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母告訴蘇斕,決定與冉家結親的時候,她只埋頭說:婚姻大事,父親與母親做主就是。不過之后她還是比較關注這位未曾謀面的未婚夫,直到他帶著聘禮來定日子,她在大廳一側偷偷看的,標桿般筆挺的修長身材,小麥色的健康膚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以及一雙藏不住喜悅的眼睛。他喜歡自己。蘇斕如是想,可她……見過他之后,蘇斕想過自己嫁到冉家的日子,琴瑟和鳴?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最后她才想到,自己可能活到及笄之年嗎?婚期就定在一年后,及笄后的一個月。
原來她是有期待的,可惜期待似乎無果。
第二次見他是在一場詩會上,她聽著旁人贊美他,說他劍術如何,射箭又如何,她想看看,即使出去一次必會染病,后纏著蘇母許久,說在院子里要憋壞了,感覺吸氣難受,蘇母命人準備小轎,又囑咐阿玉帶好披風藥丸等,才讓她出門。
詩會是在一處竹林,參加詩會的有男有女,只是女者多是戴著面紗,基本上都帶了隨侍。命人遠遠地停下轎輦,披著披風在一處遠遠地觀望,那日正好著一身綠色衣裙,在林中不扎眼,視線掃過那些人群,最后停留在一身墨藍錦袍的冉瑋身上。
他被眾人打趣著作詩,不知聊到了什么又扯到了她身上,他只是笑著,也不知有人突然說了什么,他冷著臉一揮衣袖就起身要走,身邊有人拉住了他,估計是他朋友,又給了面子坐了回去,應該是有人提議射獵,他拿起下人準備的弓箭,一群人跟著他不知要去往何處。
蘇斕看要走了,正要追上去,一著急便開始咳嗽,那邊人也發(fā)現(xiàn)了她,領著一群人直接往她這走了過來,她不想被這群人當猴看,只好開口。
“冉大公子,小女蘇斕,可否這邊說話?”她都明言了,只有“冉大公子”。其他人也就不好再過去,不過旁人也免不了揶揄他幾句。
“冉兄,未婚妻這就找上來了,以后怕是管得更嚴了啊!”
“你還這么聽話,莫非蘇小姐是……母夜叉?”
“行了!”后者說話有點過分,也是剛剛讓他變臉之人。“我剛和你說過,什么叫禍從口出吧?”
“……”那人也不再開口,只是臉色不好的轉了過去。
冉瑋獨自朝著已經(jīng)不遠處的綠色身影走了過去,他還是小時候見過她的,不知她如今出落得是何姿容,不過,肯定不會差,就算是差……他也娶定了。
不遠處綠色的纖弱背影,讓他不禁握拳,想到剛剛那人說的:也不知這蘇小姐能不能活到及笄,冉兄,就怕一場空歡喜??!他從不介意她的身體病弱,只是他在意,外人對她評頭論足,還是因為他的緣故。
幼時,那個身體孱弱卻極其倔強的小姑娘長大了,還是那個脾氣??!
“小斕?”
“冉公子?!碧K斕悠悠轉身,冉瑋看著和過去一般嬌弱的姑娘,唇角不禁勾起,卻被她接著一句話潑了盆涼水,“你我雖已定親,但還是莫要如此親昵,畢竟還未婚嫁?!?p> “小斕,你不——”記得二字含在口中,想說卻說不出,“你不是身體不好,怎么還頂著太陽出來?”他雖然不常見她,卻了解的十分清楚,即使陽光正好,若是不小心吸進了涼風,依舊會生病。
“想著能出來透透氣也是好的,早晚都在那方寸大的地方待著也難受。”她怎會說自己是來看他的?雖然她也想和別的姑娘一樣大膽直爽……
“要不你去涼亭里歇著,我們待會兒要去狩獵,等會兒給你帶兩只兔子回來?!?p> “狩獵?在這兒?”這片竹林說大不大,竹林中央有一片小湖,經(jīng)常會有人來這兒散步游景,在這兒狩獵?
