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六）
小林子從迷迷糊糊中醒過來，他感覺渾身都在疼，每個骨頭結(jié)都酸的夠嗆。他用一只手臂撐著硬邦邦的床板坐起來，雙手交叉包住兩肩慢慢活動著，同時睜開惺忪的睡眼巡視著周圍的情況。這里的光線太暗了，只有幾條被窗簾夾成很窄的亮條兒偷偷地鉆了進來，還有就是幾步之外，那燃燒了一半兒的蠟燭。他覺得這里很陌生，不知道這是哪，也想不起來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忽然，旁邊的一扇門簾被挑開了，一個黑影慢吞吞的走了進來：“你醒了？”傳來的是生硬的漢語，這聲音似曾相識，小林子沒有馬上說話，他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尋找聲音的回憶里。猛然，想響了起來，這里是那個詭異老婦人算命的屋子！他挺直身體，張著嘴，一臉茫然。我怎么還在這里？多長時間了？我們的船呢？
老婦人見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再問，在一個昏暗的角落里摸索著什么，一會有慢吞吞地走到了小林子的旁邊，手上端著一支碗：“餓了吧？把這個吃了吧。”小林子還在努力思索著上面的問題，他完全沒有注意老婦人的那些舉動，忽然老婦人來到他的面前一說話，把他嚇了一跳。他聽老婦人這么一說也確實感到很餓，但又不敢接過她手里的碗，他不信任她。老婦人“嘿嘿”地笑笑說：“快吃了它吧，我要是想把你賣了，你還能活到現(xiàn)在嗎？”小林子聽了這話，又在饑餓的迫使之下接過老婦人手中的碗，遲疑的嘗了嘗，覺得味道還不錯，就把碗里的東西三口兩口地喝了下去，但是卻顯得更餓了，老婦人拿回他手中的碗，又盛了些遞給小林子，小林子還是幾口就把那些糊糊狀的食物喝掉了。老婦人站在他旁邊，背很駝，咧嘴看著他，也不知是不是在笑，還是她平時就這幅模樣。她接過小林子手中的碗，又慢吞吞的送了回去。小林子問：“我怎么在你這睡著了？我記得我出門了呀？”老婦人用沙啞的聲音回答：“沒有，你沒有出門，而是看見了這張床就躺在了上面?！毙×肿右活^霧水，他還是愣著，一會兒又問：“那我的同伴呢？他還在外面等我呢？”“他恐怕早就回去了。”小林子覺得不能在這里呆了，得趕緊走，這里讓他太不踏實了，得到船上去。他站起來，但是可能在這硬板床上躺的時間太長，兩條腿也是酸痛的，走路都不穩(wěn)當。他剛走兩步，老婦人說話了：“你是不是要上船??？”“是啊，我得趕緊走了，要不船該開走了?！边@時，老婦人回過身來，朝他“嘿嘿”直樂，小林子心里越發(fā)覺得這笑聲可怕，就著急往外走。老婦人用調(diào)戲的口吻說：“你別費勁了，船已經(jīng)開走了！哈哈哈哈哈?！毙×肿勇犃诉@話嚇得“啊”了一聲，他一下子就慌了。老婦人接著說：“怎么，你不信嗎？要是不信，你可以掀開那個簾子看看?！闭f完用一支長著長指甲的手指著對面的一個小布簾，小林子走過去掀開布簾，外面的光線一下照了進來，那是傍晚夕陽的光，不太刺眼，但足以晃到在黑暗中的雙目。那扇窗正對著“寶船”?？康暮８郏瞄L一段時間以來，那片天空始終隱藏在它的后面，而這個時間段港口的人們也應該在享受著“寶船”陰影所帶來的涼爽。但是現(xiàn)在，它卻不見了，那么大的一個物體，在小林子的眼睛里消失了！小林子一下愣在原地，心里咯噔一下，他用那只沒有掀簾子的手揉揉眼睛，在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是沒有找到那巨大的目標，他真的慌了。他幾步來到老婦人的面前，著急的說道：“船呢？船哪去了？我得上船回家呀！”老婦人不慌不忙的說：“船昨天就已經(jīng)開走了，你都睡了好幾天了！”小林子聽見這話又是驚慌又是疑惑：我怎么在這里睡了好幾天？難道船上少個人別人不找嗎？一定是這個老巫婆想害我！小林子沖著老婦人喊道：“你這個老婆子，就是你想害我，你把我迷暈了，我才能睡上好幾天！現(xiàn)在船走了，我怎么辦？”老婦人“呵呵”地笑著，并沒有急于打斷他。等小林子說完，她還是不緊不慢地說：“萬事說不準啊，你怎么知道上了船就一定能到家呢？”