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嫁東宮以來,我從未想過會有這一天。
那日,秋風(fēng)蕭瑟,院子前的樹葉已堆積成山卻還未有人清掃,一盆盆花放在那兒,卻都已經(jīng)枯敗,屋子簡陋,窗子即便是關(guān)上了,還是有風(fēng)漏進來,門也關(guān)不上,總是咯吱咯吱響,即便是我兒時,都不曾住過這樣的屋子。
“小姐,我們到了?!?p> 欣雅輕聲說著,她知道我的心里不好受,輕輕扶住我的手,“小姐,還有欣雅陪著您,您別太難過了。”
這里,便是太子最低等的侍妾所住的地方,但當(dāng)一個時辰前,我還是萬人敬仰的太子妃。
一個時辰前,九王爺叛亂逼宮,被當(dāng)今圣上反施計,自己多年籌備,終是抵不過一代帝王的城府,他一頭撞在了養(yǎng)心殿的墻上。
逝者已矣,可活著的同謀,卻難逃罪。
往日九王爺向丞相拋出攬枝的書信,不知怎么被搜了出來,然后僅一刻鐘,圣上便確定了丞相與九王爺為同謀,痛心疾首。一朝圣旨下來,梅家男丁全部充丁,女丁變賣為奴,梅丞相處死,而我,無格擔(dān)太子妃一位,但顧念這些年一直在東宮安安份份的,把我降為奉儀,遷居于此處,只準(zhǔn)欣雅一人侍奉。
“我不難過。”
我走進屋內(nèi),里面的陳設(shè)與我設(shè)想的一樣,只簡單的放了張床,連被子都落了灰。
世人都認為梅丞相是因為被九王爺所奉承,認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再加之送了許多銀子,才幫著做了許多茍且之事,可我知道,父親不是這樣的人,身居高位,可他卻一直兩袖清風(fēng),對于九王爺?shù)陌菰L也是能推就推,能不見就不見,對于他的書信,也是看完便燒掉,不予回應(yīng)。只是書信太多,難免有紕漏,卻不料被有心之人拿出來,成為絆倒我們一家的關(guān)鍵利器。
我想到剛剛自己跪著求太子為我父親查明真相時,他卻只輕輕撇開我的手,說了句還是會好好待我。
想來當(dāng)年我在太子生辰宴會上一舞驚人,他還曾夸贊我,“飄然轉(zhuǎn)旋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小垂手后柳無力,斜曳裙時云欲生?!?p> 宴會還未結(jié)束,我就被賜婚給了這第一次見面的男人。我是丞相之女,我知道自己大抵會走上這樣的路,或入宮為妃,或是嫁與太子,這賜婚并不意外。嫁給他后,出乎意料,他從未娶側(cè)妃,也并無任何侍妾,待我也是極極好,不遠不近的,給足了我作為太子妃的面子,而我也賢良淑德,做好了這個太子妃。只是我知道,這背后并無真情,即便是私下,他也喚我太子妃,我也只懂恭恭敬敬喚他太子爺,即使是我們的女兒出世了,這樣的關(guān)系也未曾改變。
我有許多次想,他只是想要一個人當(dāng)太子妃,而我恰好合適罷了。
而我,為了梅家的榮耀,也須得,做好這個位子,只是梅家功高,怕是來日他登基了有所忌憚,所以才不愿與我親近。我與他,更像是臣子間那般,各取所需罷了。
這樣一晃,便是兩年過去。
我從丞相女變?yōu)槭?,而他也不留任何情面,將我安排到了這里,像是急著證明自己有多厭惡我似的。
我走到屋中,卻聽到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站在門口的男子一如往常,一襲華服,料子是上好的素錦,面容俊逸,高挺的鼻子讓他眉眼間多生出幾分清冷來,此刻卻焦急的哄著自己懷里正在哭鬧的孩子。
“見過太子。”
他見著我,有些別扭的回過頭,“寧兒哭著鬧著,許是見不著你?!?p> 他走上前,從他懷里接過寧兒,背過身朝屋內(nèi)走去,“太子殿下先回去吧,我把寧兒哄好了,讓欣雅抱來?!?p> 而后,聽到一句輕微的嘆息,再是門打開的聲音,我知道,他走了。
回過神,我看著懷里的寧兒,我和太子都生的白,寧兒也粉嫩嫩的惹人歡喜,她嘴里含糊不清的喊著娘親,臉頰上還掛著淚水。我心下一軟,輕拍著她的背,“寧兒,娘親在這兒。”
她縮在我的懷里,像是要睡著了。
“娘親對不住你,先前你好歹是太子妃的女兒,現(xiàn)在卻只是奉儀的女兒。娘親只祈求著你爹爹能夠多疼愛你一些?!?p> “小姐,您別太傷神了?!毙姥挪蝗坛雎?,“讓奴把小郡主抱走吧?!?p> “欣雅,你說寧兒長大會不會受欺負?”
“不會?!毙姥虐阉饋恚谒瘔糁?,寧兒輕輕蹙了蹙眉,“小郡主姓許,所以她不會受欺負?!?p> 是啊,雖我與許幼清之間無情,可寧兒好歹是他的血脈,他唯一的女兒,不論如何,他都會護她周全的。
“小心些把郡主送回去,別把她吵醒了?!?p> 欣雅點點頭,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