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就這么默默觀察著天華,見他洗完了,又支起了架子,開始晾曬。
這副生活場景和以前天華在他腦海中的形象格格不入,正想得出神,天華忽然轉(zhuǎn)過頭來,幽對上了他的視線,心道:不好。
不過對都對上了,直接忽略好像不太禮貌,幽內(nèi)心極度抵觸,但還是走了上去。
“我?guī)湍惆?。?p> 幽也不知道為什么提了這么一嘴,反正就是提了,天華竟然破天荒得同意了。
幽只好接過一件上衣,晾曬了起來,等她曬完,轉(zhuǎn)身再看天華,這表情幽終身難忘,不知道天華看到了什么,總之,表情十分詭異,嘴角仿佛正抽搐著,如果天華是個普通人的話,幽肯定要問他是不是見鬼了。
幽本能得回頭看了看自己晾的衣服,沒毛病啊,挺好的。
她很想問問天華到底為什么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但出于某些原因,她又不太想問。
正糾結(jié)著,對面?zhèn)鱽硖烊A磕磕巴巴的聲音,沒錯,天華竟然發(fā)出了磕磕巴巴的聲音。
“你跟我來?!?p> 幽跟著他來到木屋前的丨長丨椅丨旁,天華讓她坐下,雖然不知道天華想干嘛,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坐了下去。
幽坐好之后,天華走到了她身后,下一刻,幽的頭發(fā)散了下來,天華竟在幫她梳頭!
這是什么世紀奇跡,幽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似的,一動不敢動,內(nèi)心吶喊著:什么情況?難道是我梳得太丑了嗎?丑倒他嘴角抽搐,不得不給我重新梳頭?
幽心里山崩地裂,仿佛空中落下無數(shù)條黑線將她釘死在了這張長椅上。
片刻之后,一陣微風吹來,身后的天華消失了,幽覺得天華仿佛是瞬移一般消失在了自己身后。
幽也不想細想,拔腿跑進了自己房間,一手甩上了房門,倒頭撲到了床上,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得不能再流暢了。
過了許久,幽才平靜下來,側(cè)頭仿佛又在和阿綾對話:“你哥是完美主義嗎?處女座嗎?”
阿綾當然不會回她,回過神來后,她好奇天華一個大男人難不成還能梳得比自己好?
懷著這樣的疑惑,幽坐到了鏡前,下一刻,她差點罵臟話了。
倒不是因為天華做了什么惡作劇,恰恰相反,這梳得也太好了,幽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男扮女裝進宮做過侍女。
幽仔細研究著被天華梳好的發(fā)型,雖然簡單卻很精致,那幾朵小花也被恰到好處得點綴在發(fā)絲間,和剛才幽自己弄的有天壤之別。
幽心想可能剛才的自己在天華眼中就是個如花吧,不禁汗顏。
這么盯著鏡子看了許久,幽終于發(fā)現(xiàn)原來阿綾和天華眉宇間還是有幾分相似的,以前沒發(fā)現(xiàn)也還好,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了,就不怎么能直視鏡中的自己了,總覺得有點別扭。
照不了鏡子了,也沒什么事要做,幽一頭倒在床上,下一刻又竄了起來,輕輕在發(fā)型上檢查一番,還好沒亂,翻過來改躺為趴。
幽琢磨著自己現(xiàn)在究竟是個什么處境?回來這是要干什么?
