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胖子最近老在同學群發(fā)牢騷,聽說他“又”失戀了,屁話特別多。這家伙已經談了不下十次戀愛,每次失戀都把自己弄得痛苦不堪,又是買醉又是撒潑的。每次重新開始戀愛了,便又再把微信、QQ動態(tài)統(tǒng)統(tǒng)刪掉。
“你還沒戀麻痹???哪來這么多深厚的愛情?”方旭毫不留情地調侃他?!拔也幌衲銈冟?,我每一次,我都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愛……”胡胖子又開始了他情圣式的說教:“你們這些人啊,戀愛一次就好像看透了天下蒼生,了無生趣。對了,你曉得不?鄭秋華這小子暗戀了一個人十幾年了,卻一直不敢說,無語吧?”“不會吧?”這勾起了方旭蠻大的興趣:“他為什么不敢說?。克麠l件那么好,他不說人家怎么知道?。俊薄熬褪?,我也是這樣勸他,不過他一直說‘沒希望的……不可能的’。有句話說‘行動是治愈焦慮的良藥,猶豫、拖延只會不斷地滋養(yǎng)恐懼’,這話你聽過不?這小子就是典型的越猶豫越恐懼,越恐懼就更加地猶豫。你是不知道他那個人,有多固執(zhí)!”“確實是沒你英勇!”方旭打趣地嘲諷道。
清明近了,又到了纏綿的雨季。清明節(jié)是廣東人非常重視的節(jié)日,族中男丁上山掃墓是每年必行的功課。通常男人們都必須在這一天回到家鄉(xiāng),大隊人馬帶著砍草挖土的工具、抬著燒豬、果餅、香燭等等,浩浩蕩蕩地上山祭祖。
內地一些省份,在清明時的習俗則相對比較簡單一些。
方旭的老家,是由親友們各自計劃時間,分頭上山為逝去的親人掃描。插上紙花紙燈籠,放一掛鞭炮,再燒一把紙錢。時間通常從二月下旬便開始了,最晚不可以遲過清明節(jié)。
早在三月初,方旭便已打電話叮囑母親,上山掃墓的時候,記得幫自己問候父親,為自己沒能回去掃墓而請求父親的原諒。母親卻說她早已去過了,也早已說過了這些話呢。并且告訴她說,父親墳塋周邊的雜草都已被人砍過,墳頭插了不少可能是親友們帶來的清明花。
公司清明節(jié)的放假通知出來得比較晚,通知一改往年的習慣,竟然連放三天假,方旭想了想,還是又回了一趟老家。幸好她這一思量,幾乎是救了她老母親一條命。
方旭回家的時候,母親說已經連續(xù)胃痛了好幾天了,吃什么藥都不見好。
方旭問了問癥狀,又上街去給母親買了種胃藥,看著她服下去。可是整整半天過去了,仍然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臨近晚飯的時候,母親竟然疼得冒起了冷汗,方旭覺得不對,便堅持叫了車,讓母親跟她到醫(yī)院去看看。沒想到一檢查,醫(yī)生說是闌尾炎,再晚來一步就來不及了,要立刻手術,叫方旭簽名。
方旭看著知情同意書上密密麻麻的“風險”字樣,嚇得手直抖。護士在一旁說:“放心,這就是個小手術,實習醫(yī)生都能做,安全得很。這些表單都是常規(guī)的,沒那么嚇人?!?p> 護士端著盤子過來說讓母親“備皮”,方旭不知道什么是備皮,呆呆地看著護士。護士笑著說就是刮毛,把衣服捋起來,在手術的相應部位剃掉毛發(fā),再消毒。
手術很快就做完了,術后的母親十分虛弱,靠在病床上有氣無力地給方旭說:“這些醫(yī)生真是無良,做手術的時候,我一直聽到他們說說笑笑。其中一個醫(yī)生說,他昨天晚上就夢到今天會有個闌尾手術要做,沒想到這么晚才送來……”
