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我將幾天前遇到女騙子的事講給陸休聽,最后說道:“那個女騙子就是利用大家的同情,偷了錢還倒打一耙,方才蔡容說到岳丈離世時悲傷的樣子,讓我都不忍心再多盤問,于是一下想起了這個女騙子,說不定蔡容也是同樣的手段?!?p> 陸休聽完,又好氣又好笑:“即便如此,也不能那樣發(fā)問?!?p> “我是覺得,如果他問心無愧,那無論我怎么問都不會有破綻;可如果他和那女騙子一樣詭計多端,我就必須問得出其不意才能讓他露出馬腳。果然,一問他就露餡了,你看他那個樣子,絕對有所隱瞞?!?p> “聽到你的問題時,蔡容確實神色慌張?!?p> “對啊!而且十六晚上只有他一人守靈,他完全有時間作案!”
“嗯,目前來看,他的嫌疑不小?!?p> 我嬉皮笑臉道:“你看,有時候問話也不能太墨守成規(guī),是吧?”
陸休立刻又板起了臉:“就算有所發(fā)現(xiàn),也不意味著你的做法沒有問題。在欽臬司,誘供是絕對不允許的,聽懂了嗎?”
“懂了懂了,下不為例。”我趕緊點頭。
眼看已到飯點,我們在路邊隨便吃了些,陸休沒吃多少,時不時閉目皺眉,看樣子是頭疼得厲害。
飯后,我們又匆匆趕往第四家,恒德豐錢莊。
恒德豐的掌柜叫蔣九重,我們去時,他好像正在忙碌,錢莊伙計畢恭畢敬地將我們引入一處隱秘且豪華的房間,沏好茶便躬身退下了,那茶奇香撲鼻,入喉后先苦后甜,沁人心脾,饒是我不喜飲茶,也忍不住多喝了幾口。
片刻,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一進門便拱手謝罪:“二位久等了?!?p> 我們起身還禮,只見這蔣九重衣著隨意,周身卻散發(fā)出富貴人家的氣息,叫人不敢小覷。看面容應該已快到不惑之年,但那雙烏溜溜的眸子,還清澈坦蕩,留著一些少年人的好奇與狡黠。
蔣九重一進來便道歉個不停,說剛剛正在核算賬目,一時走不開,慢待了我們,陸休也同他客氣了幾句。
我不喜歡說客套話,就在旁邊只管喝茶,偏偏被蔣九重注意到了,與陸休對答幾句后,便沖著我笑:
“這茶是我從老家?guī)淼?,整個大京也難買到,大人若喜歡,稍候我給您帶些?!?p> 我怪不好意思的,正要推辭,陸休道:“蔣掌柜是閩泉人?”
蔣九重一愣,隨即笑道:“想不到在大京也有識得此茶之人,莫非大人也是同鄉(xiāng)?”
陸休道:“非也,我只是曾去過貴鄉(xiāng),當時就覺得這金草茶口感特別,于是一嘗便想了起來?!?p> 蔣九重二話不說,立刻起身喊來一個伙計:“去我房中,把所有的金草茶包好,給兩位大人帶上。”
伙計應聲而去,我見陸休沒有阻攔的意思,就跟著笑納了,確實挺好喝的嘛。
蔣九重是個健談之人,趁著這個話頭便向我們聊起了閩泉風土人情,說現(xiàn)在已經適應了大京的吃喝氣候,反倒有些吃不慣老家的淡口,唯一保留下來的家鄉(xiāng)習慣,也就是飲這金草茶了。”
陸休笑道:“那我們可真是奪君之美了。”
蔣九重擺擺手:“不妨事,我再叫老家人快馬加鞭送些過來就好,二位大人若喝著順口,我再叫他們多備兩份便是。”
“蔣掌柜大氣,怪不得生意興隆?!标懶莘Q贊了一句,終于步入正題,“本月十六晚上,蔣掌柜可曾出門?”
“哈哈,我就猜到二位大人是為御銀坊之事而來。不過,十六晚上我是在扇子巷過的夜,春滿閣的紅招姑娘能為我作證?!?p> 扇子巷是大興最有名的煙花去處,整條街都是大大小小的青樓妓館,蔣九重不曾婚娶,去那里也是正常。
“這幾日恒德豐錢莊可有見過無印記的銀元銀錠?”
“半個都沒見過,大人,是不是那個強盜搶了銀子不敢花?”
看來這幾個掌柜都對御銀坊案了解得很清楚啊。我心不在焉地聽著陸休應付蔣九重,忽然,目光被一樣東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喜鵲木雕,就放在角幾上,看著頗為眼熟,我忍不住起身走過去細細打量。
前后左右端詳了一圈,我卻越看越困惑,蔣九重見狀,也暫時停住了話頭,轉身問我道:“大人識得此物?”
“這應該是西北木神李無憂的作品,可我聽說他已將此物贈與‘百足蟲’,難道世上竟有刀法紋路一模一樣的兩個木雕?”
我知道這些,當然因為白祖崇是我?guī)煾?,那半年我?guī)缀跆焯炫菰谒莻€破屋中跟他學本事,所以對他屋中擺設了如指掌,當時看到這個喜鵲,我還笑話他,自己叫“百足蟲”,偏偏要在屋里放個鳥,我?guī)煾敢矝]反駁我,只說這是西北木神送他的,瞅著活靈活現(xiàn)就留下了。
這木雕絕對就是李無憂送給他的那個,我認得很清楚,只是不知為何又落在了蔣九重手中。
“哈哈,兩位大人真是見多識廣,光靠這一杯茶,一只木雕,就能將我的底子看得一干二凈?!笔Y九重笑著走過來,將喜鵲放在我手里,“大人請看,這木雕確實是李大師送給白先生的,只不過我與白先生以此為注,打賭誰能騙得過誰,蔣某不才,贏了。”