剛才天華回來前,以為以后要自力更生一個人生活在這里,倒是有點重獲新生的感覺;可天華回來了,顯然這是天華的家,他回來才正常,沒理由把這么好的住處拱手送給害死自己妹妹的人,所以,幽接下去不但是寄人籬下,而且還要和一個可能非常記恨自己的人同一屋檐下。
幽一個人在房間里反反復復思考著這些問題,直到被一陣飯香吸引。
幽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吃過丨東丨西丨了,竟然到現(xiàn)在都沒有覺得餓,也是個奇跡。
現(xiàn)在被這飯菜香一勾,沉睡的食欲猛然驚醒,五臟六腑響起了協(xié)奏曲。
幽快步走到門口,剛想開門,又頓住了。
天華雖然把自己帶回來,讓自己復活了,也讓自己住在這里,但是,好像不表示自己就可以理所當然得吃他做的飯菜,畢竟自己也沒錢交伙食費。
人家根本都沒邀請,直接出去就要吃人家做好的飯菜,未免有些厚臉皮。
不過換作其他人,幽現(xiàn)在這么餓,厚臉皮就厚臉皮一下吧。
但偏偏對方是天華,在幽看來,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還是很緊張,不知道天華對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態(tài)度,對自己究竟有沒有怨恨,所以,幽真的沒有勇氣直接出去說我餓了能不能讓我吃一點。
幽就這么抓著門把手又陷入了沉思,忽然門上咚咚兩聲,把幽嚇了一跳,趕忙放開抓著門把手的手。
驚魂未定,門口傳來兩個字“吃飯”,聲音依舊冷漠。
幽定了定神,心道:還好、還好,有我的飯。
做了個深呼吸,拍了拍自己緊繃的臉頰,幽終于開了門。
雖然心已經(jīng)撲到了食物上,但表面上還是很矜持,步子也沒有很快,不緊不慢得走向餐廳。
餐廳里,天華端坐著,對面放著碗筷,已經(jīng)盛好飯了,飯桌上三菜一湯,五顏六色,有葷有素,竟然讓幽產(chǎn)生了一絲在家吃飯的錯覺。
她偷偷又做了個深呼吸,在天華對面坐了下來。
幽這邊坐下來后,天華開始動筷子了。
幽雖然很餓,但還是壓抑著自己,小心翼翼地吃著,不敢多夾也不敢說話,悶頭默默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吃到一半的時候,她覺得桌子上的盤子仿佛離自己近了一些。
這頓吃得非常謹慎,氣氛也很壓抑,幽確信這一頓一定不好消化。她確信如果以后每頓都這樣的話,一定非常不利于身心健康。
雖然自己現(xiàn)在寄人籬下不應該指手畫腳,但是,她也不想自己在這里得什么抑郁癥。
于是,幽在吃完最后一口飯的時候下了一個決定,她決定要攤牌,開誠布公得談一談,如果天華真的很記恨自己的話,她就決定走了。就算出去過得苦一點,也好過在這里寄人籬下,得抑郁癥。
她放下碗筷,目不斜視得盯著天華,鼓起勇氣說了起來。
“我可以和你聊一聊嗎?”
天華應該是沒想到幽突然提出這個要求,怔了一下,然后應道:“你說。”
“我連累了阿綾,害死了她,也害你失去了唯一的家人,我感到非常抱歉,雖然我知道道個歉并沒有什么用,但我還是覺得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說到這里,幽起身注視著天華,對著他深深地鞠了個躬,道了聲“對不起”。
幽突然一本正經(jīng)得道歉,天華也是沒想到,他身子微微動了一下,但還是沒動,也沒說話。
幽坐回自己的位置繼續(xù)道:“你來找我時,我決定跟著你回來,其實,是想作為阿綾或者說代替阿綾照顧你,算是對阿綾的報恩,對你的補償。
但是,我回來后,注意到我占著阿綾的身體在你周圍處著似乎讓你不太自在,如果我的存在讓你感到不適的話,那就本末倒置了。
所以我想,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愿意離開。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不會讓阿綾的身體因為我而受苦的。”
幽注意到天華回避了自己的視線,覺得應該是自己說出了天華的心聲。
她原本對這一次談話心里不太有底,但是說著說著,反倒是說服了自己,越說越有底,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她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離開的心里準備。
“御靈天華,”幽喊了他一聲,把他的視線拉回來后繼續(xù)道,“謝謝你帶我回來,給了我重生的機會,真的,我很感激你。雖然知道你應該不太喜歡我,甚至很恨我,但是,沒有關(guān)系,你不必隱忍,這是人之常情,我理解你?!?p> 幽其實也不是善于表達的人,但是這次她真的說了很多,而且全程都是自己一個人在說,天華一言不發(fā),不知道是不是被說中,有點尷尬,總之就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幽一股腦兒把想說的都說了之后,起身沖著天華笑了笑道:“對了,也謝謝你幫我買的新衣服和發(fā)飾,還有這頓美味的飯菜,我會一直記得的?!?p> 回來后,幽對天華第一次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把心里的話都說了,心情也舒暢了,她深吸一口氣,對著天華爽朗道:“謝謝你,那就再見了。”
幽說完,轉(zhuǎn)身朝門外走去,這一天的壓抑被一下甩空,她覺得仿佛心情很久都沒有這么好過了。
她一口氣走出了小木屋,環(huán)顧了一圈這仙境般的山頂,雖然很喜歡這環(huán)境,但似乎自己和這里沒什么緣分,于是,對著它們道了聲“再見”。
“沙伊?!庇膯拘蚜松骋?,“這里很高,你能幫我下去嗎?”
