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地面坑坑洼洼,還有雨后殘存下來的泥水,遠處的蟬鳴聲此起彼伏,草叢里飛舞著藍瑩瑩的螢火蟲,像是從天上灑下的點點繁星。
鬼城之內的時間流速明顯不一樣,進去的時候外面還是隆冬,出來的時候已是初春。
兩人顧不得地面泥濘,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只是休息了幾分鐘,便順著山道而下。
很快,兩人便上了官道,又順著官道走了許久,一間酒肆映入眼簾,值此深夜縣城早已宵禁,倒也少了露宿荒野的麻煩。
“二位客官,里面請?!?p> 店家是個壯碩的黑臉漢子,大概四十歲上下的模樣,許是平日里少有客人半夜投宿,先是有些驚訝,隨后熱情的把兩人迎了進去。
酒肆內的設施很破舊,墻面斑斑駁駁,不少桌椅都裂開了口子,修補的手段也很粗糙,只是拿繩子胡亂捆了幾圈。
“掌柜的,給我們開間房,再準備些吃食?!?p> 柳清源在一旁附和道:“多備些肉食,這些日子嘴里都淡出鳥了?!?p> “這.....”店家面露為難之色,“不瞞兩位客官,世道艱難吶,若像往日里還能進山打獵,自當好酒好肉招待,只是最近鬧山魈,這肉食自然也就沒有了?!?p> “你這掌柜的不老實””楚修嗅了嗅鼻子,笑著道:“這滿屋子可都是燉肉的味道?!?p> 漢子聞言臉色一變,緊接著又作出個憨厚的神色,嘆了口氣說道:“早些時候鍋里是燉了些兔肉,但都叫那些過路的強人奪了去,世道亂,不是山匪就是官兵,咱這些小民也只有任命的份?!?p> “好在鍋里還剩些肉湯,能煮兩碗熱面暖暖身子?!?p> 楚修的目光像刀子般在男人臉上掠過,淡淡笑道:“掌柜的看著辦吧?!?p> 酒肆面積不大,大堂打尖兒,樓上住店,幾人說話間便登上了樓梯。
“吱呀....吱呀....吱呀....”
陳舊的木梯年久失修,踩上去立刻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聲。
客房內的設施也很簡陋,不過一張床,一張桌,兩把椅子而已,畢竟來這里投宿的也不會是什么有錢人,頭頂能有片瓦就已經不錯了。
“二位客官可還滿意,如果沒什么問題,我再帶你們去看看另一間?!?p> “不必了?!绷逶磾[擺手,“我二人同住一間。”
漢子也不驚訝,世道艱難,省點銀子擠擠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楚修把目光放在床榻上,敏銳的發(fā)現被褥下有一大塊污漬,暗紅色,隱隱有些腥味。
突然開口問道:“掌柜的,開門做生意哪有不要錢的,你就不怕我們吃白食嗎?”
楚修這話問的不無道理,畢竟兩人身上連件正常衣服都沒有,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掏出銀子的人。
事實上,他們也確實身無分文。
“這個.....”黑臉漢子身形一頓,沒有料到對方會有此一問,哪有想吃霸王餐還先揭自己短的。
難不成是兩個傻子?
雖然心中腹誹,他還是耐著性子笑道:“這是說的哪里話,我看二位客官也算知書達禮,沒錢不要緊,就當結個善緣,誰還沒個落難的時候?!?p> 楚修不禁莞爾,“掌柜的仗義,我等便卻之不恭了?!?p> 沒多久,那漢子便端來了吃食,兩大碗肉湯素面,香氣撲鼻。
道了聲慢用,便又轉身退出了房間。
柳清源早就已經迫不及待,端起碗便要往嘴里送,突然一只手攔住了他。
“面有問題,不能吃?!?p> “怎么了?”
“這里八成是間黑店?!?p> 柳清源搖頭笑道:“楚兄多慮了,身無分文,不著片縷,黑店劫我們作甚。”
說著又把面往嘴里送。
這次楚修沒再阻攔,而是看著柳清源把面吃的一干二凈,若有所思。
是夜,大抵是丑時。
楚修躡手躡腳的從榻上爬起,身邊的柳清源睡得死氣沉沉,毫無所覺。
酒肆的后院圍墻是用土石壘起的,大概有一人半高,還算寬敞,空蕩蕩的角落里,除了雜草,便是一株老槐樹,枝葉搖擺,陰氣森森。
忽的,有東西隨著微風飄落在楚修的肩膀上,伸手一摘,是片黑色的羽毛。
抬頭望去,在微弱的月光下,閃爍著一片紅彤彤的眼珠子,原來老槐樹上那黑壓壓的不全是樹葉,還有一只只瞪著眼珠的烏鴉。
烏鴉這種動物喜歡食腐肉,通常會聚集在亂墳崗或者戰(zhàn)場上,在古代,它們就是瘟疫與死亡的象征。
這些家伙并不怕人,只會用那雙滲人的眼珠子瞪著你,令你渾身發(fā)麻,汗毛倒豎。
但楚修早就見慣了大場面,對此毫不在意,上前推開了廚房的木門。
廚房的面積不大,前后各有一扇門,一扇通風的窗戶。
正中央是個簡陋灶臺,上面支著一口碩大的鐵鍋,下面柴火正旺,剛好起到了照明的作用。
鐵鍋上面蓋著蓋子,白色的蒸汽順著鍋蓋噗噗噗的往外冒。
空氣中彌漫著奇異的肉香,為什么要說奇異,因為這肉香里似乎夾雜著一種膩人的腥甜。
楚修臉色無悲無喜,上前抓住鍋蓋,一把掀開。
滿滿的一鍋肉湯。
乳白色的湯水在鍋內沸騰,鍋沿邊卷起一圈油沫,而在沸騰的中心,上下翻滾的赫然是一顆顆人頭。
那些人頭男女老少大概有五六個,毛發(fā)都剔除干凈,看樣子被煮了多時,已經皮開肉綻,面目全非了。
“還真是個吃人的世道?!?p> 楚修嘆息一聲掩上鍋蓋。
地面上還散落著點點血跡,一直延伸到另一個房間。
沿著血跡來推開柴房的門,刺鼻的腥味撲面而來,楚修終于知道肉香中那絲甜膩腥味的來源了,這哪里是間柴房,分明是間屠宰場。
饒是他心理早有準備,還是眼前的一幕震撼。
只見房梁上倒垂著一排排鐵鉤,鐵鉤上掛著一張張人皮,能看出下刀的人手藝不錯,每張人皮都從脖子上開刀,剝下來之后幾乎沒有破損。
有一具尸體還沒來得及剝皮,從體型上看不過五六歲,腦袋已經被剁掉,胸腔也被掏空,只留下軀干在空氣中微微搖晃,還有鮮血滴答落下。
墻角邊放著幾個竹簍,分別裝著被剔好的骨肉,以及腸子、心肝、脾、肺等內臟。
正思索間,身后的房門被猛地踹開。
并伴隨著一道陰狠的聲音。
“本來還想讓你死的舒服點,既然急著送死,就被怪五爺我辣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