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二月,遼東戰(zhàn)事穩(wěn)定下來,朱翊鈞下旨讓戚繼光進京述職,由薊鎮(zhèn)副總兵胡守仁代管薊鎮(zhèn)、永平、昌平、密云、易州、井陘兵馬。
當戚繼光十二月十六到京以后,去通政司遞奏疏求見,朱翊鈞并沒有見他。
朱翊鈞把戚繼光調(diào)離薊鎮(zhèn),就是為了把他按在京城,只要他不見戚繼光,后者就要一直在京城等待,什么時候朱翊鈞見過他,戚繼光才能返回薊鎮(zhèn)。
雖然大明皇權(quán)逐漸式微,不過大義還在朱翊鈞這里,各文臣武將還認他這個皇帝,什么時候把他囚禁,就像漢獻帝劉協(xié)一樣,那么他說話就是放屁。
現(xiàn)在戚繼光包括張居正,明面上還不敢反抗朱翊鈞。
不敢反抗,就乖乖在京城待著,什么時候薊鎮(zhèn)、密云、昌平、永平兵權(quán)在朱翊鈞手里,戚繼光才能見到他。
“主子爺,戚繼光在午門候了一個時辰,被奴才打發(fā)走了?!睂O德勝回來稟報。
“知道了,朕聽說一事,上個月派你接待朝鮮使臣,你跟人家要大珍珠,有沒有這事?”
“主子爺,朝鮮使臣帶著大珍珠,不給主子爺進貢,他們這是輕慢咱大明!”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大明富有四海,專盯著人家手里的珠子,未免太小家子氣了?!?p> “主子爺,朝鮮大珍珠有七兩重,這簡直是珍珠精,內(nèi)府里也不曾多見?!?p> “哈哈,君子不奪人所愛,我早就和你們說過,珍珠瑪瑙乃身外之物,以后朝鮮使臣再進京朝貢,要禮待他們,不可再勒索,去吧?!?p> 孫德勝也不是自己貪心,他不過是見朝鮮使臣帶大珍珠,沒有朝貢給朱翊鈞,這才生氣勒索他們。
“陛下,慈寧宮酒宴已經(jīng)準備妥當,慈圣宣文皇太后請您過去?!?p> “皇后、楊妃、劉妃都去了嗎?”
“中宮皇后、劉娘娘、楊娘娘已經(jīng)去了,就等著陛下了?!?p> 臨近年底,朱翊鈞不想面對的總要面對,自從南巡回來,李太后就催促他,讓他過去商議壽陽公主的婚事。
壽陽公主朱堯娥,比朱翊鈞小兩歲,過完年虛歲十七,這在古代就算晚婚,古代女子十二、三歲嫁人并不罕見,大部分女子十五歲以后就要嫁人。
朱翊鈞不知道,為何劉妃和楊妃,都要二十多,才選秀入宮?
“拜見太后娘娘?!?p> 李太后笑呵呵看著朱翊鈞,似乎忘記以前的不快。
這讓朱翊鈞懷疑很多,他南巡以后,由陳太后監(jiān)國,原本不爭的陳太后,現(xiàn)在開始壓著她。
近日為何這般和藹可親?
事出反常必有妖,酒不喝,菜不吃,看她能拿自己怎么樣,總不能拿盤子拍自己額頭上,和文官告他忤逆不孝吧?
“大姐兒的婚事,朕明年命禮部官員去選,一定會給她選一個如意郎君?!?p> 壽陽公主朱堯娥聽到朱翊鈞這么說,低著頭,紅著臉。
“那哀家就謝過陛下了?!?p> 李太后舉起酒杯說道:“哀家知道陛下愛喝酒,今日都是家里人,咱們同飲此杯?!?p> 朱翊鈞不敢喝李太后的酒,她心里肯定恨死朱翊鈞,拿著陳太后嫡母的身份壓她,讓她感覺莫大恥辱,就差把小妾的字,貼在李太后的臉上。
皇后王喜姐還是感激李太后的,原本她和一京營陳姓武官之女競爭,陳姓女子家世要比她強,最后李太后選中了王喜姐,陳姓女子萬歷六年也嫁人了。
在她心里,朱翊鈞很重要,可是李太后也很重要,現(xiàn)在朱翊鈞和李太后斗起來,拉著陳太后一起壓李太后,她兩不相幫,在慈寧宮內(nèi)不說話,別人做什么,她跟著做什么。
“慈圣宣文皇太后,朕身體不太舒服,最近不能飲酒?!?p> 李太后臉色鐵青,坐在椅子上,被氣的顫抖。
“陛下是要和哀家斷絕母子關(guān)系嗎?”