醫(yī)院的病房環(huán)境很差,墻壁斑駁,連空調都沒有,電視機也是壞的。五六個病人共一間病房。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碘伏、飯菜等各種復雜的氣味。
闌尾炎術后要一周才能出院,方旭便打電話跟公司請了假,留下來照顧母親住院。
術后兩天,母親一直都沒“通氣”(放屁),醫(yī)生說通了氣才可以正常進食。同病房的病人吃東西,一會兒湯,一會菜的,把母親饞得不行。到第三天早上,母親終于激動地告訴方旭:“通氣了通氣了,快去給我買碗云吞?!?p> 云吞沒找著,醫(yī)院樓下有家做手工面的,老板娘用一臺小小的壓面機慢條斯理地在壓面條。方旭之前在這兒吃過,味道很不錯,老板娘也和氣。方旭給母親要了碗細面,讓老板娘加多些肉,說母親餓了好幾天了,想吃云吞,又沒找著。老板娘一聽,停了手里的動作:“是才通氣兒吧?那可不行,得慢慢兒來,我這餐先給你加點肉沫子。我一會去市場,順道買點兒皮子,回來給你包點兒云吞。你跟你媽說,下一餐就有得吃了!”“好咧!”方旭高興得想跳起來:“您可真好人!”
這一天,母親精神好了許多,突然問起方旭,可記得鄭秋華這個人?又提醒她說:“就是你高中同學??!好像說在上海做裝修設計?!狈叫癞斎挥浀?,訝然問母親:“怎么呢?”“他姨媽家就住在你二嬸家隔壁,前兩天,你二嬸過生日,他姨媽跟我打聽你有男朋友沒有,說是看你倆相配得很,又是同學,知根知底兒。你二嬸也在旁邊說鄭秋華這娃娃好著呢,又懂事又老實,人長得也撐頭。媽后來也找人合過了八字,確實相配。要不,你倆試著談談?”
“鄭秋華?”方旭腦子里猛然想起了同學會上他半跪在面前、吐自己一身穢物的囧狀。方旭驚得嘴巴半天合不上,難道胡胖子說的那個人是自己?可自己畢竟與周林峰有過那么深的一段糾葛,相熟的同學之間,往事歷歷在目,他暗戀的人怎么會是自己呢?倘若果真如此一往情深,怎么能如此不著痕跡?鄭秋華和自己從小學就開始同學,十幾年相處,如果他真的對自己有什么情愫,沒理由自己全無知覺吧?方旭明明記得早在初中的時候,同學們便相傳鄭秋華和李老師的女兒李芬是一對。心下斷定,恐怕只是長輩們“覺得兩人相配”,而并非他自己所想。她不好意思地回絕母親:“怎么可能?大家這么熟的同學。怎么可能突然之間被你們安排來談戀愛啊?這也太搞笑了!”
臨回廣東的時候,方旭勸母親考慮跟自己去廣東,說那邊天氣好,一年到頭都不怎么冷,母親一個人在老家,萬一真有個什么事,自己又不知道,實在是不放心。
母親卻說:“你媽我還年輕著呢,哪里有現(xiàn)在就開始養(yǎng)老的道理?有事自然會打電話給你,你忙你的事業(yè),放心好了!”方旭不置可否,母親勸她道:“等你結婚生娃了,我就去給你帶娃,去照顧你們,那樣我也有點事做。要不然,你去上班了,我一個人誰都不認識,一天到晚怎么過???”
家里的臘肉臘腸還剩了不少,母親似乎都沒怎么吃。方旭最喜歡吃母親做的臘腸了,清水蒸上就能吃,多瘦少肥,咬一口滿嘴留香。還有母親做的臘肉燉蘿卜,清甜可口,方旭百吃不厭。臨走時,母親又用紙盒給方旭裝了許多臘肉臘腸,讓她帶去給同事們吃,說放在家里自己也吃不完,都是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