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門迪·斯塔爾
在簡離開不知多久后，杰奎斯終于艱難地邁動腳步，朝著瑞奇事務所的方向走去。
他沒有任何坐馬車的想法，因為他現(xiàn)在還沒有找回說話的能力。
而且，他也不想再和別人有接觸。
反正，在這大街上隨便找一個人，都是那光明神的信徒。
他們都曾在某個禮拜日前往教堂，虔誠地做著禱告，手上熟練地畫著那奇異的四面體。
杰奎斯頗為痛苦地抬起頭，看向那無論在王都的任何地方，都能看見的白色高塔。
神靈，呵呵。
真是一個可笑的詞匯啊。
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自己能夠懷疑那些冒犯神靈的說法，他真希望自己能像其他人一樣無知地做自我感動的禱告，真正地信仰著光明神。
可是，在魔族、世界屏障、世界薄弱點這些無法否認的證據(jù)面前，他只能痛苦地接受這事實。
杰奎斯收回目光，繼續(xù)邁動了腳步。
他壓低自己的帽檐，將路上的其他風景還有路人全都從腦海中抹去。
將那虛偽的神靈從腦海中抹去。
無論那腳步有多沉重，無論那腳步需要耗費怎樣的力量，他都沒有停下。
這城市中成千上萬座屋子，數(shù)百萬的房間，到處都是光明神的影子，只有一個地方，才能給他提供暫時的慰藉。
他一直向前走。
他用盡了全身力量，終于回到了瑞奇?zhèn)商绞聞账?p> 可是，他卻沒有一點余力，去掏出兜中的鑰匙，打開那扇門。
打開那扇住著四個同類的門。
他重重地倒在門前，昏了過去。
.......
杰奎斯從一片虛無中醒來，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了那熟悉的天花板。
這里是一層……我在瑞奇事務所里面……
是誰把我送來的？
他想要起身，身體卻發(fā)出一陣爆響，如同年久失修的零件一般。
他痛苦地咳嗽兩聲，無奈躺了回去。
“你的咖啡。”此時，一陣腳步聲響起，一個渾厚的聲音來到了他身邊。
噔的一聲，一杯咖啡放到了茶幾上。
茶幾的聲音，這么說來，我現(xiàn)在應該正躺在沙發(fā)上……杰奎斯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了一位黑發(fā)黑瞳的強壯男子。
那人原來是門迪。
“牛奶？方糖？”門迪壯實的手腕輕抖兩下，將屬于自己的那杯攪拌開來。
杰奎斯嘴巴微張，嘗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找回了說話的能力，之前消失的那些人類本能也全都回歸到他的身上。
就好像，一切都未曾發(fā)生過。
杰奎斯開口，聲音卻異常地沙?。骸吧倭颗Ｄ?，不要放糖?！?p> “好的?！遍T迪倒了一些牛奶，稍微攪拌了一下。
然后，他來到沙發(fā)旁邊，輕輕將杰奎斯扶起。
杰奎斯瞇了瞇眼，門迪的動作有種與強壯外表截然不同的輕柔之感。
“謝謝你，斯塔爾先生?！彼揽吭谏嘲l(fā)上，接過門迪遞來的咖啡。
“這沒什么，杰奎斯，”門迪擺了擺手，“不用客氣，叫我門迪就好?！?p> 杰奎斯喝了一口咖啡，感受著意料之中的苦感和醇香。
不知為何，他突然不想放糖了。
他又抿了一口，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卡特咖啡那獨有的風味。
過了一會，他才說道：“請問我昏迷多久了，門迪？”
“現(xiàn)在是六點十五分，才半個小時不到，”門迪掏出懷表看了一眼，見他臉色慢慢紅潤起來，問起了之前的事情，“剛剛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你會倒在門口？”
六點十五……也就是說，我從格林伍德回到這里，也才用了四十多分鐘……這比我預料的要快很多……
沒想到那樣的步伐，居然也能有如此速度……杰奎斯回憶起昏迷前那段痛苦的記憶，苦笑了一下，將自己剛剛的遭遇全盤托出。
對方也是妄想會的人，想必能夠理解我的感受吧……
不知為何，他出奇地感到孤單，想要同門迪多說一些話。
聽完他的敘述之后，門迪嘆了口氣，輕輕安慰道：“我們也都曾經(jīng)歷過這些，杰奎斯。”
“沒關系的，我們能理解你?！?p> 杰奎斯又喝了口咖啡，略有些迷茫地喃喃道：
“你們都是如何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的真面目，又是如何在這樣的矛盾之中自處的……”
雖然他的身體已經(jīng)慢慢暖了起來，但說起那段經(jīng)歷，還是不由地打了個哆嗦。
他很快反應過來，趕緊彌補自己的冒失：“對不起，是我的問題，這不是一個疑問句?！?p> “不，沒有關系。”
門迪溫和地搖了搖頭，說起了自己對這件事的認知：
“關于神靈和世界的真相，妄想會的每個人都經(jīng)歷過那種徹頭徹尾的荒誕，他們也都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
事實上，因為這件事瘋掉的人、放棄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而我們這些背負著真相活著的人，也并不比他們高貴。
畢竟，這個世界遲早都要毀滅，這已經(jīng)是既定的結(jié)局。
我既不想舉幾個老生常談的例子來告訴你應該怎么做，也不想用自己那所謂的經(jīng)驗之談來限制你的想法，更不會說出一些連我自己都不能完全理解的高深話語來警示你。
我認為，這種所謂的好言規(guī)勸，除了給別人灌輸了自己那不知對錯的價值觀以外，唯一的作用就是維持自己的優(yōu)越感。
每個人面對那虛假的神靈，面對那令人恐懼的人群，都會做出自己的選擇，這些選擇無關好壞，無關道德，只關乎你自己?！?p> 門迪輕柔的聲音中卻蘊含著一股奇特的力量，讓杰奎斯逐漸放松了心弦。
只有自己能解決嗎……是啊，來到這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
門迪，阿埃莉娜，尼克塔，柏利斯，他們作為土生土長的光明大陸人，在面對光明神的真相時，想必比我還要痛苦吧……
真是無力的絕望啊……
我們竭力從神靈的手中為這個世界拖延時間，可平時我們笑臉相迎的每一個人，都不自知地在和我們作對，不斷毀滅著這個世界……
真是絕妙的諷刺啊……
雖然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進展，但門迪的話把他從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解救了出來，理性也再次回歸。
杰奎斯感受著逐漸平靜地內(nèi)心，長舒一口氣，誠心誠意地再次道謝：“謝謝你，你的話給了我很大幫助，門迪。”
“其實，我并沒有幫到你什么，能夠解開自己心結(jié)的，只有你自己?！遍T迪再次搖了搖頭，沒有接受他的感謝。
“就算這樣，你依然把我從屋外搬到了這里，還幫我沖了這杯咖啡?！苯芸垢惺艿侥蔷薮蟮?、莫名的恐懼慢慢消失，舉起咖啡杯，開啟了玩笑。
不知不覺間，他的嗓音不再沙啞，恢復了往常的清澈。
見杰奎斯不再低落，門迪也笑了起來，放下手中咖啡，起身前往廚房。
只留下了一句：“我剛剛還烤了兩份面包，現(xiàn)在差不多可以吃了。”
已經(jīng)一天沒吃飯的杰奎斯雙手捂著溫熱的咖啡，無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