李太后面子上是和朱翊鈞和解,還是要拿孝道壓他。
朱翊鈞不說話,皇后王喜姐也低著頭。
楊妃打圓場:“陛下近來身體不適,奴家代陛下把這杯酒喝了?!?p> “你算什么東西?自己是什么…?!崩钐鬀]有說下去,他是想說楊妃不過是一個妾室,不過李太后也是先帝妾室,她不能罵自己。
楊妃把酒喝了,朱翊鈞也不想看見李太后,從慈寧宮返回乾清宮。
朱翊鈞剛回到乾清宮不到一刻鐘,女官就匆忙來報:“陛下,楊娘娘吐血了!”
這酒真特么的有毒!
“她在什么地方?”
“回陛下,楊娘娘剛回翊坤宮,就吐血了?!?p> 朱翊鈞緊忙前往翊坤宮,剛踏進翊坤宮門口,皇后王喜姐已經(jīng)到了。
“快去請?zhí)t(yī)!”朱翊鈞大聲喊道。
“陛下,太醫(yī)院都被您派去山西了?!?p> “陳矩,快出宮請李時珍,讓他來給楊妃看病,越快越好,快去!”
“陛下,你看楊姐姐這樣?”
朱翊鈞拿過蠟燭,看著躺在床上的楊妃,面色慘白,嘴角帶有鮮血,胸口不停顫抖。
“弟弟?!?p> 王喜姐說道:“楊妃,不是弟弟,是陛下來看你了?!?p> “二姐,是我?!敝祚粹x抓住楊妃的手說道。
“是陛下,我感覺很冷,你能抱抱我嗎?”
“二姐,你感覺怎么樣,現(xiàn)在還冷嗎?”
楊妃狠狠抓住朱翊鈞的手:“陛下,我想見父親、母親、還有弟弟,我能見見嗎?”
“能,等你病好了,就讓他們進宮,你要答應(yīng)我,盡快好起來。”朱翊鈞眼看著楊妃快要不行,緊緊抱住她。
“陛下,我要走了…,我要走了…,你要照看好我爹娘和弟弟!”楊妃說完趴在朱翊鈞的身上,再也不能說話。
朱翊鈞把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他從床上站起來,靜靜走到門口。
“陛下,你要多保重?!蓖跸步憧粗叱鲴蠢m。
剛到翊坤宮門外,正好碰見陳矩帶著李時珍進來。
“主子爺,奴才把李神醫(yī)請來了?!?p> 李時珍背著藥箱,看著朱翊鈞。
“不用了,你們回去休息吧?!?p> 朱翊鈞說完,天空下起了大雪,空中飄落的雪花,落在衣物上,讓他的內(nèi)心又冰冷了幾分。
身后傳來翊坤宮的哭喊聲。
回到乾清宮,朱翊鈞坐在書桌前發(fā)呆,楊妃的離去,和他有直接關(guān)系,他和楊妃感情還算不錯,楊妃是一個溫婉的女子,也很識大體,沒有想到世事無常,楊妃居然死在自己的懷里。
“主子爺要保重圣體,奴才們明早就去叫禮部和太常寺官員?!?p> “朕沒事,你們下去吧?!?p> 朱翊鈞看著桌上的奏疏,這是蘇州府請蠲免雜役稅的奏疏。
朱翊鈞看完放在書桌上,留中不發(fā)。
陳矩很快從翊坤宮趕回來:“主子爺,李神醫(yī)說:楊娘娘中了鶴頂紅的毒,有身已兩個月。”
朱翊鈞的楊妃,和第一個孩子,就這么沒了,他現(xiàn)在不敢露出憤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算他是大明皇帝,現(xiàn)在也不得不把憤怒隱藏起來。
他現(xiàn)在不能對李太后做什么。
張居正、張四維、張學(xué)顏、戚繼光、李成梁、還有山西武將集團,讓他不得不示弱,蒙古各部落虎視眈眈,朝廷文官、武將都在壓著朱翊鈞,毒藥是沖著他來的。
楊妃代他而死,他要留著命,給楊妃報仇!
“讓李時珍回去休息吧,這件事不要聲張,盡快妥善安葬楊妃?!?p> “是,奴才明白!”陳矩摸著眼淚點頭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