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破臘有些驚訝地看著我：“欽臬司果然厲害，竟連這個也能知道?！?p> 我勉強笑笑：“既然有續(xù)命的傳說，大名鼎鼎的‘仙王爺’當然不會不來?！?p> 梅破臘搖搖頭：“其實，夏王也是被別人拉來的，實際上他對續(xù)命、長生不老、起死回生這些都絲毫不感興趣?！?p> 我一怔：“夏王醉心于求仙問道，怎會對這些沒有興趣？”
梅破臘邊回憶邊道：“我也有些詫異，但確實如此。當時夏王似乎很低落，幾乎沒有開口，不論拉他來的人如何舌燦蓮花，想要打動他，他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p> “好生奇怪?！蔽业吐暯恿艘痪?，又問，“太元司也曾來過吧？”
“確實來過幾位大醫(yī)，他們來看換血之術究竟是真的有用，還是嘩眾取寵?！?p> “他們是否認同換血之術？”
“他們——”梅破臘自嘲地笑笑，“應該說是不認同吧?！?p> “為何不認同？”
“換血之術與我所做的其他事一樣，都難以被世俗所容。連跟隨我多年的水葉和井橘都無法完全認同，又怎能苛求他人認同？”
我看著他那有些孤寂的表情，不知該說什么，只能轉(zhuǎn)而問道：“既然換血之術有用，桑麻為何會死？”
梅破臘輕聲嘆息：“我不知道?！?p> “不是你殺的？”我直接問道。
“不是我殺的?！泵菲婆D直視著我，神色略帶痛苦，但毫無愧疚。
我點點頭：“無論如何，多謝你能告訴我這些。但是梅大夫，我有幾句心里話想同你說，如有冒犯，請你包涵?！?p> “請大人直言?！?p> “梅大夫為拯救蒼生而愿冒天下之大不韙，實在令我佩服，但即便是水葉、井橘這樣與你關系如此親近的人，都會接受不了，更何況他人？所以，就算世俗習慣毫無意義，我們也不得不遵從，哪怕所謀之事再高尚，也還是要顧及旁人的感受，否則，會惹來許多不應有的麻煩?！?p> 聽完我的話，梅破臘默然不語，其實我認為他的做法無可指摘，其實我很討厭自己的這番話，其實這番話我也做不到，但水葉、井橘之事已經(jīng)說明，旁人不會對自己不理解的事報以寬容。
后來，直到我告辭離開，梅破臘始終沒有說話，他好像一直在思索著什么，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悲哀。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我還在睡覺，就聽院外有人敲門。被攪了覺頭的我很生氣，披上衣服，怒氣沖沖地出去開門。
大門一開，眼前竟是一個我根本想不到的人——梅破臘。
只見他還穿著昨日那身衣衫，頭發(fā)略有些凌亂，臉色蒼白，雙眼血紅，顯然是一夜未睡。
我一肚子火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忙問：“梅大夫，你怎么來了？”
梅破臘跪倒在地：“陳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他突然行此大禮，我慌忙扶他起來，口中道：“梅大夫是家母的恩人，有事盡管開口，我絕不推卸！”
這時，黃伯也出來開門了，正好看見我們亂作一團的樣子，就問：“少爺，什么事?。俊?p> “沒事，黃伯，您接著睡吧。”我說著，手中加大力氣，半扶半拉地將梅破臘帶回我房中。
“之前為夫人醫(yī)治時曾到過貴府，今日有事相求，我就冒昧而來，實屬不該。”梅破臘低頭道。
“梅大夫莫再如此客氣，不知是何事？我定全力以赴?！?p> 梅破臘掏出一卷紙，慢慢鋪開：“陳大人，這是那些自愿讓我醫(yī)治之人同我簽訂的生死狀，里面說得很清楚，立狀之后，他們的性命就交于我手中，無論生死，絕不追究?！?p> 我接過來看了看，有些迷茫：“不錯。”
“既然如此，水葉、井橘殺那十二人也不該被治罪，懇請大人將她二人無罪釋放?！?p> 我一點都沒想到他所求之事竟是這個，忍不住嘆了口氣。
梅破臘見狀，以為我為難，急道：“有這些生死狀還不夠是嗎？還需要什么才能為她二人免罪？我都能去辦！”
“不是……”我不知該說些什么，“梅大夫，水葉、井橘殺人，既擾亂了你探求醫(yī)術的路，又給金善堂惹上麻煩，你為何還要救她們？”
梅破臘張了張嘴，低聲道：“昨日你說得很對，我那些醫(yī)治手段，不是誰都能接受的。水葉、井橘只是做了普通人會做的事而已，她們也是出于好心，我不會怪怨她們?！?p> 我忍不住道：“但我認為梅大夫沒有錯?！?p> 梅破臘無奈地一笑：“我也不認為自己有錯，可旁人都說我有錯，不該這樣，不該那樣。他們就不想想，若沒有犧牲，我大興的醫(yī)術只能止步不前?！?p> 我收好那些生死狀，斟酌著開口：“梅大夫說得有理，不過，家母猝然離世，讓我想通了很多道理。有道是人各有命，所以，既然今生母子緣分已盡，就算再留戀也只能放手。世間事不過如此，若逆天而行，苦苦強求，既無必要，也非好事?！?p> 梅破臘若有所思，又沉默地想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