“沒有問題,主人?!?p> “好,那我們走吧?!?p> 幽說完走到山頂邊緣,正打算縱身一躍,忽聞身后傳來一聲急促的喊聲:“等一下?!?p> 幽轉(zhuǎn)身一看,是天華,他從小木屋跑了出來。不知為何,看起來跑得有點笨拙,和他在幽印象中的形象有點不一樣。
既然天華讓自己等一下,自己本來也不著急,于是,幽轉(zhuǎn)身朝著天華走了幾步。
天華沒走幾步便到了幽跟前,氣息有些不穩(wěn),平了平,才開口。
“幽,”天華注視著幽,沉聲道,“不要走?!?p> 這是幽第一次聽他叫自己,不知為何,心里不覺顫了一下,然后才注意到剛才天華竟是在挽留自己。
她本以為天華只是過來道個別,交待她一定要好好照顧阿綾的身體之類的,沒想到是來挽留自己。
沒等幽開口,天華繼續(xù)說了起來:“我沒有恨你。”
這一次輪到幽沉默,天華唱獨角戲了,只聽他繼續(xù)道:“我不讓你作為阿綾活著,只是覺得你應該做你自己,沒必要為了別人活著,你不欠我們什么。不想你用阿綾的丨東丨西丨,只是覺得,你應該擁有屬于你自己的丨東丨西丨?!?p> 天華說得還挺真誠的,但幽卻有點懵了,心想:那你的表達方式也太奇怪了吧,既然不恨,怎么說我們也是室友,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冷漠,當然,這句她沒好意思問出來。
不過幽還是問了天華另一個問題:“你真的不恨我嗎?沒有半點怨恨?”
“沒有。”這次天華回答得很及時,“我只恨莊尚賢,是他害死了阿綾,總有一天我會找他算賬的?!?p> “莊尚賢?!?p> 聽到這個名字,幽心里顫了一下,不自覺得低下了頭,要不是自己色令智昏,又怎會惹出這么多禍來?回想起來,不只是阿綾,莫家兄妹還有他們的父母、嘉芝國的老國王、婆婆全都是被自己害死的。
更可怕的是,莊尚賢的邪惡計劃這才開始,這和平的大地將被戰(zhàn)火再次席卷,生靈涂炭,民不聊生……
幽越想越可怕,越想越覺得自己罪孽越深重,兩行熱淚不自覺得流了下來,喃喃自語:“我怎么有臉回來?”
這時一個聲音從她頭頂飄下,天華的聲音,依然很冷,但不似從前那般冷漠,聽起來很堅定,讓幽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你沒有錯,你也是受害者,但是,如果你認為你必須對此負責的話,那就去阻止莊尚賢吧?!?p> 天華的話讓幽抬起了頭,她看著天華兩眼閃爍著光芒,她找到了回來的意義。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這么簡單的道理,怎么就忘了呢?既然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過錯,那么就讓自己來為這個過錯畫上句號吧。
“御靈天華,謝謝你?!庇淖⒁曋烊A沉聲道,“我要去阻止莊尚賢?!?p> 天華沒有回答,他注視著幽,第一次對她展露了笑容,這笑容很真誠,也很溫暖。
圍繞著兩人的壓抑氣氛終于煙消云散,又逢夕陽西下,縈繞在山頂?shù)脑旗F都染上了晚霞的色彩,變得溫馨又祥和,兩人對視而笑,片刻之后,才想起來,餐廳似乎還有一堆碗筷等著他們?nèi)ナ帐啊?p> “碗筷是不是還沒洗?”
“是?!?p> 天華依舊惜字如金,事實上,語氣也沒怎么改變,但幽就是覺得這聲音聽著不那么冷漠了,反倒有些呆萌。
所以,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