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怔,微微低下了頭:“這幾日我一直在想你說的話,確實,律法才是真正的公正,若一味依賴私刑,既有可能成為青天,也有可能變作霧嵐??煞讲拍阋部吹搅?,有很多地方,很多人,很多事,是在律法管轄之外的,所以,‘切齒’還是必不可少的,我不能離開?!?p> 雖然早已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但我心中還是免不了一陣失落,只能在面上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由于我傷未痊愈,無法全力施展輕功,所以兩日之后,我們才走到羅城與唯縣的交界處,剛一抵達,就遠遠地聽到有爭吵聲。
“高小冠?”溫青嵐一眼認出背對著我們的是“切齒”幫眾,出聲喊道。
被喚作“高小冠”的人轉身一看,認出她來,驚喜不已,興高采烈地跑過來道:“幫主!你終于回來了!”
溫青嵐笑了笑,又問:“你這是在做什么?”
高小冠一下滿臉怒容:“幫主,你不知道,這兩個人太可恨了,也不勞作,就靠賣孩子掙錢,我怎么說他們也不聽。”
看樣子這高小冠在幫中是負責打探消息的,身上沒有功夫,遇到惡人只能苦口婆心地勸說??纱笈d律中對買賣幼兒有著明確的懲治條文,我也曾辦過拐帶幼兒案,對人牙子深惡痛絕,于是便想上前拘捕那二人。
“這還不算,最可恨的是,他們賣的是自己的孩子!”高小冠繼續(xù)道。
我愣住了,若是賣自己的孩子,還真不能用律法給他們定罪,可世上怎會有如此狠心的父母?
“你們?yōu)楹我u自己的孩子?”我定了定神,走到那二人面前,厲聲問道。
這二人是對年輕夫婦,看模樣甚至比我都要小幾歲,面前的竹筐里有一個懵懂的小童,女子懷中還抱著一個尚在襁褓的幼兒。二人皆衣著干凈,紅光滿面,似乎不至于窮困潦倒要賣兒為生。
見我發(fā)問,那男子懶洋洋地瞟了我一眼:“與你何干?”
我怒道:“你們這樣實在有悖天理人倫,難道就沒有絲毫愧疚之意嗎?”
“愧疚?愧疚什么?”女子納悶地看著我,“孩子都是我生的,我想如何處理便如何處理,用他們換錢怎么不行?他們的命都是我給的,我為何還要愧疚?”
我被她理直氣壯的回答噎到說不出話來。
男子指指高小冠:“剛才那個后生已經(jīng)跟我們念叨半天了,你不用再說了。官府都不管,你們何必這樣多管閑事?”說著,他擺了擺手,“要是不買就趕緊走開,別耽誤我做買賣,等賣完這兩個,我們還要接著生,接著賣?!?p>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衿,恨得要命,費了好大勁才壓下動手的沖動。
溫青嵐也走了過來,看到我的動作,有些奇怪地問:“你為何不打他?”
“我不能擅用私刑?!蔽液藓薜氐芍@對天理難容的夫妻。
她若有所思地走上前,突然揮掌,那男子一下子飛了出去,爬起來的時候已是血流滿面。
我目瞪口呆:“你這是——”
她理理衣衫,道:“你不能動手,我能?!闭f完,又追過去,將那男子按在地上打,拳拳見血。
高小冠在一旁跳著喝彩,我呆立原地,按說我應該攔住她,可是,這樣看著真的很痛快。
那男子被打得口眼歪斜,女子嚇得不敢言語,溫青嵐看看她,寒聲道:“我不打你,只因你懷中抱有幼兒。今日回去好好找個營生做,若再敢賣子,我就殺了你們?!?p> 女子連連點頭,如篩糠一般哆嗦個不停,也不敢去扶自己的夫君。
溫青嵐轉身對高小冠道:“下次再遇上這樣的事,直接喊幫里的弟兄來動手。”
高小冠眉開眼笑:“是,幫主!”
她又看向我,微微一笑:“這種時候,私刑是不是反而比律法公正得多?”
我想了想,無奈道:“不錯,這確實是最好的解決辦法?!?p> 她低聲道:“所以,我還有好多事要做,不能走?!?p> 我只覺得心中一片荒涼,便裝作沒有聽到,繼續(xù)埋頭趕路。
接下來的路程一切太平,又趕了一日路后,我們終于看到了那座秀美的山峰,回到了熟悉的“切齒”。
溫青嵐安頓好我,正要離開,我喊住她,從懷中掏出那只銀鐲遞過去,笑道:“完璧歸趙。”
她接過銀鐲戴上,轉身出門,不一會兒又走了回來,手中拿著我離開前放下的長刀和匕首,俏皮一笑:“完璧歸趙?!?p> 我哈哈大笑,心中卻空空蕩蕩,好像這樣一來,我們之間便再無瓜葛。
“切齒”眾人聽說我們回來,紛紛去向幫主見禮,我獨自躺在靜悄悄的客房里,只覺得心煩意亂,毫無倦意,躺了半個時辰,索性起身下地,拉開房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