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來到鶯歌所住的小院前,正要伸手,忽然想到她們這些姑娘習(xí)慣晚起,此時敲門是否不妥?
正猶豫間,院門忽然開了,剛準(zhǔn)備出來的周易舟與我打了個照面,瞬間從臉到脖子通紅一片,我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周易舟慌忙道:“我只是替這位姑娘打水,并無其他逾禮之舉?!?p> 我忍不住有些想笑,這樣一解釋,反而更尷尬了幾分。
院里傳來嬌叱:“說了多少次讓你叫我‘鶯歌’,你卻還是‘這位姑娘’‘那位姑娘’個不停,誰知道你說的是哪個姑娘!”
說話間,鶯歌也走到院門口,似乎剛洗漱完畢,清爽得很,一點也沒有在四音坊濃妝艷抹的樣子。
她看到是我,杏眼一瞪:“怎么,姐姐我叫周特使過來幫忙提兩桶水,你有何指教?”
周易舟抿了抿嘴道:“是我要替鶯歌姑娘提水,并非她主動邀我至此。”
我愣住了,鶯歌也怔了一下,很快反應(yīng)過來,又喜又嗔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喊你便是我喊你,你不用為了維護(hù)我的名節(jié)扯謊。”說著拍了我一下,“你來干什么?”
“呃……送你回家?!蔽疫呎f邊留意周易舟,見他并無反應(yīng)才放下心來,看樣子鶯歌并未將自己找我的目的告訴他,不然就瞞不住了。眉姨之死可能牽涉到那本冊子,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回家?”鶯歌奇怪地看著我。
我搶著道:“沒錯。周兄,還未與你正式介紹,這位是我的遠(yuǎn)房族姐鶯歌,我要送她回吳陵老家?!?p> 鶯歌何等聰慧,聽說我要與她一起回吳陵,立刻點頭附和。
周易舟行禮道:“如此甚好,一路小心?!闭f罷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我見鶯歌一直看著他的背影,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鶯歌氣得打開我的手,問道:“你果真要同我一起去吳陵?”
“嗯,我假借送你回鄉(xiāng)的幌子,去查殺害眉姨的兇手。”
“太好了!”鶯歌高興極了,“算你小子有點良心!”
我嘿嘿一笑,故意道:“現(xiàn)在的問題是,你能舍得這位周特使嗎?”
鶯歌瞪了我一眼:“胡說八道些什么?!?p> 閑話休敘,待鶯歌收拾妥當(dāng),我也已給她雇好馬車,這便上了路。
路上,我又詳細(xì)問了眉姨死時的情形。眉姨住的自然是四音坊最大最好的房間,那天晚上,眉姨如往常一樣周旋于往來客人之間,幫他們選到心儀女子,照顧得周周全全,一直忙到快要卯時才回去休息。
眉姨的貼身侍女黃桃,伺候眉姨多年,知道她每日都睡不安穩(wěn),總要醒來幾次,可偏偏那天,整整兩個時辰過去也不見動靜,黃桃心中不安,便端著早膳進(jìn)去,見眉姨躺在床上,似是睡得深沉,喊了幾聲也不答應(yīng),黃桃伸手一試,竟發(fā)現(xiàn)眉姨早已沒了氣息。
四音坊連忙報官,仵作將眉姨尸首查驗了整整三日,也未查出死因,既無外傷,五臟六腑也不見異常,眉姨就像睡著了一樣,只不過沒氣了而已,官府就以年老心衰為由,草草結(jié)案。
我皺眉道:“心衰?心衰怎會死得如此平靜?吳陵官府未免太過糊涂!”
鶯歌輕輕嘆了口氣:“我們這樣的人本就命賤,官府嫌我們晦氣,又怎會用心查案?”
“他們?nèi)ニ囊舴坏臅r候怎么不嫌晦氣?”我憤憤不平地說了一句,冷靜了一下,問道,“卯時天都發(fā)亮了,就沒人聽到眉姨房中有什么動靜?”
“沒有?!?p> “如此肯定?”
鶯歌看著我:“青樓是什么地方,哪有人能睡得踏實?眉姨房中確實沒有動靜?!?p> 我想了想,又道:“方才你說眉姨尸首沒有異常,查不出死因,是你親眼所見嗎?”
“不是,府衙有位我相熟的客人,是他告訴我的。不過,那日官府抬走眉姨的時候,我偷偷看了一眼,確實和睡著的人并無兩樣?!?p> 我點點頭,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看來還是要過去找找更多的線索。
馬車走得慢,第九天晚上我們才到,好在吳陵風(fēng)流才子多,夜夜笙歌,連城門也關(guān)得較晚,我們才趕得及進(jìn)城。
五月末的吳陵,繁花盛開,氣溫剛剛好,晚上也毫無涼意。鶯歌對吳陵城很熟,帶著我找了一間僻靜的客棧住下,我換上夜行衣,打算潛入已被官府封鎖的四音坊看看,鶯歌堅持要跟著,想到有她帶路或許更加方便,我就讓她也換上夜行衣,掩好面容,待夜深后,我們二人偷偷向桃柳巷走去。
桃柳巷依舊燈火通明,還能聽到各家青樓內(nèi)隱約傳出的絲樂聲和嬌笑聲,唯有曾經(jīng)數(shù)一數(shù)二氣派的四音坊一片漆黑,門上貼著官府的封條,看起來頗為凄涼。
鶯歌也看著那封條,神色復(fù)雜,我輕輕喚了她一聲,指指高高的側(cè)墻,鶯歌搖搖頭,拉著我從旁邊的小巷繞到四音坊后面,看看四下無人,掏出一把鑰匙,打開后門。
帶她還真是帶對了,我心中暗暗想道,跟著她一閃身進(jìn)了四音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