒有多少時間備考,幾次考試都沒有合格。
“算上這次,第四次了,事業(yè)編也沒考上……”
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亮起,李虛偏過身子,隨手拿起手機,點擊彈窗信息后解鎖。
少說話但辦事能力強的李,雖然沒有刻意去經(jīng)營關(guān)系,但依舊受項目組的同事歡迎。
最重要的是,他長得并不差。
“又找我開黑……‘剛加完班,你們先打一把’,發(fā),送。
“找我喝酒?老板,我在加班啊……‘項目還差一點,下次一定’,發(fā),送。
“找我看電影?你還沒放棄啊,我又不呆在這里了……‘今天好累,懶得去’,發(fā),送?!?p> ……
嘟嘟囔囔中,李虛快速回復(fù)了好幾條信息,沒有心情的他只想回家洗個澡然后隨便吃點什么。
看到最后一條信息,他快速點擊屏幕的手指突然停頓。
輕輕呼出郁結(jié)在胸口的氣息,他快速編寫信息回復(fù),隨后將手機丟在桌子一邊,操作電腦準(zhǔn)備關(guān)機。
伴隨著機器關(guān)閉和椅子挪動的聲音,空曠辦公室逐漸漆黑,只剩下還在亮著的手機屏幕:
“這次差點就過面試了,運氣不太好,下次我有把握,明年肯定能回家(呲牙)”
叮,新消息。
“沒事,你爸和我都挺好,他那點小病不花錢,你別著急,慢慢來。
“你上次打過來的錢都還剩好多,你平時該花錢就得多花錢,不用老惦記我們。”
“呼……”感到有些煩悶的李虛重重嘆了口氣,將手機揣入兜里隨即離開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