小林子這時幾乎已經(jīng)崩潰了，他恨不得踹倒眼前這個該死的老婆子：“我怎么不知道，我們的船我能不知道！我現(xiàn)在怎么回去，怎么回去呀?！?p> 小林子急得不知道怎么是好，他也不忍心拿這個站都站不穩(wěn)的老婦人泄憤，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他使勁掀開門簾，好像要把門簾扯下來一樣，他來到外面的街上，耳朵里、眼睛里一下子充滿了嘈雜的景象和聲音，讓他一時有些適應不了，屋里屋外恍如隔世。但他定了定神兒，認出這就是來之前的街道，沒錯，船停在這里的幾天他來過不止一次，但是當他回頭看向海面，并沒有找到那艘巨大的艦船的時候，連那些停泊在遠方的大船也沒有了，這讓他感覺極度慌張。他還是不罷休，向海邊跑去，但都是徒勞的，船開走了就是開走了。他跑到碼頭上的一個屋子里，那是工人們歇腳的地方，進去之后逢人就問：“船呢，那些明朝來的大船呢？”有一個認出他的當?shù)貏诠た匆娝搀@訝的說：“啊!你怎么沒走??？船不是昨天前就開了嗎！”小林子的動作開始慢慢變得僵硬，最后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不知道怎么辦好，現(xiàn)在他終于接受了船隊開走的事實，他該怎么辦？這里距離家鄉(xiāng)好幾百里地，他怎么回家，叮玲還在等他，他不能見不到叮玲了。
小林子在碼頭上徘徊了很久，一直到月亮升起老高之后，街上和碼頭上都變得靜悄悄的，他也不知道去哪，自己還能做些什么。身上還有一些錢，但他的大部財產(chǎn)已經(jīng)隨著“寶船”走遠了。他想來想去還是回到了那個老婦人的房子里，他要問個究竟，為什么她要把他迷暈，她想干什么。
老婦人還是坐在那張桌子對面，桌子中間還是那根燃燒的蠟燭，只是錦盒的蓋子打開著。老婦人看見他回來了，說道：“怎么樣？我是不是沒有騙你，船已經(jīng)開走了?！毙×肿有闹械膽嵟灰幌伦狱c燃了，他吼到：“你到底是誰，為什么這么對我，我又不認識你，你這個老巫婆，為什么要害我？”老婦人到用委屈的語氣說：“事情還沒有結(jié)束，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害你呢？萬事萬物都有它的規(guī)律，我只是看清了這些，幫了你一把，你卻對我這個態(tài)度。再說，不要叫我老巫婆了，我有名字，我叫出離婆，記住哦?！薄皠e放屁了，你就是個老巫婆，你只會騙人，我再也不會相信你的鬼話了，你這個老騙子。”“呵呵，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了，你只有相信我了。哈哈哈哈哈?！背鲭x婆發(fā)出一陣笑聲，這笑聲如此尖銳，從小林子的耳朵一直鉆到他的大腦里，他捂住耳朵，感覺渾身無力，一下子坐在地上。
一會兒，他感覺自己好了點，用一只手扒著桌子困難的站了起來，坐在他曾經(jīng)坐過的椅子上。他雙手抱住頭，用幾乎哀求的語氣說：“我該怎么辦？求求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出離婆輕蔑地說：“以后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你如果想回去就得自己想辦法吧，但是如果你不想回去，到可以留在我這，給我當學徒也挺好的?！闭f著話出離婆把那雙可怕的手伸了過來，小林子趕忙躲開，隨后身上打了一個冷戰(zhàn)。出離婆把手縮了回去，嘴里念叨說：“怎么這么抗拒呢？在這里只有我能收留你了，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壞。今晚要是不走，就還躺著那張床上吧?！闭f完，出離婆站起來走進了另一個房間。
小林子坐在椅子上，心里一片冰涼，他哪還有心情睡覺，一直坐到蠟燭熄滅，房間里黑洞洞的，伸手不見五指。他摸索著拉開窗前的布簾，月光從圓形的窗戶外照射進來，冷艷而明亮，小林子用絕望的眼神望著它，不由想起了叮鈴把頭靠在他肩上的那個夜晚，雖然是一樣的月光，但已差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