“你不常出來,竹林深處有片樹林的,大的猛獸倒是沒有,只有一些兔子野雞斑鳩什么的,不過這些給你燉了補身體也不錯?!彼麑ψ约旱募g很有自信,天上飛的也可以打點兒。
“不可,我的身體藥石無醫(yī),那些飛禽走獸能補什么,我知道你的箭術在整個南烏城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你應該用此去做有利于百姓國家的事,而不是在這兒和那些人平添殺戮作樂。”蘇斕越說越激動,沒忍住咳了起來,冉瑋趕緊上前比阿玉快一步撫著她的纖背,蘇斕也咳得忘了阻止。
“你別著急,我不去就是了。”冉瑋趕緊安撫道。
“冉公子就當我多管閑事吧,總之,莫要再讓無辜的生命喪生你的箭下?!碧K斕信仰神明,這輩子有著這般殘破的身體,大概是前生做了什么缺德之事,她今生要多積陰德,想著來世過的能平淡幸福些。
如果她和平常人一樣,那她一定也會像其他女子一樣學習騎射,如今也不會說出這番話,可她不能為以后考慮,而是來生。
兩人第三次見面就是蘇斕救下蘇姚的時候,她從阿玉那里得知冉瑋捕到了一只狐貍,便火急火燎的趕到她說的地方,遠遠的看到了想找的人時,才趕忙停下來平復了呼吸,阿玉都沒想到,平時那般虛弱的蘇斕,竟會跑的那般快,自己都喘著氣。
蘇斕換成不緊不慢的步伐,走到那專心看著狐貍準備剝皮的人身后,還是他的小廝先看到了她,才咳了聲示意。
相較于冉瑋看見蘇斕的驚喜,她更多的是憤怒,因為他不注重承諾,沒有聽自己的,要是普通動物也便罷了,偏偏是只狐貍,其靈性不輸任何動物,且容易修煉成精,他這是自己找麻煩啊!想著想著蘇斕便沒忍住給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沒了冉瑋愉悅的心情,雖然他很不甘,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女人扇了耳光,要是傳到他父母耳中,怕是這門婚事便要作罷,冉瑋看她走后,趕緊著人處理剛剛發(fā)生的事,封了在場人的口,還好多的都攔了下來,雖然還是有閑言閑語,但無足輕重。
蘇斕這邊,她的心中絲毫不平靜,打了他的那只手都還有點顫抖,可她……看著那只狐貍看著自己沒有絲毫戒備的目光,她毫不猶豫的忽略了它身上的血跡一路把它抱了回去。
她等了一個多月,原以為會等來冉家的退婚,卻遲遲沒有動靜,從來不在乎這些的蘇斕,第一次感受到忐忑不安。
明明是不在乎的,可是他每次看見自己后都是藏不住的歡喜,帶著自己都有些開心,她大概真的傷到他了,蘇斕抱著狐貍躺在躺椅上想著。
之后他們一直沒見過面,冉瑋也沒想到,最后一次見她,已是天人永隔。
今日是她的頭七,他跪在那只余黑白兩色的靈堂,正將一幅畫像燒給她,那是他畫的,他的武藝是不錯,可惜舞文弄墨就不太擅長,畫像上只能勉強看出一個女子抱著狐貍,對他瞪著眼,那是他見她的最后一面。
冉瑋看不見,他心心念念的人的靈魂就在他身邊,聽他訴說著之前一直未曾開口的過往。
“小斕,其實我第一次見你,是你去學堂被人欺負,可你把你的救命恩人忘了,我以為你能記起的,我以為,我們以后還有時間。”自己一直派人暗中守著她的,這樣他才能知道蘇斕的情況,明明,已經(jīng)在好轉的。
“為什么不再等等,等你及笄之禮結束,就這樣走了,就沒有遺憾嗎?你怎么舍得?”他平淡的語氣戳著她的心臟,而自己卻只能用他聽不見的聲音回復。
“冉郎,我舍不得的,可是很抱歉,你的余生,還會遇到更好的女子,我……”她看著東方的魚肚白,“我要走了,來生,來生便不要遇見我了罷!”她的手穿過他的瘦削的臉龐,只能留下一句抱歉,漸漸消失在門口。
一直伏在棺木上的蘇姚瞧見了,一躍而下,輕盈的落在冉瑋的面前,用他才能聽到的聲音替蘇斕說了那段話。
看著他驚訝愣住模樣,蘇姚舔了舔爪子,朝他招了招,當是作了告別。

心下之人
這兩天有點忙ο(=·ω<=)番外只能慢一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