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直起身來,羞愧道:“這些尸首死狀太過可怖,我一時沒能忍住。”
“嗯,那你有什么想法嗎?”
“按你剛才所說,他們的死因幾乎都是窒息,可這幾具,分明已是重病難治,兇手殺人豈不是多此一舉?而這幾具,兇手殺人后為何還要取走死者身上的這些東西?”
陸休若有所思,又道:“還有一點,這些尸體本都埋于井中或地下,一般很難被發(fā)現(xiàn)?!?p> 我眼睛一亮:“對,而且為何是接連發(fā)現(xiàn)?就算報案人是因耕田或其他原因湊巧挖出來,但也巧了太多次吧?”
“不錯,接下來該去找找這幾位報案人了?!?p> 聽陸休這么說,我瞬間松了口氣,迫不及待地往外走,陸休跟在后面,邊走邊道:“剛?cè)胨緯r,你口口聲聲要辦大案、詭案、奇案,結(jié)果卻連死尸也看不得,如何辦案?”
我一時語塞,自己找補道:“我只是沒見過這么凄慘的尸體而已,等將來見得多了,自然也會和你一樣若無其事?!?p> 陸休聞言,頓了一下,微微嘆息道:“那我寧可每位特使都看不得這樣的尸體,也不愿你們習(xí)以為常。”
根據(jù)漠南都令府轉(zhuǎn)來的公文,我們找到五位報案人,逐一盤問當(dāng)時的情況。
這五人中,一個是當(dāng)時醉酒,便意難耐,正好路過一處枯井,就沖著井口小解,聽到聲音不對,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井中有個死人。
其余四人,起先都吞吞吐吐,只說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在我們的反復(fù)盤問下,越答越是漏洞百出,再稍加恐嚇,就都說了實話。
答案出奇地一致——他們?nèi)ゴ蠓鹚聼闱筘敚〕指嬖V他們,在某片地里能挖出財寶,結(jié)果連財寶的影子都沒見著,反而挖出了死人。
等出來門外,我撓了撓頭:“大佛寺什么時候能求財了?”
“你知道大佛寺?”
“那當(dāng)然,我可是本地人——你這是什么表情?我只是好幾年沒在漠南待著,又不是真對達(dá)北城的事一點也不了解?!蔽倚敝劬搓懶荨?p> 陸休笑笑:“那這位大佛寺住持又是何方神圣?”
“唔——我記得住持是個白胡子老頭,膽小怕事,我年少時曾捉弄過他,現(xiàn)在怎么開始胡亂給人指點生財之道了?”
我們嘴上聊著,腳下不停,一路又往大佛寺走去。
大佛寺在達(dá)北城中間偏東的地方,很快我們便到了,這是一座年代久遠(yuǎn)的寺院,小時候有次下雨,我還來這里避過雨,那位白胡子住持怕我搗亂,非要趕我走,我氣不過,所以后來才捉弄了他幾次。
可是如今的大佛寺,卻與我印象中的樣子大不相同,只見寺墻都已翻修,那尊大佛也新刷了金粉,整個寺院看起來煥然一新。
我們對管燒香的小和尚說要見住持,小和尚理也不理,直到聽說我們是打算同住持商量捐獻香資的事,這才換了副好臉色,將我們帶到一個小香堂,他去請住持。
“大佛寺居然變成了這個德行!”我有些氣憤地說。
陸休道:“雖說佛門乃清凈地,但寺中僧人還要吃喝,豈能真正跳出紅塵之外?!?p> 正說著,小和尚恭恭敬敬地將住持帶到了。
這住持根本不是被我捉弄過的那個白胡子老頭,而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年輕僧人,濃眉大眼,面容安詳。
陸休與住持相互見禮,我怎么看他怎么覺得眼熟,歪著頭在一旁打量了半天,終于想起此人是誰。
我上前拍了他一巴掌:“你不是‘萬人煩’么?什么時候當(dāng)上住持了?”
這個人法號忍凡,是上一任住持的弟子,比我們這幫孩童只大了幾歲。他以前古板謹(jǐn)慎,笨嘴拙舌,常受我們欺負(fù),還被我們起了“萬人煩”這么個綽號。
忍凡被我嚇了一跳,仔細(xì)看看,也認(rèn)出了我是誰,忙對那小和尚道:“你先出去,不許讓任何人進來?!?p> 小和尚出去后,我大喇喇地坐下,問道:“你怎么當(dāng)上住持的?從實招來!”
忍凡愁眉苦臉道:“阿彌陀佛,小陳施主,你不是離開達(dá)北城了么,怎么又回來了?”
“你敢管我?快,老實說,你師父哪兒去了?”
“三年前師父就圓寂了?!比谭驳椭^黯然回答。
我怔了怔,眼前一下子浮現(xiàn)出那個白胡子老頭的音容,忽然覺得有一點難過。曾經(jīng)的故人們,無論是幫過我的,還是被我捉弄過的,甚至包括娘親在內(nèi),都一個接一個離開了。
“二位認(rèn)識?”陸休看看我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